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保持低調！
這是喬以真對午夜提出的第一個要求。雖然公司沒有明令禁止辦公室戀情，但根據前車之鑒，談戀愛的兩人通常會有一個自動離職。一方面是沒必要秀恩愛給別人看，另一方面是萬一情淡愛弛最後分手，同處一個辦公室難免尴尬，還是要有個人不得不離開。
喬以真從再次戀愛的激動中回到現實，首先便考慮起要不要公開這一問題，思前想後覺得按目前兩人的關系還是保持低調為妙，遂在上班途中向午夜婉轉提議。
午夜正握着喬以真的手以防她重心不穩跌倒，以前有好幾次她都因為公交車剎車或拐彎而前仰後合，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當衆出洋相跌個四腳朝天。每一次午夜都有沖動想拉住她的手幫助她穩固，礙于牽手和同事身份相悖，他只能假裝沒注意到這一點。現在喬以真榮升為他的女友，自然名正言順想牽手就牽手了。
“你的意思是，不公開我們的關系？”午夜不笨，當然明白低調的潛臺詞是什麽，心頭掠過一絲不快。他忽然不再肯定，喬以真對這段感情究竟投入多少認真。
他們都是受過傷害的人，信心早被扔進馬裏亞納海溝，一有風吹草動就疑心感情會有變數。并非喬以真一個人在擔心未來，午夜其實也沒有睡好。他考慮到兩人之間的地域差異、年齡差距，覺得前路迢迢如同翻越崇山峻嶺。午夜不願承認有些後悔，只得自我說服堅持到底就能迎來曙光。他後悔的并不是喜歡上喬以真，而是在沒有想清楚後果的情況下沖動行事。他們同樣都不再是二十歲敢想敢做的年紀，生活讓人理性，因此偶爾的沖動就顯得彌足珍貴，那确實源自內心最真誠的感情。
他不懷疑自己對喬以真抱有的好感足以夠格稱為“喜歡”，只是無法确定能帶給她幸福。經過肖蕾蕾劈腿事件的洗禮，午夜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幸福的底座由黃金構築，那麽它的牢固指數絕對不必擔心。
其實不管午夜喜歡上的女人是哪一個，他必須面對的現實問題都一樣，除非釣到能讓自己少奮鬥二十年的“金龜女”。
喬以真心細如發，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樂意。她連忙拉開嘴角堆滿一臉笑容，安撫他的情緒。“只是暫時不公開。大家對八卦的熱愛程度跟我不相上下，我們現在公開，還不被唾沫星子給活活淹死啊？”不給他出聲質疑的機會，她像“噠噠噠”掃射的機關槍一樣繼續說下去，“等我們感情穩定關系牢固，風言風語影響不了的時候，随便你用什麽方法公開我都不會反對。”
“你認為現在別人能影響到我們？”午夜抓住重點，不依不饒追問。他下意識握緊喬以真的手，對前景更加樂觀不起來。
一旁坐着的乘客瞅到喬以真欲辯無詞的尴尬表情，忍不住掩嘴笑起來。就這一點來看喬以真的确沒有誇大其詞，這年頭八卦橫行，窺人隐私反正與己無關，我們樂得看一場白戲。
旁人的嗤笑顯然讓喬以真有些惱火，她閉上嘴不再說話。沒得到答案的午夜心情也不好，趁公交車到站車門開啓，拖着喬以真下了車。
“你幹什麽啊？”喬以真莫名其妙看着午夜，同時發現原來自己對他的了解并不深。以前她僅僅覺得他的EQ比較低，想不到他發起脾氣來相當可怕。
午夜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破壞了他此刻陰沉臉的酷哥形象。“我也不知道，你就當我頭腦發昏好了。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搞清楚，你不是在玩吧？”
喬以真心想：還好還好，這個樣子我比較熟悉。她看着他，超級專注的眼神，一字一句說道：“我一把年紀的人，游戲不适合我。反倒是你，如果昨晚屬于一時沖動，我可以再問一次，are you sure？”
她給了他反悔的機會，午夜想起昨晚回家後的猶豫，頓時躊躇。短短幾秒鐘不夠他深思熟慮，但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他舍不得剛剛開始就結束。
“忘了我對你說過，有些事還是男人做比較好。”擡起手，午夜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這個親昵的動作一瞬間拉近了彼此，“既然你都不怕壓力，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們在一起，這是最重要的。”
她被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男人感動了，枯萎的心田重新開出芬芳的玫瑰。喬以真眼眶微濕，為了掩飾她故意咳嗽一聲，告誡他不要得意忘形。“很抱歉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們如果再不趕快的話，會一起遲到。”
“My god，我忘了。”午夜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就跑。
恍惚之間，仿佛有種回到青蔥歲月的錯覺，和自己愛着的男生手拉手奔跑，青春肆意飛揚。三十歲的喬以真，偶爾還是願意假裝天真的。
他的話太動聽，以至于她忘了愛情不止要面對現實壓力，還有名為“誘惑”的東西存在。
喬以真和午夜的秘密戀情逐漸升溫，和其他熱戀的情人相似，做一些只有談戀愛的時候才會經常性發生的事情，譬如吃飯、逛街、看電影。但總有人眼紅嫉妒別人幸福快樂，其中就包括以“EX”代指的某些人。
肖蕾蕾是午夜的前女友，在午夜和喬以真正式開始之前他曾狠狠地拒絕她的回頭。當時他随便找了一個借口，沒想到肖蕾蕾當真相信他有了新女友，從此接二連三發來短信央求他重新考慮。午夜對她的短信看都不看直接删除，誰知她也有對策竟然走起了“曲線救國”，打電話給大學同學幫忙做說客。
她算準以男人的面子，午夜決計不會告訴旁人他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她劈腿在先，頂多也就語焉不詳歸咎為生活瑣事争吵。果然不出肖蕾蕾所料，大部分同學接到她聲淚俱下表示後悔的電話之後，紛紛表态支持他們重新開始。
“前女友”的陰影如同烏雲，逐漸逼向城池，可惜午夜尚未意識到。他和喬以真的戀情剛剛開始，哪有空惦念肖蕾蕾，何況他想當然地以為她已經死心了。
接到第一個老同學的敘舊電話時，午夜非常高興，想着畢業這麽久大家還互相關心彼此問候果真驗證了友情天長地久這句話，等對方兩三句寒暄過後将話題轉到肖蕾蕾身上，他才發現這個電話不簡單。
一旁的喬以真發現他神色不對，待聽到他說“我和蕾蕾不可能再一起”的時候，心裏明白了七八分。午夜放下電話，氣鼓鼓拿起筷子挾了一片水煮魚，嘴裏嘟哝道：“莫名其妙，這小子在北京不忙着賺錢，居然有空關心這種事。”
雖然喬以真只見過肖蕾蕾一次，但仿佛命中注定會與她産生糾葛一樣，一面之緣就印象深刻。當時她和蘇茂昌還展開過熱烈讨論，認為那個漂亮女孩子太不會做人，大庭廣衆這麽一鬧，雙方都丢面子。
陽朔那一夜，午夜向她坦承與前女友分手的真相。相比那些父母之命難以違抗、因為生病假裝移情別戀的狗血劇情，她反而喜歡背叛這個令當事人顏面掃地的理由。除非受虐傾向嚴重，一般很少有人眼巴巴盼着背叛自己的人回頭是岸，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相信在他們身上不會發生類似男友給前女友發送“我最愛的人是你”的肉麻短信還傻乎乎忘了清除證據的橋段，可是她不能阻止前女友肖想從頭再來。
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争已經打響。一個電話，讓喬以真認清了形勢。
“怎麽了？”她語調輕柔，絕對不給他火上澆油。她的柔聲細語緩和了午夜煩躁的情緒，他嘆了口氣，郁悶地回答：“我的前女友想回來，找以前我上鋪的哥們做中間人。你說我和她的事情，無端端把別人牽扯進來幹嗎？”
這叫發動群衆！喬以真心想這招還真不賴，沒展開攻勢之前先造足輿論。不過從午夜抱怨厭煩的語氣可以推測他并沒有就此動搖，暫時能夠放心。
表面上看喬以真滿不在乎，實則她一回到家就趕緊上網找歐楠商量對策。歐楠談了無數次戀愛，論經驗遠勝于她。
“記住一個原則，不要讓你的男人想起前女友的好。當他開始比較，你的勝算就小了。”歐楠如是告誡。
“萬一她鬧自殺怎麽辦？”俗話說一哭二鬧三上吊，難保肖蕾蕾不會使出殺手锏。如果對方真的自殺，喬以真知道自己做不到心安理得，她肯定退出。
歐楠發來一串哈哈大笑的表情，“你管她去死。”
喬以真只能祈禱肖蕾蕾愛自己多過愛午夜，那就不必擔心她想不開以自殺相要挾了。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很準，尤其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雖說肖蕾蕾還沒使出割腕、吃安眠藥等等手段逼迫午夜重新接納自己，但她終于正面出場了。
要找到午夜并不難，Google或百度他的公司名，立馬就能查到地址甚至交通換乘路線。她特意挑了星期五出現在午夜公司樓下，守着大堂唯一的出口，緊緊盯着從電梯往門口過來的通道，頗有守株待兔的架勢。
她打扮得豔光四射，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向這位美人兒投以注目禮。肖蕾蕾察覺到周圍的男人都在看自己，又驕傲又得意，幾乎百分之百相信午夜逃不出自己手掌心。
午夜和喬以真一前一後走出電梯。按照她的要求，他們在公司維持原樣，誰都不知道他們真的戀上了。緋聞傳得最厲害的時候喬以真辟過謠，對同部門的兩個女孩子解釋過她與午夜同進同出僅僅因為兩人住得比較近，萬一公交車誤點還能一同打車雲雲。這個理由經過一傳十，十傳百，最後變成全公司人人皆知，流言随之漸漸平息。現如今他們一同出現的幾率較過去更頻繁，反倒沒有人再懷疑了。
這天，午夜約了喬以真下班後去看電影。為避免在人民廣場遇到熟人，他們一般跨區選擇影院。他給她發消息說好在地鐵站彙合，因此率先步出電梯走到大門口。
他沒看到肖蕾蕾，一聲甜得發膩讓他聯想到泡芙的“午夜”令他擡起頭，只見一團豔光朝自己撲過來，下意識想躲開時胳膊被人一把拽住，這才看清原來是肖蕾蕾。
午夜臉色一沉，想抽出胳膊。無奈她把他的手臂死死抱在胸前，他動一動就不可避免碰到她豐滿的胸脯，在別人看來豔福不淺卻讓他叫苦不疊，索性由着她去。
大堂是出入必經場所，喬以真走出來時當然看到這樣暧昧不明的一幕。她不動聲色，若無其事走過他們面前。
午夜急了，原先還指望喬以真過來搭救自己，想不到這個正牌女友把他們當透明人居然見死不救。他一急便顧不得保密原則，拖着肖蕾蕾一個大轉身，另一只自由的手搭上喬以真的肩膀。
“Joyce，你不能一走了之。”他情急地吼，聲音提高八度。
喬以真心下暗惱，轉過來的一張臉倒是笑若春風，戲谑地瞧着他倆。“我本來以為你碰到了老朋友，不過現在看起來倒像是你欠了這位小姐錢沒還，害人家一付提心吊膽怕你翻臉不認賬的樣子。”
肖蕾蕾不笨，自然聽出她話裏的奚落之意。眼珠子一轉，蕾蕾放開午夜的胳膊，走到以真面前，親熱地拉住她的手話起了家常。“你好，我是午夜的女朋友……”話音未落，明顯不擅長處理此類情況的男人沖動地将她拉開，惡聲惡氣嘲諷：“小姐，別玩了！電話騷擾不夠，你還非要跑到這裏來丢人現眼？”
“午夜……”演技一流的肖小姐頓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轉向同為女人的喬以真尋求支援，“你看他，我們只是小小的吵架，他就這麽兇。”
若非喬以真了解他們分手的內幕，肯定會以為男方是當代陳世美生生辜負了眼前的小美人。她啼笑皆非，打算袖手旁觀看他如何解決。
他倒好，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将喬以真摟住，沖肖蕾蕾挑釁地說道：“這就是我現在的女朋友，我沒騙你，我們不可能重新開始。”
午夜一語驚四座，故意磨磨蹭蹭走得很慢順便看熱鬧準備為周一八卦事業增添談資的公司同事呼啦啦聚攏過來，七嘴八舌熱議午夜與喬以真的戀愛事件。這個說“早就覺得你們之間磁場詭異”，那個附和道“對啊對啊，沒想到你們這麽不上道，玩神秘”，把這出鬧劇的女主角肖蕾蕾徹底忽略了。
身為午夜“現女友”的喬以真可沒看熱鬧的人這麽輕松，她盯着肖蕾蕾，親眼瞧見一個人的表情如何從震驚變成不可置信變成怨恨，最後化作絕望的瘋狂。精心修飾過得漂亮五官逐漸扭曲，顯出幾分可怕。以真連忙拉了拉午夜的袖子，提醒他留意肖蕾蕾。
“你撒謊！你這個大騙子！”肖蕾蕾歇斯底裏大叫，“你說過愛我一生一世，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都愛，結果你找了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你眼睛瞎了還是腦子壞了，她很有錢是不是？你一定是為了錢才和這老女人好上的。”她口不擇言指責午夜移情別戀，完全忘了抛棄海誓山盟的人正是自己。
她這番辱罵，不止午夜動怒，就連旁觀的同事也打抱不平了。姑且不論午夜和喬以真交往動機是否純潔，至少喬以真就與肖蕾蕾口中的“有錢老女人”相去甚遠。被她這麽一吵鬧，大家反倒覺得工作一般的喬以真同好歹頂個“工程師”頭銜的午夜可能是真心相戀了。
“是啊，他情願要我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也不要你，想想你多失敗。”喬以真神色自若回擊，不怒不怨，反而笑眯眯開心得很。
“你勾引他！”她的神情更激怒肖蕾蕾，形象氣質完全不顧，像個潑婦般破口大罵。
“就算勾引他又怎麽樣？”喬以真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陰狠，“他既不是有婦之夫，家裏也沒有剛剛生完孩子得了産後抑郁症的老婆，我又不是小三我怕什麽？”她的話乍聽之下毫無關聯，卻一字一句正中肖蕾蕾要害。後者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喬以真，嘴唇抖得說不出話來，一聲不吭扭頭就跑。
喬以真生平第一次扮惡人，待對手走後也像被抽去了主心骨，渾身無力靠在午夜懷裏。午夜低下頭看着她，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他不認識這樣的喬以真。
她明白他一定有很多問號，包括那幾句吓走肖蕾蕾的話。喬以真将他拉到門外，坦坦蕩蕩迎視他的目光，平靜地陳述：“我做過調查，為什麽你的前女友想回來。你們的信息并不難找，原來我有一個朋友和她在同一家公司，我就問了問肖蕾蕾近況。她頂頭上司的老婆跳樓自殺，家裏人去公司鬧過，她丢了工作。”
午夜恍然大悟為何肖蕾蕾聽了喬以真的話之後失魂落魄，如喪考妣。背負這麽沉重的心理包袱，她怎麽可能活得安心？
“于心不忍，就去把她追回來。”喬以真兵行險招，和運氣賭一把。“若不是她侮辱我在先，我本不想說得過分。”
以退為進的策略相當成功，午夜心裏一點點動搖和不忍都被她的“深明大義”遮得無影無蹤。對初戀女友最後一絲美好懷念随着不堪的事實煙消雲散，他甚至感慨原來老天爺讓自己失戀正是為了把另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女人送到他的生活中。
現實遲早會把女人磨練成戰術家，喬以真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回來之後忙着整理照片和視頻（我拍了27G的視頻，orz）,又碰上生病和生日，總算寫完了這一章，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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