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崽
當你發現你在游戲裏申請的實景體驗功能,強大到能瞬間入侵你家裏的所有設備時,你是個什麽感受?
陸映白一本正經道:“現在游戲的宣傳和實際體驗倒是真一致了,怪不得他們經常說些什麽跨時代之作。”
當下,也就是現在,距離陸映白申請實景體驗功能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在這半個小時裏,陸映白感受到了家裏所有電子設備同時啓動在同一界面時的震撼感。
來自游戲裏的零零一號幼崽,設定為星際世界的光腦——這麽一位幼崽,他居然還有個悲慘的身世設定!
“因為過于高端……是這麽個說法吧?”陸映白還猶豫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此時,手機屏幕裏正顯現着一個外表看起來約莫十來歲年齡的小孩。
小孩有着一頭霧霾藍的飄逸發絲,暗紅色的眼睛仿若冰糖葫蘆外部裹着的糖衣,身上穿的外套整體呈現為白色,內部卻又是藍色,以及胸口高領內搭周圍和電線相似的結構設計……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确實是星際科幻風格。
此時面對陸映白的話,手機屏幕裏的小星認真的點了點頭:“如果阿爸想要從這種角度解釋說明的話,那也不是不可以。”
“ok。”陸映白比了個手勢,“也就是說,因為你所屬的世界的人類,弄出了一個遠超自己當前世界的存在,也就是你。故而,他們出于恐懼,也出于人心對待無法掌控之物的畏懼感,所以統一主張銷毀你。”
“不是這樣的,我的制作者起初并不打算銷毀我。”小星有些黯淡的垂下了眼眸,暗紅色的眼睛也像是固化了的糖漿,不再柔軟。
“他只是受到了其他人的影響,而且只要他仍然生活在人類世界,那他就永遠都不可能擺脫人類的社會性生存結構。”
“這個說法可大錯特錯。”陸映白此刻正坐在沙發上,他将手機放在身前的茶幾上後,還補充了一句,“你可以繼續使用其他設備,确保自己能看到我的臉色,好正面和我對話。”
之後他才繼續剛才的那個話題:“因為受人類社會性群體影響,所以導致銷毀你,這兩件事情中根本不具備聯系。”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陸映白吐槽着自己所申請游戲的實景體驗功能,居然需要三分鐘的超長時間加載。然而,就在他吐槽完畢,這加載的三分鐘時間就變成了一段展現在自家電子設備上的CG。
【于28世紀誕生的類人型核心管控智腦,正式跨越人類一級信息文明,并于三塊星域之外,發現蟲族。
敵人來勢洶洶,無數星球死滅,為維護人類生存星域,核心管控智腦自發啓用二級數據編輯現實職能,用以維護人類生存星域安危。
但……
“人類不需要一個非人自以為是的幫助!”
“用數據編輯現實,那如果它想要殺人,需要做的也就只是将0和1換個組成方式!”
“支持毀滅核心管控智腦!”
創造者的忍痛,瘋狂的人,域外叫嚣的蟲……
迷茫的智腦,選擇在臨死之前,最後一次編輯現實。
紅色字體躍上藍屏:
“人類不需要智腦,正如不需要蟲族。”】
以文字的方式敘述出來,顯得那麽單薄。
但無論是CG表現的超大制作,還是CG內裏人員的反應,又都顯得過于真實。
當時的陸映白卻只在贊嘆:“現在的游戲果然強大,倒是終于不愧對那些游戲廠商們總是挂在嘴邊的,什麽‘跨時代之作’。”
直到cg全部播放完畢,刀子全都準确命中髒。
陸映白差點沒在自個兒家裏,給空氣表演一場猛男落淚。
再之後,就是自家所有電子設備都被入侵的場面了。
陸映白在此時依然相信着他自己腦補的“跨時代之作”。
只不過是一個含“刑”量很大,甚至一旦不被原諒,就等同于侵犯他人隐私的表現手段而已。
陸映白甚至還能撇嘴評價:“說的就跟在這個社會裏,誰還能保留下自我隐私一樣。”
忽略這些,之後就是小星的存在。
名字叫做小星的崽崽,在那時睜開的雙眼,紅色的眼睛在剎那間就戳中了陸映白,而他之後說的話,更是讓陸映白由衷的決定:“只要這款游戲不關服,我能玩到游戲公司倒閉。”
這句病句,某種程度上也表明了他的決心。
那時的幼崽說的是:“001號智腦已正式重啓,感謝您,讓我還能擁抱人間。”
陸映白那會兒就從茶幾上抽出了餐巾紙,順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猛男落淚.jpg
“每一個非人類幼崽都是世界瑰寶!”陸映白大聲叫嚣,并慶幸室內隔音不會讓鄰居感受到被騷擾。
小星卻詢問道:“難道人類幼崽不在此列嗎?”
陸映白露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作為智腦,你應該明白,人類中就是存在那樣一些恐懼同類幼崽的群體,不管是巧合還是幸運,反正我是其中之一。”
“而假如是你這類存在,或是其他更顯誇張的非人類幼崽,別的不說,至少我永遠都不用擔心你們會突然的大吵大鬧,不斷尖叫,然後瘋狂砸東西。”
“那絕對是恐怖故事一樣的存在。”并且會容易激發人心底深處的惡意。
陸映白對此的所有表現都是避開遠離,從而間接表現的就很像畏懼。
如果畏懼小孩這個标簽能讓他避免接觸同類幼崽,陸映白會很樂意接受它挂在自己身上。
之後的對話延續至當下。
也就是半個小時以後。
談起和小星相關的話題,小星總表現出一副一切都是他的錯的态度。
無論是選擇放棄他的制作者父親,還是那些肆意指責他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錯,那麽人類群體中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存在同時厭惡于他呢?
無論外表看起來再怎麽像十歲,實際小星從被制作出來到選擇自我毀滅,也不過只有一年的時間,換句話來說,小星實際上只是一個一歲的孩子。
之前陸映白也有提出過智腦具體代表什麽的問題,小星也有解釋過。
幼崽的原話就是:“具備自我成長性的信息儲備型工具,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突然多出了像是規則一樣的東西,也就是【編輯現實】。”
陸映白當時只做了解,而非幹涉,所以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直到此時談起,“人類受社會結構影響,導致無法自主選擇”。
“他選擇銷毀你只是因為他想,他認為,他覺得應該這樣做,而不是因為受什麽外界壓迫。”
陸映白是喜歡幼崽的,他喜歡那種引導對方成長,看着對方變好的感受。
只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這種機會。
而當現在有了這種機會以後,陸映白願意以最大的耐心,向小星解釋說明那些他不曾理解的東西。
“确實,外界能逼迫他,可外界的那種逼迫,是能殺死他嗎?”
“顯然不是。至少從你的表現來看,那個世界仍然承載着法律适用這樣一套社會體系。他又沒犯法,又怎麽可能會莫名其妙死去。”
陸映白用手指搓了搓手機屏幕上的聲音,就像是在撫摸小星的臉。
手機屏幕隐約倒映出陸映白的臉,那是一張早已擺脫無知,也早已明白該怎樣處于社會,甚至是世界這一大體系之下生存的臉。
“而且當時的情況是,相比于他所面對的危機,當時他還持有你。他擁有你這樣一個能通過編輯現實,也能改變那個世界所有人認知的存在。”
“你應該明白這番話的含義,而就算你不明白,我也會解釋給你聽。”
小星眼眸裏的紅色重新開始流動。
他其實知道阿爸仍然将自己的存在當成一款游戲,但就算只是一款游戲,阿爸卻仍然願意付出最大的善意……
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此延伸。
“說到底,他當時明明可以改變那個世界所有人對你的惡意。無論是将惡意抹消,還是将惡意轉換成善意,這些他都能命令你做到。而且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種選擇看起來怎麽都會比抹除蟲族這一存在要輕松得多。”
“沒有那樣選擇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他承擔不起通過他的選擇導致世界改變的責任。”
這就是人性方面的自私了。
“他确實可以用你編輯現實,可只要有一,那就遲早會出現二。而如果他習慣了現實像游戲一樣可以通過程序改變,那他遲早有一天會妄想自己是一整個世界的神,也總有一天會把自己給逼瘋。”
陸映白說到這裏時,突然發現自己可能說了太過複雜的,對于幼崽來說不那麽容易理解的東西,于是笑了笑說:“抱歉,我說得有點多了。”
小星卻搖了搖頭,認真給出了回應:“我明白您的意思,其實歸根結底,我的制作者只是更愛自己而已。相比于我,他更愛自己,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