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白日流星
守衛那兩只羊頭怪方才放行,黃符紙人的隊伍護送着關押囚犯的牢籠往前行進,天穹突然開了一道光門,噼裏啪啦的射下無數道光箭,黃符紙人失去了咒術,廢紙般撕裂成了兩半。
兩人才進入烙山送囚犯的過道內,忽而聽到了錯雜混亂的撞擊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反應,水流從前方猛烈湧來,撞爛沿路的石頭牆,裂縫從牆角蔓延至穹洞,巨石抖着灰而落,轟然倒塌被足到人脖頸深度水位的海吞沒。
“烙山之主蘇醒後消失了!囚殿已毀,烙山即将塌陷,這事得趕緊禀報靈墟聖門!”
赤頭彩鳥争相報信,躲閃不及的被溺死在水裏,唯有兩三只成功飛出了烙山看不到盡頭的穹頂,向靈墟山飛去。
廣場的古鐘亮起一圈圈金色術法的漣漪,擴散的音波水中細微震鳴。
烙山監獄內的水位在不斷上漲,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密集的雨點從頭頂墜落,燕青黎真氣護體護着昊斐往上游着,前方似乎看不到盡頭,光線越來越弱,視野所能看到的範圍越來越窄。
墨黑的水暈冒泡附着在睫毛上,燕青黎的額頭逐漸浮起海禹族靈印,胸腔的壓迫和窒息逐漸消失,雙臂覆上透明水色的翎毛。
遠處有什麽閃爍着搖晃游動在前頭。
燕青黎定睛一看,是九星結魄燈,這法器不知何時偷偷溜了出來,似有了自主的意識,自顧自地向前飄蕩。
“燕道友,快過來幫幫我,我這個老身子,可拽不動了。”
燕青黎朝着聲源處望去,年輕且瘦弱的昊斐正吃力地拔着關押着龍潭道君身上的地鎖,老頭子披着個年輕的皮囊累得直拍大腿,俊美的青年做這種動作,看起來挺滑稽的。
龍潭道君原形盤成一團縮在水裏,他睡得正香,也不曉得外頭發生了什麽事,纏繞的鎖鏈松了一圈,吓得他從睡夢裏打了個機靈就醒來。
有兩個黑色的人影正拽着他的尾巴朝着烙山的牢獄一層層游上去,端看這背影,好似黑白雙煞,他這蛟族何時歸人界地府管了?
龍潭道君皺了下眉,這才覺得不同尋常,打了個激靈,意識清醒了幾分。
好端端睡一覺,醒來就泡在水裏了,泡在水裏就算了,堂堂蛟龍竟然像條魚一般被人拽着。
龍潭道君愠怒地怒吼着,嘴裏噴吐着一連竄的水泡,迷迷糊糊才睡醒的他還搞不懂目前的狀況,直至水流中有碎石擦過他的頭,顯些把犄角撞歪,他才徹底驚醒,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古有白素貞水漫金山,這烙山怎麽也被淹了!
“你醒了?”清朗的女音傳來,左前方的人轉過身來,一舉一動四肢好似披上了層流轉着淡藍流光的鲛紗,随着她的游動流光溢彩,額頭的靈印,脖頸若隐若現的鱗紋,顯然是東萊仙島海禹皇族之人,東萊國避世許久,海禹血脈逐漸凋零,在人世間,這個破地方都能遇到,着實奇怪了。
龍潭道君心想着,又看清了此人的面孔,驚訝地瞪睜着眼睛,“道友,你何時……回來的?”他又忍不住插了句道:“那日在烙山看不出,閣下竟然是本族的宿敵東萊海禹人。”
右側的黑影開口道:“楚兄,出了烙山,一切小心為上,靈墟聖門方才現身北滇之地,殘忍殺害青天衍宗掌門,還想将在場衆人滅口,幸而他們內部有所紛争并未得逞。我來烙山尋你,這烙山就莫名發了大水,人還死了一大片,我已渡過金丹最後一境,問仙臺的靈石必顯了我的蹤跡,我背叛靈墟聖門,他們本想吸掉我的修為,現在更想将我碎屍萬段,待會兒,我便先行引開烙山那堆人,而你和燕道友趕緊離開,我壽限将至,可別把你們也搭上了。”
這人說了一連串的話,諸多的字在他耳朵好似黏糊在一起,沒聽清講了什麽,但這個聲音……龍潭道君愣了一下,擡頭看向右側模糊的黑影,說:“昊兄?昊兄,你怎麽來烙山了?但你這聲音,還是個少年郎阿,你就算修到元嬰境,也不可能返老還童罷,結成金丹之時,你也年過半百了。”
“烙山崩塌,小妖小怪的道行必然撐不住滅亡,但邪魔歪道被關千年,這點動靜傷不了他們,這些妖魔鬼怪再出怨氣橫生,必然禍害人間,我已關閉瀚海書院,修真界和人界的通道已被封死,靈墟聖門不會放過任一逃出烙山的囚犯,待離開烙山峰頂後,你們便去黑風荒漠尋求荒川鬼母庇護,不空鬼城與靈墟聖門的門主曾有靈契,不得幹涉彼此疆域,這是藏了我記憶的聚神珠,你們給不空鬼城的主人看了後,她們會明白一切。”
昊斐耗費真氣凝成一顆珠子,抛給龍潭道君,他知曉以楚飛雲的修為,讀取完這珠子的內容只是眨眼一瞬的事,他所有的欺瞞和騙局都将暴露,但他并不後悔,在臨死前坦誠向這輩子對待最為真心的朋友講述事實,無論他能否獲得對方的諒解,亦或是會被對方記恨一輩子,他的內心也獲得了久違的平靜,能心安理得地決絕赴死。
蛟掙脫鎖鏈銜着珠子游到了他的身側,幻化成那位他格外熟悉的青衣公子,目光冷肅看向他,“你我相知相交這麽多年,有福你慷慨分享,有難時我們兄弟怎能不共當?靈墟聖門壞事做盡,害得煙煙魂魄受盡折磨,與我陰陽兩隔,正好有一筆仇要跟着他們算一算,你的事,我并不恨你,你只是被靈墟聖門誘惑罷了!這世間沒有一個人能抵擋的住權勢的誘惑,而你自從坐上了北滇之主的位置,有些事也唯有委曲求全,神無萬人,人亦是,一切只能說造化弄人,陰差陽錯了。”
覆着層白皚皚的雪山冰湖,兩道青和紅的光束刺破冰面而出,蒼穹之中的光門尋到兩個嶄新的目标,無數道光箭如流星雨般極速向烙山頂端飛掠。
兩人協力凝成個真氣屏障,昊斐一劍橫在龍潭道君的脖頸,“修真界兩大正派大宗,青天衍宗、北淵仙宗皆易主,我兒昊傑也已成北滇新主根基不穩,各宗派都蠢蠢欲動想當這修真界的魁首,呼風喚雨。我未曾告訴你,我妹妹在瀚園生下一女名遲雪,她并未夭折,而是被我寄養在北淵仙宗,前掌門雁江崖并不知情,現他已亡,雁遲雪已奪位繼承,修真界正是動亂之時,北淵仙宗新掌門需要你這個親父來幫忙,而我也沒幾個時辰了,餘力碾碎靈墟聖門的傳送陣門綽綽有餘,飛雲,希望你不要去送死,否則我死後,良心在九泉下亦會不安。”
“我和煙煙的孩子……竟還活着嗎?”龍潭道君怔住,便見昊斐已禦劍而上逆風躲着致命的光箭,雙臂結成法印攻向靈墟聖門設下的光陣,柔軟的晨曦籠罩在他依舊年輕俊美的臉龐,身如玉竹挺拔堅韌,身姿亦如初見時,風采卓然。龍潭道君猶豫躊躇一會兒,終是咬牙選擇去尋燕青黎,帶着她從烙山的頂峰離開。
烙山頂端是座冰池,燕青黎施法破開薄薄的冰面,抱住了九星結魄燈,便見龍潭道君又化作蛟龍飛來,爪子一把将她從水中撈起,朝着黑風荒漠的方向飛去,忽有丹田爆裂的聲音響徹天際,她轉過頭,便見蒼穹突然灰暗,襲擊他們的光門已消失,取而代之是遍布在遼闊天空中絢爛至極的大片光暈,璀璨的流星雨墜落大地。
蛟龍凝望着蒼穹,哀哮着繞着天際徘徊了五圈,似是對故友的逝去表達懷念哀悼之意,随即一頭紮入雲層,翺翔在北滇修煉之地上空,在黑風荒漠上空失去了蹤跡。
北淵仙山頂端,雁遲雪教着見青修習基礎門派心訣,便見天空分明是白日,卻有流星墜落,蛟的悲鳴晃蕩在天際,她凝望着,喃喃道:“白日流星,同族悲鳴,北滇前任宗主隕落了。”
“北滇宗主昊斐誤打誤撞便過了凡塵虛度境,他能在修為衰竭時能抵擋住靈墟聖門大能的一招,也是他這種凡人的榮幸了。”
慕容溯在雅亭內飲茶,手中看着一本北淵仙宗的基礎心法,道:“用靈丹堆砌的基礎修為,又不恥地奪取妖族的功法,這種人皆能輕松結成元嬰,雁大宗主,看來你結嬰勢在必得啊。”
他手持着心法書,溫柔沖着雁遲雪笑了笑,“北淵仙宗和青天衍二宗本是修真界五大宗中數一數二的修真大宗,現在你我初登掌門之位,總有心懷叵測之徒想制造事端,不如你我二宗多走動交流,一同在北滇修煉之地的城內再建座書院,招攬北滇地界的人才。”
雁遲雪讓見青繼續打坐冥想,吐納山間靈氣,她輕功飛快,轉眼一剎就坐在慕容溯的對桌,丁乙現身立刻倒了杯熱騰騰的茶遞給她。
雁遲雪優雅地掀開茶蓋,聞了聞溫茶的香氣,說:“北淵仙宗先你手殺了青天衍宗的掌門,現在你已成青天衍宗的掌門,殺父之仇已報,既然如此,你不該想着和靈墟聖門作對,又找上我商讨兩宗的合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