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期
謝浔住在山頂,住處和在峰下見到的弟子居所沒有什麽不同。
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竹房,臨着崖邊,能聽到崖底的流水聲。
“師父,我們拿到築基丹了。”
謝浔放下手中茶杯,淡聲道:“我不是你們師父。”
薛茵點點頭,“是”然後小聲用極低的氣音,“師父。”
秦玉書跟在後面行禮,“師父。”
謝浔蒼白修長的手指頓在桌上,眉頭微皺,似乎在糾結這個稱呼,良久還是沒開口,揭過此事吩咐。
“拿了築基丹就去築基,你們現在修為到了,築基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他停頓了下,又問道:“還有什麽問題嗎?”
薛茵老實回道:“沒問題。”
秦玉書點點頭,她現在能夠感受到體內靈氣的流轉,築基一事,只要封印不出岔子,她也是十拿九穩。
謝浔點點頭,“薛茵下去吧,秦玉書留下。”
薛茵行了一個弟子禮,退下了。
謝浔轉過頭來,面向着秦玉書。
他臉上換了一塊白色布料遮眼,紅衣加身,白绫覆眼,身上沒有一般修者的仙風道骨,這身衣裳換到魔域的地界想來更适合些。
秦玉書暗暗想着,沒注意到謝浔手上拿了一個琉璃瓶子,琉璃通透,墨色流轉。
謝浔‘看’着手裏的瓶子,嘴角抿着,“秦玉書。”
秦玉書回過神來,“嗯?”
屋內寂靜許久才聽謝浔問道:“你是散修?”
秦玉書給自己編了一套說辭。
“是的,我的父母是散修,父親以前在小宗門裏做事,後來娶了母親,便同母親四處游歷,父母見我在修煉上有些天分,便把我送過來了。”
小門小派多的數不勝數,無從查起,父母四處游歷居無定所,自己就不必知道自己家在何處。
理由充分,只是秦玉書有些疑惑,謝浔問自己出身是為何?
好在謝浔也只是随口一問,琉璃瓶子浮在半空。
謝浔解除瓶子身上的禁制,問道:“你看到這裏面有什麽嗎?”
秦玉書聞言看去,心神一震,裏面烏黑流轉的全是魔氣,她甚至能隔着瓶身感受到裏面貪婪的惡意。
她手有些抖,謝浔這是幹什麽?他懷疑她?她暴露了?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快說啊,你看不見。”
莫雲兒的聲音出現在腦海裏,她語氣焦急,“只有金丹期以上才能看到魔氣,或者被魔氣感染才能看到魔氣,你快說看不到啊!”
秦玉書捏緊了手指,極力克制自己,不讓謝浔感受到破綻。
“師父,我看到了一個琉璃瓶子,瓶子裏面是空的。”
謝浔只是看着她,“是空的?”
“嗯。”
秦玉書點點頭,随後小心翼翼的看向謝浔,“師父,裏面有什麽東西嗎?”
謝浔收回了瓶子,加上了一層禁制,“沒有。”
秦玉書也裝作不知,“哦!”
“你下去吧。”
“是,師父。”
秦玉書走後,謝浔‘盯’着手裏的人琉璃瓶看了許久,面上滿是厭惡,手指捏緊,就在快要碾碎琉璃瓶的那一刻,手一翻,琉璃瓶不見了。
他怔愣的‘望’着東南方向,良久回神,搖搖頭,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看來是我太敏感了。”
屋外水流拍打着崖底,風浪聲久久不散。
夜風呼嘯卷過殿中垂幔,冷梅暗紋一閃而過,殿內挂着一張巨大的地圖,從九重天到魔域,橫跨三界。
褚時修長的手指上落了幾瓣梅花,被他拿在手裏,烏鳥立在梅枝之上,黑色羽毛上映了幾點殿中燭火色暖光,又被黑色羽毛吞噬不見。
有人進來,烏鳥展開翅膀撲扇兩下,把腦袋埋到羽毛裏不動了,只留了兩顆烏黑泛紅的眼珠盯着人。
“殿主,魔域傳來消息,二魔主赤焱奪出關了。”
點點梅花被風攜卷落入掌心,褚時身神情冷淡,“繼續。”
“四魔主集結魔域五位魔主打算篡位,挑戰二魔主的位置,現在處在混亂之中,剩餘幾位魔主隔岸觀火。”
雲九頓了下道:“三魔主雲鏡澤自二魔主出關後兩人打了一架,現無動作。”
魔域共有十八位魔主,除去五百年前謝浔殺掉的三位魔主,現在還剩十五位。
其中只有一位天級魔主漠羅,兩位近天級魔主,就是二魔主赤焱奪跟三魔主雲鏡澤,剩下有四位玄級魔主跟八位近玄級魔主。
魔域境況複雜,魔主想要獲得更多的資源就要挑戰高位魔主,勝者就會取代原主的位置。
褚時将手裏的梅花瓣翻了個面,換了個問題。
“無妄宗如何處理的。”
“無妄宗掌門連正知道自己門下出了魔物十分震怒,将闵行門下弟子盤查三遍,逐出弟子五十餘人,還向殿主讨罰自己監管門下不嚴之罪。”
雲九拿出信遞給褚時。
信件浮在半空,褚時一目十行,看完後居然漏了一個淺薄的笑,看的雲九心驚膽戰。
“我給了連正這麽久的時間,他就想出來個這麽個結果?”
殿堂穿風而過,帶起層層布幔,燭火閃爍了兩下,烏鳥把腦袋從羽毛裏擡起來,叫了兩聲,寒若冰雪的聲音響起。
“告知連正,三日後證據交到誅魔殿。另外,”
燭火搖曳,暖光輝煌,褚時眼底沒有一絲溫度。
他手裏梅花瓣脫手而出,直接釘在地圖上,梅花瓣沒入魔域地界,帶着無上殺意。
“七魔主越界,殺。”
秦玉知道自己築基不會這麽順利,靈氣亂竄,整個人處在暴亂的邊緣。
丹田裏靈氣形成一個漩渦,運轉的越來越快,靈氣夾雜着毒氣從經脈到丹田,最後落入丹田旋轉。
她臉色白的不像話,咬着牙把靈氣往丹田裏擠。
靈氣在高速的的運轉擠壓下開始凝結成液體,只是這液體帶了幾分黑色毒氣,不純粹也不好看。
毒氣,魔氣,靈氣,她覺得自己要爆炸。
痛感席卷全身,心口無端的生出許多怨怼來,憑什麽她就要受盡折磨,憑什麽就她身有毒氣,憑什麽她諸事不順,憑什麽。
秦玉書的眼睛有些發紅,心口靈玉印記凸顯,底下魔氣翻湧躍躍欲試。
她嘴角一扯,面色不善,她就知道是這樣。
她随後分出一抹極為純粹的靈力融入靈玉印記之上,封印一亮,随後安靜消隐。
莫雲兒在識海裏不敢說話,她能感受到秦玉書的情緒,也能感受到秦玉書的痛感。
第二十七遍了,一遍遍的刮着經脈上的毒氣收到丹田裏,每一次都痛到恨不得把牙咬碎。
莫雲兒焦躁的趴在枯樹上,臉色也是一樣的難看。
秦玉書這個瘋子,痛死了!明明都痛的要命,為什麽還要再試!
靈氣漸漸平息,靈氣轉換成靈力在經脈內流轉了一圈。
拜秦玉書那股子同歸于盡的狠勁,現在她的經脈變得更廣了。
細小的裂痕在靈力的滋養下一點點被修複,心口封印依舊安安靜靜待在原處,只不過這次比上次更清晰了些。
她盯着印記若有所思,是不是她修為越高,封印越強呢。
但是她又皺了下眉頭,按她本意來說,她當然想要一絕永逸,但是封印用魔氣是一體,她要怎麽才能把這個東西弄出來呢?
“哎?不對,感覺魔氣好像也強了些。”莫雲兒有些驚訝的聲音響起。
心口的靈玉印記明顯許多,底下的魔氣似乎也随着有些變化,魔氣在靈玉印記下翻湧。
秦玉書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這是什麽情況?
若是說靈玉印記與魔氣共生,都随她的修為上漲的話,那她若有一日修為攀升,豈不是養了個隐患,她眼裏少見的帶了些迷茫。
莫雲兒聲音在識海裏弱弱的響起,“有封印在,那魔氣肯定出不來啊。”
秦玉書有些煩躁。
“你能保證這靈玉封印一直有效嗎?若我哪天封印失效,我就會淪為魔物,若我日後修為登頂,體內無封印壓制,你知道會帶來多大的後患嗎?”
莫雲兒撇撇嘴,有些委屈道,“你不是只想活着嗎?”
秦玉書語氣如臘月寒霜,“我當然想要活着,但是前提是我是我,懂嗎?若我淪為魔物傀儡,我寧可不要。”
莫雲兒沒說話,她趴在枯樹上等到那股痛勁過去,開口道:“也不一定,天道之力鍛造的神器可以克制魔氣,等你有能力了,去尋誅魔之法,把那封印連同魔氣一起拿出來,然後滅了不就好了。”
說是輕巧,但其中卻是艱險萬分。
秦玉書從地上站起身來,她裏邊衣裳被汗浸濕了,痛感過去後腦袋反應慢了半拍,居然開始考慮莫雲兒說話的可能性,想了一會,又搖搖頭。
“車到山前必有路,先活着再說。”
屋外陽光傾灑屋面,楚非聲無聊的丢着石頭,一下、兩下、三下……
咔噠,門開了。
楚非聲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下秦玉書狼狽的模樣,最後落到她蒼白的臉上。
他撇了撇嘴,“你築個基怎麽這麽慢啊,你知道這是第幾天了嗎?第五天,我等了五天!”
秦玉書疑惑的看了眼大師兄,“多謝大師兄。”
随後又道:“師兄是有什麽事嗎?”
楚非聲眉心微皺,語氣不滿,“要不是二師妹早就築基成功了,師父怎麽會讓人過來看着。”
秦玉書了然,“多謝師父挂念。”
楚非聲一聽這話又皺了下眉頭,“師父才沒有關心你,師父是心善,師父對每個弟子都這樣。”
秦玉書決定不跟他辯論。“嗯”
“……”
楚非聲準備的萬千句話卡在喉間,不上不下,卡的他十分難受,他這位師妹,真的氣死人不償命,他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去回師父了。”
秦玉書搖搖頭,“既然我已經無事了,那我還是自己去師父那邊吧。”
“不行。”
楚非聲嫌棄的看了秦玉書一眼,退後一步道:“你渾身髒兮兮的,又出了一身的汗,你這樣能見師父嗎,我去。”
說完也不在理會秦玉書,直接轉身離去。
秦玉書瞧着自己,築基确實會排出身體污穢雜質,加上又是汗又是灰塵,确實不幹淨。
她伸出衣袖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轉身去洗澡了。
臨走前秦玉書看着自己屋角陽光照到的一點,似乎有點綠色冒頭,再看一眼,那點淺綠掩蓋的碎石之下,瞧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