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枝花可不是普通妃嫔,沒入冷宮之前曾是僅此于皇後的貴妃。後宮裏的那些心思手段,沒人比她用的通透。
近些年或許是舒坦日子過的多了,早沒了争寵鬥狠的心。乍聞自己閨女這般不濟世,整張臉都快氣青了,當下就穿戴齊全去了天牢。
也不知那話是如何同林家人說的,總之蘇月華肚子裏的孩子,還沒見什麽端倪便被一碗堕胎藥給滅了。
藥是林羲和親自灌下去的,過後林家的人說,宮裏的洛貴人說了,只要不讓公主誕下麟兒,就能饒林家一條性命。
皇後娘娘聽後面無表情的道。
“洛貴人?宮裏從來沒有這個人。”
查無實據,你能如何?官場上的以彼之道,永遠是輪番轉悠的。
不論過程如何,反正蘇月華肚子裏的孩子是沒了。孩子親爹的一碗堕胎藥,讓那個總是高昂着頭顱的公主恍若一夜之間明白了許多,再看不見眼底那份桀骜。
洛貴人冷眼看着她的萎靡,厲聲責問。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她迷茫的擡起頭看向自己的娘親。
“可我的孩子沒了,我該找誰要去?娘,您是我的親生母親,為何連您也這般狠。這孩子難道不是您的親外孫嗎?”
“我狠?我是要你永遠記得,是孩子的爹自己不要他的!當初我就不贊成你同林家的婚事,偏生你鐵了心的要嫁。如今出了這樣的醜事你還好問我孩子找誰要去?”
潘枝花看着那張不醒事的臉,只恨自己平日疏于管教沒有教育好她。
“心裏不痛快就自去找地方發洩去。林曦和不是還關在牢裏嗎?林家一大家子都在那裏,氣不順就出去撒去,別在我面前礙眼。”
身為皇室子女,沒有心機就只能被玩死,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怨不得任何人。
潘枝花的一席話,蘇月華不知聽進去多少,總之傍晚十分她卻是去了天牢。
大門敞開的那一刻,一股血腥混雜的潮氣撲面而來,她忍不住幹嘔兩聲,這才緩步下了階梯。
暗無天日的牢房中,偶爾的一束微光都灼的人眼睛生疼。
張挽君眯上眼睛好一陣才看清來人是蘇月華。
她還是穿的華貴,一身緋色錦緞花樣繁複,帶着居高臨下的姿态。
蘇月華堕胎的事她并不知情,乍一見來人心裏倒是多了幾分念想,趴伏在地上喚了聲公主。
蘇月華淡淡掃了她一眼算是應了,華裙一展坐在了放好的小椅上。
“本宮來看看你。”
張挽君連連點頭,還未說出什麽讨好的話就又聽到她說。
“本宮懷了林曦和的孩子。”
懷了他的孩子?
張挽君低垂下的眼簾閃過一道精光,似悲似喜的說。
“那真是恭喜公主了,奴家一直就覺得公主是個有福氣的。只可惜曦和現下還被關在牢裏,若他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是嗎?”
蘇月華睨着她。
“你倒是大方的緊,旁人懷了自己丈夫的孩子還能這般喜笑顏開。”
“公主怎麽會是旁人呢。”
張挽君認真湊上前來。
“您跟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了,林府上下,哪個不當您是這府裏的主子。”
這話分明弦外有音,若是往常的蘇月華,只怕會被牽着鼻子老老實實的被她們當刀使。
只可惜,
“孩子沒了。是林曦和親手殺了他,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活,殊不知,殺害皇嗣的罪名更大!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奇怪,當你千方百計為他人着想的時候,他人卻在暗地裏算計你。”
這怎麽可能呢!
張挽君震驚擡頭,皇嗣是至關重要的籌碼,林家怎會糊塗至此?
“不相信嗎?開始我也不信。那個男人我愛了那麽久,為了嫁他甚至不惜同母妃翻臉。聽說有了這個孩子的時候,我做的第一件事情還是跑到父皇面前為他求情。”
“可是他呢?為了母妃随口應下的一句:只要你肯,我便想辦法放你出去,親手将那碗藥灌到了我嘴裏。”
她那麽愛他,如果孩子的命真的可以換他的命,她依舊不會猶豫的。
可是他卻先自己一步,選擇了殺死她的孩子。甚至沒有問過一句,你願不願意。
她對張挽君說。
“你別緊張,我只是心情不好沒地方發洩。洛貴人說,心情不好就要找個法子讓自己好過一些。如今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倒是舒心很多。有時候我也在想,為妾,能做到你這個份上也算是足夠了。公婆的器重,丈夫的憐憫,即便沒那麽出衆的長相,依舊能将賤人該做的事一樣不漏的做的圓滿。”
“你付出的比我多,但下場也遠比我的慘。聽說你這額角的傷是林方知打的?啧啧,下手也真狠,我看着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張挽君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也不知自己父親那邊有沒有幫忙疏通關系。眼見着蘇月華眼中漸有癫狂之态,不由向後挪了數步。
“公主說的什麽,奴家一句也聽不懂,牢裏潮濕,恐污了玉.體,還請公主快些回去吧。”
這個時候還抖着精明呢。
蘇月華挑起眉梢,徑自從袖中拿出一根麻繩。
“我不急,等送走了你,還要去看看林曦和呢。”
張挽君沒想到蘇月華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一步一挪的蹭到牆角。
沈衡斷了她一只胳膊和一條腿,此時的她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你想做什麽?害死你腹中孩子的又不是我。況且這裏是天牢,是聖上眼皮子底下的地方。聖上還未下旨,你不能殺我!”
蘇月華緩緩逼近,揚唇笑道。
“你以為我不殺你就有命活嗎?連張家都被抄了,你以為你們還有什麽活路。張挽君,本宮會同林曦和相識,你在裏面沒少下功夫。本宮會有今日,怎麽會忘記你這個牽線搭橋的紅娘呢?”
張家被抄家了?!
粗壯的麻繩勒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張挽君奮力掙紮起來。
“就算要死也輪不到你動手,你這個瘋子,快放開我。咳….來人啊,快來救救我!!”
蘇月華的手勁算不上大,但以張挽君現在的情形想要掙脫根本是不可能的。就見她手上緊緊扯住麻繩,一路拖着她向後拉扯着。
“救你?!等閻王來救吧!聽說你很喜歡殺掉別人的孩子,就連身邊的人也不放過。你這樣的人,死了之後都不知道地獄有沒有人來收呢!”
張挽君整張臉都憋的通紅,掙紮着吼道。
“林曦和的孩子只能是我生。饒林那賤人是咎由自取,你也一樣!你以為你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要不是你身份貴重,林家會恭維你?林曦和會稀罕你?”
“閉嘴!”
蘇月華的長發早已淩亂,充血的眼底滿是失去理智的瘋癫。
“我怎麽樣是我的事,輪不到你這賤人品頭論足!!”
張挽君也知自己已經沒有活路了,死死攀住麻繩罵到。
“你才是賤人!活該林曦和..不要你的孩子…你就是活該如此..”
“我活該?!那你呢?嫁給了他還不是照樣幫他娶妻納妾?”
蘇月華手下越收越緊,眼中是嗜血的狠厲。
要不是她,她或許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要不是她,她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林曦和是誰。要不是她,她如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張挽君雙目圓瞪,早就沒了進氣,手下胡亂拉扯的卻還是艱難的嘶吼。
“…你們這些賤人,林曦和本來就是我的…除了我,沒有任何人配做…他的…妻…”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吐盡最後一個字,最終在這份糾纏了将近十年的執念中咽了氣。
張挽君用了半生去攀附權勢,卻到死也沒有坐上她夢寐以求的,正室之位。
外頭候着的侍衛悄沒聲息的說。
“裏頭的動靜有點大,要不要進去看看?”
另一人目不斜視的說。
“別管閑事,上頭吩咐了,就是咽氣了也當作沒咽氣。到時候斷頭臺上一擺,誰知道是死是活。”
那一日,牢裏先後死了兩個人。
一個是張挽君另一個便是林曦和。
不同的是,他是被人灌了砒霜,七孔流血而死的。
侍衛們闖進去的時候,七公主還懷抱着林曦和的腦袋坐在牢裏發怔,身邊一只破舊瓷碗由自在地上打轉,好似一聲了卻塵世的悲鳴。
蘇月華的神情,不似解脫,也不似怨恨,就像是沒了什麽念想一般的空洞。
在那之後,七公主被貶為了庶民。有的人說,她瘋了。也有的人說,她是被洛貴人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嫁人了。總之,那個恃寵而驕的女子在親手結束掉一切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林家被斬首那日,沈衡沒有去看,而是歪在自家的葡萄架下望的出神。
蘇月錦說:“在想什麽?”
她緩緩靠在他胸前,輕聲道。
“在想人性,真的是這個世間最捉摸不透的東西。張挽君也好,林曦和也罷,一場繁華夢,不過鏡花水月,竹籃水空。可嘆世人總想不明白,兜兜轉轉迷失在那片陰暗中。我原以為自己會開一桌酒席慶賀的,但想來又覺得沒什麽興致。”
死都死了,還有什麽好在意的呢。
外面的爆竹聲熱鬧異常,是百姓們對貪官恨之入骨的嘲諷。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的說。
“這爆竹也要銀子,何苦給這些該死之人送這個行呢。”
蘇千歲面上僵硬一瞬似想表示贊同,只可惜還未說什麽便聽到桂圓扯着嗓子喊了句。
“王爺,你讓咱們買回來的那三千響的爆竹什麽時候點啊,門前都擺好了。”
“…”-_-!!!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