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補劇情)
◎“十萬黃金買平安,否則撕票。”◎
第六十四章
山賊們來得太快, 也來得太多,不一會兒便将相蘊和帶的人包圍起來,火把在夜幕裏烈烈而燃燒, 大當家與二當家的面容格外兇神惡煞。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殺!”
山賊們叫嚣的聲音響徹營帳。
相蘊和眼皮跳了跳。
姜七悅瞬間提起劍, 安慰相蘊和道, “阿和,你別怕, 這裏有我呢。”
“我不怕的。”
相蘊和搖了搖頭, 笑着說道。
這就是阿父的打算?
對朱通聽之任之, 然後将計就計,看他究竟打的是什麽注意?
相蘊和攏起外衫, 不動聲色聽着外面的動靜。
“投降者不殺!”
營帳外,山賊們們的聲音此起彼伏, “快投降!只要投降, 便饒你們不死!”
“列陣防禦!”
衛士們的聲音有條不紊,絲毫不見被劫營的慌亂。
相蘊和心下了然。
一切都在阿父的掌握之中,她只需要待在營帳裏等結果便好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長長嘆了口氣。
她早懷疑商溯是朱通的誘餌, 她找到商溯的事情未必會進展得如此順利, 可萬一呢?萬一商溯真的在朱通手裏呢?哪怕希望渺茫, 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想, 萬一朱通真的找到了商溯, 那麽在阿父料理完朱通之後, 她還是有可能見到商溯的。
哪位明主能拒絕用兵如神的戰神?
更別提此時的戰神弱小貧窮又可憐,只需自己庇佑他溫暖他, 他便對自己誓死效忠。
她一直眼饞着這樣的戰神, 尤其在阿父入主中原, 而阿娘活捉端平帝并且把蜀地盡收麾下的情況下,與梁王楚王決一死戰的時間便即将到來,在這種時候,多一個百戰百勝的戰神便變得尤為重要。
哪怕知道阿娘阿父打仗頗為厲害,梁王與楚王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可她還是想給他們再加一層保障。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她希望阿娘阿父能平安凱旋。
可朱通的劫營卻打破了她的幻想,朱通敢如此明目張膽劫營,便說明商溯一事是他一手捏造,他沒有找到商溯,又或者說他連商溯是誰都不知道,只是打着商溯的名號把她與阿父“騙”過來,殺了她與阿父,然後圖謀中原。
真讨厭。
害她白高興一場。
相蘊和撇了撇嘴,擡手摘掉自己的護甲。
她平時不大帶護甲,覺得這東西着實累贅,也不大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富麗堂皇的,覺得穿什麽衣物都一樣,只要幹淨整潔便好了,不必刻意求奢靡。
但這次不同,這次是尋找商溯,把商溯招攬到麾下,供自己驅使,那麽第一印象便很重要。
她要給商溯留一個好印象,兵強馬壯,自己又頗為闊氣,這樣才會在小可憐戰神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這人一看便有錢又有權,定能護住我。
有了能護住商溯的資本,把商溯招攬麾下便不是什麽困難事。
水磨工夫做足了,不難把這位性格別扭如小刺猬一樣的戰神收拾得服服帖帖。
戰神為她掌中劍,神州大□□分五裂的亂世便能很快結束。
亂世到此終結,盛世太平指日可待,阿父阿娘仍如舊時恩愛,她也不枉重活這一世。
只可惜沒有商溯,只有朱通的誘殺她與她阿父。
她花團錦簇的裝扮與手上的護甲、鬂間的碩大明珠,都成了一種無用功,白白浪費她的錢與時間。
哼,朱通真讨厭。
等阿父擒下他,她一定要好好懲罰他,看他還敢不敢拿商溯來騙她。
相蘊和心裏腹诽着,把指上帶着的護甲一只一只摘下來。
相蘊和心裏罵着朱通,姜七悅心裏琢磨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山賊們敢來,她就敢讓他們回不去。
京都叛亂平息之後,她便再沒有人提起刀劍,今夜是個好機會,能讓她暢快淋漓與人大戰一場。
“阿和,你在營帳裏待着,哪都不要去,我出去看看外面什麽情況。”
姜七悅提着劍,準備出帳看外面的情況。
嚴三娘挑簾而入。
雖有一衆親衛與姜七悅守着相蘊和,但相豫章還是不放心,又把她派過來守着,省得相蘊和這裏出了亂子。
她有些好笑相豫章的謹慎,但還是聽命過來了,剛進來,便看到姜七悅佩着劍準備往外走,一副想酣暢淋漓與人打一場的模樣。
“……”
果然主公就是主公,主公的擔心都是有道理的。
“你出去做什麽?”
嚴三娘瞬間冷了臉。
姜七悅摩拳擦掌,“我出去——”
聲音戛然而止。
擡手一拍額頭,恍然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護相蘊和,“你瞧我這腦子,聽見外面的動靜便想往外面跑。”
“外面這麽亂,我的任務應該是守着阿和。”
姜七悅戀戀不舍看了眼外面的兵荒馬亂。
——自從京都的叛亂被鎮壓,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與人戰個痛快了。
雖有些心動,但姜七悅只看了一眼收回視線,轉身回頭,三步并兩步來到相蘊和面前,提劍守在她身邊。
“阿和,對不起哦,我差點把你給丢下了。”
姜七悅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相蘊和笑了一下,“沒事的。”
“親衛們都是阿父精挑細選的,我不會有危險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嚴三娘道,“今夜之事雖在王上的意料之中,公主不會有任何危險,但以穩妥來看,還是讓千金公主守着公主才更加妥當。”
姜七悅點頭,“對,我守着阿和,絕不讓阿和被人欺負了去。”
“那就辛苦七悅啦。”
相蘊和笑眯眯。
外面的嘈雜仍在繼續。
雖有沖殺聲,但并沒有刀劍相撞的铿锵聲,很顯然,用兵之人似乎只想擒拿他們,并不想傷害他們的性命。
“朱通弄這麽大的陣仗,居然不是為了殺阿父?”
相蘊和有些疑惑。
姜七悅更加疑惑,“朱通不是投降義父了嗎?怎麽會殺義父?”
姜七悅的政治敏感度不比顧家三郎高多少,直到現在她都以為山賊只是山賊,而不是朱通派人扮成的。
嚴三娘看她這副模樣,眉頭不由得擰在一起。
——七悅日日與公主在一起,怎沒學到公主半點的聰明與敏銳?
“七悅,朱通是詐降。”
嚴三娘半桶水晃蕩的政治敏感度不足以讓她把這件事與姜七悅掰扯清楚,相蘊和便向姜七悅解釋道,“阿父對他的信任,是為了迷惑他,看他心裏究竟在盤算什麽。”
相蘊和的話說得極其直白,姜七悅恍然大悟,“哦,所以朱通上鈎了?有了今夜的事情?”
“對。”
相蘊和笑着點頭,“七悅很聰明,一下子便猜中了。”
姜七悅一臉驕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整日與你在一起,當然學了你的聰明。”
嚴三娘擡手扶額。
——你真是一點不謙虛。
“那些山賊真的是朱通假扮的嗎?”
外面的吶喊聲仍在繼續,作為習武之人的姜七悅察覺到來人并無殺意,“我怎麽聽着他們好像并不想殺咱們?只是想讓咱們投降?”
嚴三娘道,“朱通若能活捉主公與公主,這中原之地豈不是他的囊中物?”
“他敢!”
姜七悅拍案而起,“他敢來捉阿和,我便敢來把他剁成肉泥!”
·
朱通還真沒有這個膽子。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為他們無論在風起雲湧的朝堂,還是戰火紛飛的亂世中都能屹立不倒,繁榮昌盛百年之久。
——換言之是見風使舵的本領強,只要主子換得足夠快,他們就能代代朝朝都吃香。
歲月史書是個好東西,只要活得時間足夠長,原本諷刺他們的話都能被他們吹捧成贊頌他們的話。
比如說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這話原本是諷刺他們朝三暮四背主求榮,但現在已成為稱頌他們比皇帝更強大的意思,皇帝換了那麽多,他們卻還能巍然不動,可不就是他們比皇帝更厲害麽?
恩,他們不當皇帝一定是因為他們不想當,才不是勢不如人只能給人當走狗。
作為典型的世家裏養出來的典型的世家公子,朱通把世家的這個主子不行我就換的八面玲珑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沒有争奪天下的實力,他兄長麽,從曾經的江東之主到現在只剩下兩城,可見也望之不似人君,既如此,那就只剩投降這條路。
梁王太遠,且能力平庸,楚王太狠,動不動屠城,姜二娘倒是一個好選擇,禮賢下士頗有才幹,還與他有同袍之情,怎麽看怎麽都是一個好去處。
這種情況下,他當然要投降了。
——可惜顧家三郎折辱他太甚,否則他定是相豫章夫婦最好用的馬前卒。
然而與相豫章相處了這些時日,他忽而覺得顧家三郎折辱他的事情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因為相豫章委實是個好主子,為人寬厚,心性豁達,雖有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但從不擺架子,拉着他抵足而眠就是一個很好證明。
怪不得嚴三娘那群人對相豫章死心塌地,像他這樣的明主,打着燈籠也難找。
恩,投降相豫章挺好的。
投降誰不是投降呢?投降一位明主,自己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些。
至于顧家三郎折辱他的那些事,他使些手段報複回去不就行了嗎?
就憑顧家三郎一窮二白的政治素養,他能讓他死都不知道死在誰手裏。
這麽一想,朱通對相豫章越發滿意,只盼着相豫章快點一統天下,自己封妻蔭子,得一個從龍之功。
哪曾想,他的黃粱夢剛蒸到一半,營帳外面便傳來山賊們的喊殺聲,他臉色微微一變,心中暗道不好,這條路是他領着相豫章過來,這個時候出現山賊,怎麽看怎麽像是他領着相豫章走進山賊們的包圍圈。
朱通驚得差點從床榻上跳起來,忙不疊撇清自己與山賊們的關系,“主公,我不認識這些人!”
“朱郡守果真不認識這些人?”
相豫章似笑非笑。
朱通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擡頭看相豫章,男人掀開蓋在身上的被褥,動作施施然,人也閑适,絲毫沒有被山賊劫營的驚慌失措。
——很顯然,相豫章知道自己會被劫營,甚至有意讓自己被劫營。
他與他兄長不僅是相豫章最讨厭的世家出身,更是深度參與逐鹿中原的諸侯,有過問鼎天下的野心與實力,雖沒有學梁王楚王去稱王,但也是虎踞一方的諸侯,無論歸降于誰,都會被誰所忌憚,相豫章也一樣。
相豫章素有賢名,從不殺降,更別提他這種開城獻降的人,如果殺了他,必會寒了天下人的心,讓以後的人不敢再投降相豫章,所以相豫章不會殺他,只會讓他自尋死路。
比如說詐降。
表面投降,實則想取相豫章的性命,如此一來,相豫章再殺他便是師出有名,不僅除去兩大威脅,還能徹底吞下濟寧與商城,實在是一箭雙雕,名利盡收。
将計就計,引蛇出洞。
這位看似寬厚待人的雄主從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而是一位運籌帷幄城府極深的枭雄。
朱通癱軟在地,懸着的心徹底死了。
相豫章從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而是一位運籌帷幄城府極深的枭雄,這種将計就計引蛇出洞的謀算,再給端平帝一百年,他也想不出這樣的好主意。
守在營帳外的相豫章的親衛沖了進來,三步并兩步來到朱通面前,揪着他的領口将他從塌上揪起來。
“朱通,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勾結山賊加害大哥!”
親衛破口大罵。
朱通被親衛慣在地上,摔得鼻青臉腫。
被親衛這麽一摔,朱通反而清醒起來。
不行,他不能這麽死,他沒有做過的事情他憑什麽要認?相豫章是明主,定能查清他的冤屈,還他一個清白!
“主公,我對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怎會與山賊勾結害您性命?!”
朱通手腳并用爬到床榻前,抓着相豫章的衣服放聲大哭。
不過相處月餘時間,這位自小被養得八面玲珑的世家子弟已對相豫章的聖明深信不疑,對着相豫章便是一陣哭天搶地,“我若想害您,還會等到今日?”
“在您入城的那一日,我在您的飯菜裏動些手腳便能取您的性命啊!”
“可是我沒有!”
“不僅沒有,還好酒好肉招待您,給公主奉上那麽多的绫羅綢緞與金銀珠寶,生怕怠慢了您與公主。”
“主公,我對您委實是一片冰心在玉壺啊!”
朱通悲痛欲絕,哭聲震天,一時間把營帳外的山賊們的喊殺聲都壓了下去。
“???”
不是,這厮真不知道山賊的事?
揪着朱通的親衛傻了眼。
相豫章狐疑瞧了瞧哭得比死了親爹都凄慘的朱通,再聽聽營帳外只想活捉不想殺人的山賊,不怒自威的虎目眯了眯。
“主公,臣冤枉,臣冤枉啊!”
朱通悲恸大哭,“臣可以指天發誓,臣與這些山賊毫無幹系啊主公!”
“……”
難道是真的冤枉了他?
相豫章眉頭微擰。
“朱郡守,男子漢大丈夫,如何能這般哭哭啼啼?”
相豫章伸手将朱通攙起,“起來說話。”
朱通不敢起,扯着相豫章的衣袖表忠心,“主公,臣真的不認識這些山賊!”
·
不止朱通不認識山賊,山賊也不認識朱通。
他們認識的是朱通的兄長,劫的也是朱通的兄長,為的是切斷朱通與兄長朱穆的聯系,給朱穆一個下馬威,為以後的勸降朱穆做準備。
可當他們沖到營帳外,将安營紮寨的人團團包圍之後,這些原本以為他們的夜襲而陷入慌亂的軍士卻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慌亂,甚至還有條不紊列陣防禦,仿佛早就知道他們的到來一般。
“???”
事情不對,中計了!
大當家見勢不妙,立刻派人傳信給商溯的扈從。
——趁夜劫營卻被人守株待兔,若再耽擱下去,他們怕不是全部要死在這兒!
接到消息的扈從險些破口大罵。
一群蠢貨!
讓你們看清來人再劫營,你們偏不聽,現在好了,夜襲不成反被埋伏,若無三郎坐鎮,只怕這些人會全部折進去!
扈從忍了又忍,到底沒在衆人面前大罵出聲。
——穩住,他雖跟在三郎身邊做事,但不能像三郎一樣沒教養。
扪心自問,扈從的氣度比自家三郎多了不知多少個老仆,大手一揮讓斥衛原地等着,自己着急忙慌進商溯的營帳。
“三郎,大事不好了,山賊劫錯了人,底下的人不是朱穆的兵馬!”
扈從對着熟睡中的商溯便是一陣哭天搶地,“您趕緊想想辦法,要是去晚一點,山賊們怕不是全部折裏面!”
商溯被搖醒了。
養尊處優的少年有着極其嚴重的起床氣,又加上沒有父母教養,他的教養顯然遠遠不及扈從,睡得正香卻無端被人吵醒,吵醒他的原因還是如此的可笑,他煩不勝煩,低低罵了一句,“蠢貨。”
“三郎說得極是,這群山賊就是一群蠢貨!”
扈從連聲附和商溯的話,“哪怕有三郎提點指揮,他們也是一盤散沙,上不得臺面。”
話雖這樣說,但另幾個扈從卻各自忙活開來,一個手腳麻利把商溯的衣物與盔甲取過來,另一個打來水,幾人三步并兩步來到商溯床榻前,随時準備伺候商溯洗漱着甲。
商溯此時仍躺在床榻上,漂亮鳳目緊閉着,秀氣眉頭微擰着,不耐煩便從他眼角眉梢透出來。
來報信的扈從道,“山賊就是山賊,不聽指揮不聽調遣,沒得把三郎的計劃全部打亂了。”
“要我說,三郎便該讓他們自生自滅,省得他們給三郎捅婁子,壞了三郎的計劃。”
商溯緊閉的鳳目微微一動。
扈從眼觀鼻,鼻觀心,繼續說道,“三郎身子弱,哪能由他們這般折騰?”
“夜已深,三郎早些睡吧。我這便将報信的斥衛趕出去,省得他來打擾三郎的休息。”
說完話,扈從轉身離開。
扈從的腳步聲響起,商溯的眼睛緩緩睜開。
“滾回來。”
一身起床氣的少年語氣算不得好。
扈從立刻止住腳步,轉身回頭,故作驚訝問道,“三郎?”
“山賊上不得臺面?”
商溯擡手掐了下太陽穴,聲音冷冷似臘月寒風,“只要有我在,他們便能所向披靡。”
“這是自然。”
扈從連忙拍馬屁,“三郎這麽厲害,莫說是山賊們,底下縱是一群瘋狗來打仗,三郎也能讓它們贏得漂漂亮亮。”
這樣的溢美之詞商溯不知聽了多少,如今再聽,只覺得格外聒噪。
“閉嘴。”
商溯罵道。
扈從瞬間閉嘴。
營帳內恢複安靜,商溯走下床榻。
打水的扈從捧來水盆與錦帕。
商溯就着水盆淨了面。
扈從先後遞來三方錦帕,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擦幹面上與手上的水珠。
另有扈從捧着香膏若幹,商溯随意抹在面上與手上,任由另幾位扈從給他束發着甲。
“三郎,朱穆的人馬大概還有三個時辰抵達。”
打探朱穆消息的斥衛前來報信。
商溯微颔首。
扈從皺了皺眉,“朱穆來得這般快,也就是說,我們要在三個時辰內把現在這群人解決掉。”
“很棘手。”
另一個扈從分析道,“朱穆少說也有五千兵馬,現在這群人雖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以營帳來看,也有三五千之衆,與朱穆的人馬加在一起,大約有一萬人,而我們只有不到三千人。”
“三千人對一萬,不能殺,只能捉,這場仗很難打。”
扈從們達成共識,齊齊看向穿戴整齊的商溯,“三郎,不如咱們換個策略,全殺了?”
殺人比活捉來得容易。
尤其在這種己方兵力遠遠不及對方的情況下,一味活捉降兵,不亞于自掘墳墓。
商溯冷笑出聲,“難打又如何?”
“我打的便是難打之仗。”
“……”
行,您牛。
三千活捉一萬人,天亡老子也做不到。
扈從們閉口不語,端看商溯如何指揮。
商溯走上高臺,看山下的兩軍亂象。
天太黑,來人又沒打主旗,很難分辨出這支軍隊是由誰來率領,只能從營地的排兵布陣來推斷。
這支軍隊被劫營,卻不見任何慌亂,可見主将有大才,遠不是朱穆朱通兩兄弟麾下的庸才。
不是朱穆朱通兩兄弟,那便是楚王?
他的斥衛之前便探查到,楚王近日有異動,似是想在相豫章大部隊趕來之前将濟寧商城兩城吞并。
只要占據這兩城,楚王便是進可攻,退可守,時刻威脅中原之地,讓相豫章夫婦寝食難安。
“來人可是楚王麾下之兵?”
商溯問斥衛。
斥衛頭大如鬥,“三郎,敵軍主将沒有挂帥旗,沒有自報家門,我們無法從帥旗營帳上分辨他們的身份。”
“而且敵軍主将治軍極嚴,軍士們頗為警惕,我們根本沒辦法混入軍營打探消息。”
商溯鳳目輕眯。
周圍的勢力分布很簡單,能有如此兵力的人,無非有三人,商都的朱穆,江東的楚王,以及領着五千兵馬前來濟寧的相蘊和父女倆。
朱穆沒有這麽大的本事,能避開斥衛的探查,悄無聲息潛伏到這裏。
相蘊和父女倆新得濟寧,此時應該在城內安插人手,培養自己的勢力,提防朱通的突然反水,不會丢下一個新投降的城池來這裏。
不是朱穆,不是相蘊和父女倆,那就是楚王。
楚王善用兵,麾下将領個個一騎當千,能避開他的斥衛來到這裏不是什麽稀罕事。
而熟知兵法的将才,在夜間休息時也不會放松警惕,山賊們夜襲卻被他們甕中捉鼈,更是一件常見到不能更常見的事情。
商溯道,“這群人是楚王的人。”
“楚王早有奪商城之心,如今趁亂來到這裏,打的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主意。”
“可惜他們遇到了我。”
商溯揚眉一笑,志在必得。
一道道軍令發出。
前軍變後軍,左右翼退守,後軍改前軍,變換陣型突圍。
原本如無頭蒼蠅一樣的山賊們有了主心骨,井然有序按照商溯下達的命令去突圍。
戰局瞬間被扭轉。
“他們來得正是時候。”
商溯鳳目輕眯,看向跟随山賊變換陣型的敵軍,“長江天險何其難渡?有了這群人,咱們便能破了長江的天險。”
·
相豫章打的也是這樣的主意。
朱通沒有害他之心,朱穆沒有這麽大的本事,顧家三郎雖厲害,但手底下只有一個老仆和二十幾個扈從,弄不來這麽大的陣仗,今夜來劫營的,必然是楚王,想趁他的大部隊還沒趕到濟寧,便先把商城吞到肚子裏,作為日後與他對峙的橋頭堡。
但偏偏,他來得早,楚王沒能捏到軟柿子朱穆,而是踢到了他這塊硬板,一擊不中,只能立刻撤退,免得一會兒遇到朱穆的兵馬,導致腹背受敵。
想走?
那也要看他讓不讓他走。
南下江東之地有長江天險相隔,強渡長江必會損兵折将,戰損極高。
可若有了這群人,那麽長江天險便也不能不能渡,甚至還能悄無聲息便能打着楚王的旗號去偷襲江都的渡口。
這麽好的機會,相豫章當然不會放過,見偷襲之人有撤退之意,便立刻親提兵馬去追擊。
“三娘,守好阿和。”
相豫章躍上馬背,吩咐衆将,“石都,随我追擊敵軍,不能放走一個楚軍!”
“喏!”
嚴三娘與石都各自領命。
五千人馬兵分兩路。
兩千追敵軍,三千守着相蘊和。
商溯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三郎,此時留守營地的軍士約有三千人。”
斥衛飛馬來報。
商溯微颔首,“叫上所有軍士,随我一起劫營。”
“???”
還劫營?!
方才劫營遭了埋伏,要不是撤退得及時,現在這會兒早就屍堆如山血流成河。
一次劫營不成還來第二次,這嫌剛才有驚無險,所以一定要再次冒險才甘心?
扈從們大眼瞪小眼。
但商溯的話就是軍令,雖離譜,但的确能帶着他們打勝仗,半息後,扈從們從震驚中回神,招呼留在營地的所有人,随着商溯一同沖鋒。
說是跟随商溯一同沖鋒,其實是衆人将商溯護在中間,以左右兩翼為包抄,再次深入敵營。
——騎射雖為君子六藝的其中兩藝,三郎出身世家也會習騎射,但小心點總沒錯,三郎若是出了意外,誰還能帶領他們仗仗不敗?
衆人将商溯保護得極好。
而主帳內,嚴三娘與姜七悅也把相蘊和保護得極好。
“領兵之人究竟是誰?竟然如此陰險狡詐。”
姜七悅氣鼓鼓看向再度被夜襲的營地。
嚴三娘心有餘悸,“還好主公提前交代了,要提防敵軍再次劫營,要不然我們疏于防範,後果不堪設想。”
“這種調虎離山的雕蟲小技自然瞞不過阿父的眼睛。”
相蘊和攏着衣袖,眼底透着幾分擔憂,“楚王麾下之将便如此厲害,遠不是朱穆之流所能比拟,而統帥如此之将的楚王,又是怎樣的曠世奇才?”
嚴三娘嘆了口氣,“我們與楚王之間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止有硬仗,還有長江天險。”
姜七悅道,“我們都是北人,不善水戰,如果在水上交戰,只怕我們不是楚王的對手。”
前世的阿父阿娘沒有在水上與楚王交戰。
那時的楚王兵鋒極盛,已将勢力擴張到中原,有稱王稱霸問鼎天下之态。
兵多将廣,又占據着重要城池,讓楚王與阿父的交戰勝多敗少,最後是阿父阿娘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才終于轉敗為勝,射殺楚王,讓一代雄主飲恨中原,夢斷江水河畔。
在中原之地交戰,阿父阿娘尚如此吃力,若到了楚王最擅長的水戰,阿父阿娘又有幾分勝算?
相蘊和越想越憂心。
不行,她必須盡快找到商溯,讓水戰陸戰皆是天花板的商溯來對付楚王。
——雖然阿父阿娘也很厲害,可戰場上刀劍無眼,她舍不得他們去冒險,打仗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商溯來,商溯沒了便沒了,還有三郎能頂上,可阿父阿娘若沒了,那便是她的天塌了。
相蘊和心下一沉,盤算着如何尋找商溯。
然而就在這時,嘈雜聲卻由遠及近,伴随着悶沉的馬蹄聲,仿佛是山壓海倒——
“嚴将軍,我們的陣型被敵軍破了,快帶公主走!”
親衛浴血而來,急聲催促。
嚴三娘臉色微變。
姜七悅大吃一驚,“不可能!”
“這是阿和親自排演的防禦陣型,義父都要花半日時間才能破解,怎會被敵軍這麽輕易便破了?!”
相蘊和眼皮狠狠一跳。
這種陣型的确很厲害,讓世之骁将阿父都花了大力氣才能破陣,可若遇到真正排演陣型的正主,破陣只在片刻間。
——來人是商溯。
這是她從商溯的兵法裏學來的,只有商溯才會破陣破得如此之快。
相蘊和如墜冰窟。
商溯竟被楚王招攬了去?!
她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讓這位用兵如神的戰神成了她的對手?
這簡直是她重生之後遇到的最壞的消息,相蘊和臉色變了又變。
不行,她必須改變這種局面。
商溯是她看上的人,誰都不能把他招攬了去。
相蘊和大腦飛速運轉。
“打開營門,放敵軍主将進來。”
短短一瞬,相蘊和想到了主意,“咱們假意抵擋不過,讓他們沖進主帳,而後趁其不備,擒拿敵軍主将。”
“……”
不愧是主公的女兒,用計風格與主公如出一轍的缺德。
嚴三娘肅然起敬。
——缺德就缺德吧,能贏就行。
相蘊和看向姜七悅,“七悅,我要活的。”
“簡單,包在我身上,我給你抓活的!”
姜七悅沖相蘊和甜甜一笑,露出尖尖小虎牙。
·
在衆人密不透風的保護下,商溯繼續往裏沖。
越沖陣,越覺得奇怪。
——這不是他琢磨出來的防禦陣型麽?怎麽他自己還沒用,便被楚人用上了?
看來守陣之人是位将才。
更難得可貴的是與他心有靈犀一點通,想到了同樣的戰術與陣型。
這種人當然要活的,商溯啧了一聲,“抓活的。”
“喏。”
扈從們聽令行事。
衆人護着商溯繼續沖陣。
守陣之人雖厲害,但陣型被破,便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此時騎了快馬,在一隊親衛的護送下倉促逃竄。
“調虎離山之計的障眼法,馬上之人不是主将。”
商溯一眼便看破着急逃命的一行人,手中長槍一指,指向擱置辎重處緩緩移動的一行人,“他在那。”
扈從們立刻上前,将人圍得水洩不通。
一切盡在自己掌握,商溯打馬而來,閑閑提着手中長槍,不緊不慢走近敵将。
那人背對着他,身上雖着甲,但纖細瘦弱,看上去像女人。
很正常,楚人大多是南人,推崇儒将與玉面郎君,鮮少膀大腰圓的虎将。
商溯不甚在意,以手中長槍挑起主将頭盔。
此舉欺人太甚,但商溯一向如此,性子惡劣又刻薄,折辱人的事情做得不知有多少,自然不缺這一回,主将頭盔在他槍尖上晃悠悠,上面綴着的明珠于夜色之中流光溢彩,越發襯得戲珠的雙龍栩栩如生,仿佛騰雲駕霧一般。
“啧,有錢人。”
商溯眯眼瞧着價值不菲的明珠,悠然啧了一聲,“十萬黃金買平安,否則撕票。”
商溯揶揄笑着,視線落在沒了頭盔的敵将身上。
只一眼,便讓他的眼皮跟着跳了跳——怪事,這背影怎麽這麽熟悉?
【作者有話說】
小商:讓我看看誰能跟我心有靈犀想到同一種戰術和陣型——
阿和:呵
小商:??????????????
阿和:你別吃驚,該吃驚的人是我,說好的弱小可憐又貧窮呢?!打家劫舍的山賊哪裏弱小可憐又貧窮了!!!
啊,冷題材好難,寶寶們給我一點動力吧orz
另外接檔新文求預收,阿和小商的故事完結就開這一本~
【少将軍黑化日常】之大型戀愛腦男主破防現場
衆所周知,少将軍裴衡與傅頌言是勢同水火的死對頭
可無人知曉的是,傅頌言夜夜入夢,婉轉承歡,微紅眼角與低靡嗓音讓少将軍如爆開的火,恨不得與人一同溺死在夢裏
對死對頭起不堪心思,光風霁月的少将軍十分不恥
——想他世家出身,清貴自矜,怎會為一佞臣折腰做斷袖?!
裴衡不屑不恥,冷水澆臉守空房
而另一端的奸佞小人傅頌言,卻是納美妾,夜纏綿
前往岐州的路上,隔壁房間的動靜讓少将軍咬牙打坐一晚上
本以為這樣的關系會持續到老,不料蒼天開眼,傅頌言跌落懸崖,生死不知
裴衡挖人挖到指甲斷裂,白骨橫出,卻只尋到半片染血衣襟
那是傅頌言最喜歡的一件衣物,束着白得晃眼的脖頸慵懶穿在身上
每每向他靠過來,領口處露出來的如玉肌膚總會讓他呼吸急促,情愫驟生
但現在,那片衣物血紅一片,刺得他的眼睛針紮一樣疼
極少生病的少将軍裴衡大病一場
病愈已是三年後,性情大變的裴衡遠走邊疆
在那裏,他遇到一怪人——
“艹!狗男人也太難纏了!”
雄雌莫辨的美人顯然是醉得狠了,遮臉的面具掉了都不曾發覺:
“給毀天滅地大BOSS當死對頭,我活膩歪了麽?”
“還好我及時死遁,要不然連骨頭渣都不剩!”
裴衡眯了眯眼
半息後,他忽而低笑,緩步上前,屈指撫弄美人臉
冰涼觸感落在臉上,美人不悅擰眉,一擡眼,撞見一張瘋狂得令人心驚的臉
“裴裴裴裴衡!”
醉醺醺的傅頌言瞳孔驟縮,瞬間醒酒。
“渣都不剩?”
裴衡陰鸷笑着,低頭咬上那截白得晃眼的脖頸,“你對自己的下場很清楚。”
#忍了又忍,不如不忍#
#不裝了,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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