第43章 正月春風飛燕子 秋千上下曳心間
蔡熠升遷是件喜事,全家人歡歡喜喜過了大年。元夕後,蔡家迎來一行客人。那便是蔡夫人八妹一家,妹夫章堂并非朝堂之人,而是米商。此番前來秀州也不知是何打算。
同行的除三兩小厮和女使還有他們的愛子章傑。約摸九、十來歲齒白唇紅的小郎君,似乎怕生,一直怯生生的跟在父親身後,一舉一動未免有些畏縮,讓蔡熠對這個漂亮的小輩生不起喜愛,心下不屑:想來章家亦是書香世家,朱門高戶,怎地教得兒子這般小氣模樣。
長輩們寒暄完畢,章堂示意他跟丫鬟出去玩耍,小郎君不樂意,章堂生得細皮嫩肉白白胖胖,看着心寬體胖好脾氣,果然耐性好得很,一直哄着,只是無奈好話說盡,愣是無用。小郎君含着淚賴着父親就是不挪步,衆人無奈。
蔡熠無奈之中叫人請了雲英出來,想着大概同齡的孩子溝通起來方便些。蔡小娘子被女使擁着進了議事廳,便見着一個輪廓柔美,淡眉星目,含着淚的白面小哥哥,一臉委屈地依偎在一個富态的中年人身邊。那中年人神情稍顯雜亂,而爹爹,也是眉頭微緊。
見了女兒便滿臉微笑的蔡熠跟章堂介紹:“八哥,此乃小女雲英。”轉而又對雲英溫和道:“雲兒,快見過姨丈和表哥。”蔡雲英從容地兩下欠身,落落大方:“雲英見過姨丈、表哥。”相形之下,中年人笑得很真誠:“好、好,五哥好福氣,好福氣啊。”蔡熠笑而不答,只是試探着跟章傑柔聲道:“阿傑,帶着妹妹去外邊玩耍,可好?”
章傑怔怔地看了看雲英,雲英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對時微微一笑,目光雖清淡了些,卻不冷。于是,他擡頭看了看父親,對方點了點頭,最終,章傑點了點頭,行了一禮,自顧往外走。兩位父親如負重釋,雲英也見了禮,跟着表哥出了房門。只聽得蔡熠在身後吩咐:“好好照看着,別摔着了。”
一行人入了花園,江南煙雨之地,花開得早。時蓓蕾初見,色彩斑斓,有兩架秋千被郁郁蔥蔥的嫩草簇擁着。章傑看見了秋千,便邁不開步子了,左顧右盼,欲言又止。雲英見狀,心下一笑,給阿碧遞了個眼色,那丫頭機靈,立刻笑盈盈,客客氣氣地對着章傑道:“小郎君,可是想玩秋千?讓阿碧招呼着可好?”章傑聽罷才坐上秋千。阿碧上前做推狀,章傑第一次開了腔:“你、你、你慢着點。”阿碧欠身柔聲道:“郎君放心。”
秋千緩緩的蕩起來,忽高忽低,一開始還神情緊張的章傑終于在緩慢的節奏中放松下來。雲英便在旁邊的秋千坐下,自己晃悠悠的前後搖擺,女使們見狀也不上前推動,看來,蔡小娘子向來是這麽玩耍的。章傑時不時的偷瞄雲英,但見她白色褥衣,同色褥裙,桃紅色的小襖,發髻一絲不茍,烏黑的長發柔順的垂着,渾身散發着優雅恬靜的氣質,這是自小在脂粉裏長大的章傑未曾見過的。
見小心思未被發現,章傑的目光不再偷瞄一眼便快速別開。他看見身旁之人明眸含水,雙唇微閉,小巧的鼻子襯托的剛好。細細打量過這個表妹後,少年心中感嘆:真是雪膚花貌。想到這竟有些赧羞,別過視線不再看。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章傑有些累了,雲英提議去亭子裏坐坐。章傑依舊用點頭代替回答。
亭子裏有一方石桌,上置一幅白玉象棋。章傑見棋,神情動容,雲英看在眼裏。坐定之後問道:“表哥會棋?”章傑點了點頭又随之搖了搖頭道:“會、會,棋藝不精。”
“碰巧我也只會皮毛,咱們對弈一局?”章傑大喜:“好,好。”三兩下,擺好棋盤,做了個請的手勢:“妹妹執紅,請先行。”雲英微驚,當下笑了笑,便架上了相。章傑丢掉了一直以來的慌張,一步一着,有板有眼,讓雲英心下嘀咕:這表哥膽子不大,棋藝還是蠻好的。
十幾回合下來,雲英便漸漸落了下風。三十着後,雲英笑着擺手:“表哥棋藝精湛,我敗了。”章傑也不自大,有些羞澀的說:“承讓了。”雲英不再多言,此時,酉時已過,還不見父親,于是吩咐阿碧備些茶點來。
章傑見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問道:“再來一局?”這回輪到雲英一笑:“好啊。”你來我往這回雲英比前一局更為謹慎認真,最終還是落敗,章傑大概是怕妹妹惱,一直小心賠笑,雲英見狀大笑:“表哥無須如此,雲兒可像小氣之人,技不如人,輸的服氣。”章傑聽罷倒是不好意思起來,端過茶杯,喝了一口,呵呵一笑而過。
兩盤棋下來,雲英對這個表哥的印象是好了不少的。章傑也不像剛才那般小心、生疏一邊吃着茶點一邊抱怨:“爹爹怎麽還沒談完,我肚子餓了。”雲英看了看天色:“咱們去內堂找娘和姨母罷。”
說動就動,章傑一邊點頭一邊起身就要走,于是蔡雲英便跟着表哥往內堂走。一行人剛要出了花園,便迎面遇到蔡夫人的新丫頭阿靈,肯定是來傳話的。果然,阿靈說飯菜已備好。章傑小孩子心性較強,一聽該吃飯了便雀躍地催促快走。
飯後,圍爐夜話,閑話家常,因章堂一家日前奔波便早早散了,各自休息。但蔡夫人總覺得他家老爺眉間似乎愁雲密布。待回了房便向蔡熠詢問。蔡熠向夫人說明了她妹妹一家的來意。章堂這次來訪不是探親,是要長住的。他将生意轉到華亭,所以要将妻兒安頓在秀州,方便照料。蔡夫人還是不知道為何蔡熠要憂心,但見蔡熠無意細說也不再問。
次日,蔡熠差人幫章堂尋了處宅子,其實宅子也是蔡家的産業,蔡熠是不肯收租的,但拗不過章堂,雙方各退一步,租錢一月一千錢意思意思。
三日後,章堂在秀州最有名的酒樓宴請蔡大人一家以作酬謝,既謝從前又謝将來。章堂的生意并未在秀州城,而是在華亭。人在異地家中妻小交給蔡熠照看。但實際還不是蔡夫人幫襯着自家妹妹。除夕、元夕連着的大休沐終是到日子了,蔡熠開始了公務繁忙的日子,而雲英不久後亦踏上了求學之路。章小郎君也進了秀州最好的學府:毓秀學院。
一月過去蔡雲英生辰将至,在柳姻姻的建議下蔡夫人決定将蔡雲英接回家學習。于是,蔡熠親自去了山寺求得則全大師許可,随雲英一同回秀州,就在府上教雲英琴藝。
華亭那邊,當細柳萌芽,魚躍淺灘,紅梅開遍之時,章堂的米行熱熱鬧鬧的開張了。因着蔡熠的面子,華亭當地鄉紳、大小父母官都莅臨捧場。看着滿眼的熱鬧、滿耳的奉承,蔡熠不着痕跡地強顏歡笑。
其間,蔡熠希望他只是一個路人,心血來潮恭賀幾句便拂袖而去。日裏盡心公務,閑時讀書賞花,有賢妻陪伴,有女兒承歡,想到女兒,蔡熠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一聲寒暄将他拉回現實,原來是秀州船行老板錢益正跟蔡熠作揖,蔡熠久經官場,變臉比翻書還快,頃刻之間便換了種面容,笑呵呵地回禮,寒暄之後把錢益介紹給了章堂。兩人一見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的樣子。蔡熠笑盈盈地立于側位,眼裏卻不含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