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外面下着大雨，學院弟子不斷從外面進來，喧鬧聲充斥着整個教室，伏靈也好像完全沒有聽到。

她雙眼望着前方出神。

要跑嗎？

要趁着奉一不在，趕緊跑嗎？

阿元見她半天沒說話不由得回頭看她，見她兩眼迷茫又驚慌的樣子忍不住站起來探身過去看一眼那上面寫的是什麽。

只這一眼就讓他蹙起了眉頭。

擡手将那本書抽出來，他道，“師姐不必背了，我會一直與師姐待在一處，這些我來背就行。”

說着他回頭并着桌上另外幾本書都拿起來要收進靈戒中。

伏靈一把搶過那些書，将藥宗那本抽出來拿在手上，臉上表情有些凝重。

“這些你拿去，這本我拿走，我要去找大長老，回頭長老來了幫我說一聲。”

說完她就拔腿跑了出去，沖進雨中。

阿元心中一凜，将書收回靈戒，邊走邊道，“交給師兄了，我去給師姐送傘。”

俞钰挑了挑眉，搖搖頭幫他們将桌面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

伏靈一路直上江離樓頂樓，來到大長老的書房，敲門進去之前她都想好了，直接拿晚魚仙子壓他，讓他說實話。

卻萬萬沒想到，敲開門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戴着白面具穩穩當當坐在一旁的奉一。

他不是回天水鏡了嗎？

伏靈心下一驚，站在門口愣是沒敢進去。

原本伏案寫着東西的大長老擡頭，“站着做什麽？有事進來說。”

手中拿着的東西已經被兩人都看到了，也不好再收起來，伏靈只得将它牢牢攥在右手。

随後才挪着腳步走到奉一對面的位置站定，開口就轉了話題，“請問大長老，我現在身上已經有任務了，下下月也要跟着一起出去歷練嗎？”

她腦子裏想過了，不能當着奉一的面問。

他還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他發現她的身份了，他不拆穿就意味着她暫時是安全的，伏靈強壓下心頭的慌亂，鎮靜地微笑。

大長老看一眼奉一，随後道，“要去，奉長老的任務是長期的，你一時半會兒完成不了，不耽擱你中間去做其他任務。”

伏靈點點頭，“多謝長老，那沒什麽事弟子就先退下了。”

她慢慢往後退步，奉一淡淡開口，“站住。”

他看着她右手，“拿的是什麽？藏着掖着難不成是從哪裏偷來的？”

伏靈想，若是有機會，她希望能讓奉一把嘴閉上。

但她面上還是笑着，将右手中的書拿出來，“是陳長老給我們三個新弟子準備的書，說要背下來，弟子剛才來的路上就在背。”

奉一冷嗤，“帶着書一起淋雨，你不是要背書，你是想毀了這本書。”

伏靈低頭一看，那本書在大雨中被打濕了一大片，連忙翻開瞧了瞧，好在裏面用了什麽法術保護着，完全沒有受到雨水影響。

她呼出一口氣，“是弟子疏忽了，下次弟子一定打着傘看書。”

這時候她沒想去跟奉一鬥嘴争個高低，只想早早離開，等換個時間再來找大長老問清楚情況。

大長老卻皺着眉，眼神中有些不贊同。

“下次不能在屋裏看書嗎？為何要撐着傘在雨裏看？”

伏靈輕閉雙眼，嘴角的笑快要維持不住，大長老偏偏在這個時候拆她的臺，又是何必呢？

回頭她就叫晚魚好好說道說道這大長老。

但她現在還是點着頭，應着知道了。

這次才沒人為難她，伏靈順利從江離樓下去，走出江離樓沒多遠就看到迎面走來的小師弟。

“你怎麽出來了？”

伏靈皺眉，阿元看一眼她撐着的傘，“方才師姐沒撐傘，想出來給師姐送傘的，原來師姐有傘了。”

伏靈笑了笑，道了聲謝，與他一同往課室的方向走。

阿元狀似無意地問，“你找大長老什麽事這麽着急？”

說起這個伏靈就塌了肩膀，有些喪氣，“小師弟，不瞞你說，師姐遇到困難了，一不小心可能連小命都沒了。”

伏靈站在阿元前面，面上有些嚴肅。

阿元微垂着頭嗯了一聲，“怎麽會危及性命呢？”

“還不是那個奉一……”伏靈垂頭喪氣地往前走，她一手撐傘一手打着響指，“算了，懶得說他，提起他都氣，等過幾天阿辰來了再說。”

“阿辰是誰？”

阿元疑惑。

伏靈連忙打哈哈笑着揭過去，轉移話題，“俞钰師兄教你的那些你都學會沒有？”

好在阿元向來聽話，也不是刨根問底的人，聽她轉移了話題也跟着新問題聊，沒有再追問之前的事。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聽話的。

就像伏靈叫他跟着俞钰師兄好好學這幾天落下的課一樣，會去學，至于學得怎麽樣，到底有沒有認真學就是別的事了。

雨淅淅瀝瀝地下，天地間是雨和霧的世界，行走其間的人都像是夢中之人，看不真切，話也聽不清楚。

孤身行走其中時總讓人産生一種天地間唯吾一人的孤獨感與自在感。

晌午回沉魚院休息的時候，元娓找上了伏靈。

她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伏靈下意識手上聚集了願力，元娓瞧見她的動作只是笑了笑。

她遞出一封信給伏靈。

“他給我寄了信，說明天還是會來，同時也讓我将這封信交給淵清系的那個人，我想你雖然沒有上當，但也還是應該将信交給你。”

伏靈打開後裏面的信紙上只有兩個字，‘等我’。

伏靈眼睛一亮，這字跡她是再熟悉不過，是阿辰的字跡！

元娓看着她一臉喜色的模樣，不由得抿唇，瞧一眼那張紙，卻沒想看一眼上面寫的什麽，只是道，“你改變主意了嗎？”

伏靈一愣。

改變主意？

她揚了揚手中的信紙，“這信真的是斬月堂那位長老寫的？”

元娓輕輕颔首。

伏靈勾起唇角，“謝謝，主意變沒變不知道，但還是祝師姐明日成親一切順利。”

元娓深深看她兩眼，“伏靈，我真羨慕你。”

她突然的話讓伏靈有些摸不着頭腦，伏靈手摸了摸下巴，“我有什麽好羨慕的？”

“幸運。”

元娓眼睛望向窗戶，窗戶格子裏可以看到一棵只剩下一片葉子在樹枝上搖搖晃晃，風雨中飄飄搖搖。

她垂下眼眸，“你即便從天上掉下，不大記得以往的事也能順利被奉長老選上，陪奉長老出去做任務還能順便獲得很多的願力，常年閉關的二長老總是晚上單獨給你講課，你與奉長老的簽訂契約之時還能引得祖師爺顯靈，運氣極好地躲過我的迷魂陣與迷魂香。這些，還不夠幸運嗎？”

話落之時，她擡起頭看向伏靈，眼睛裏流露出羨慕的情緒。

伏靈只是看着她，沒法告訴她奉一是早就盯上她，也沒法跟她說晚魚顯靈和二長老單獨授課的根本原因是她的身份。

元娓抿了抿唇，“小師妹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說完就回了隔壁。

伏靈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翻開那張紙看着那兩個字無數遍，伸手輕輕撫摸，一股酸澀莫名湧上心頭。

幸運嗎？确實是幸運的。

她只有十六歲之前的記憶和最近三百多年的記憶，中間那一百多年的發生的事她都不記得，阿辰就是在那一百多年裏出生的。

她在天界所有的事，不論大小他都會親自過問，每每她那種恐慌感襲來的時候阿辰總會第一時間趕到。

每每她笑阿辰不像個弟弟倒像個哥哥的時候，阿辰就會一本正經地道，“母神與父神說了，讓我好好照顧你，你放心受着就是。”

三百多年都是如此，這讓她對阿辰産生了依賴。

阿辰來，就算不能接她回天，也會讓她心安一些。

如果可以，她還想讓阿辰替她先将阿幸帶回天去照顧好。

只是阿幸現在還在天水鏡，阿辰當年與天元族的人有過沖突，天元族中的神仙個個修為都不低，阿辰是必然不能去的。

奉一也肯定不會願意将懷幸就這樣給她，所以這件事現在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伏靈翻了個身，将那封信放到靈戒中，閉上眼休息。

可是剛閉上眼一會兒，她就看到了懷幸。

他臉色慘白地在床上蜷縮成一團，額頭上冷汗涔涔，伏靈仿佛置身那間屋子裏。

她看到懷幸睜開一點眼睛，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下來，他啞着聲音喊她，“娘親，阿幸好疼。”

伏靈猛地醒了。

阿幸前幾日便暈倒了，現在情況還不清楚。

按理說奉一又回了學院，應當就是說懷幸沒事的，但為什麽她會看到懷幸那副模樣。

伏靈快速眨了眨眼，告訴自己只是個夢。

可不論她閉眼多少次，她看到的都是滿臉痛苦的懷幸，他一聲聲地叫着她娘親。

反複不知道多少次後伏靈直接坐起來，屈起雙腿。

她不能去找奉一問情況，更不能将她看到的懷幸情況告訴奉一，這樣一來，原本他沒拆穿的那層窗戶紙會直接被大水沖掉。

伏靈抓着頭，最終做下一個決定。

捋清楚思路之後，也已經差不多是下午上課的時辰。

窗外的雨還在下，天上還是烏雲密布，遠山都被烏雲壓住，完全看不到邊，世界仿佛沒有盡頭，壓得人心頭沉悶，又有風在吹散沉，有雨在沖刷悶。

地上的枯葉被踩進爛泥，沾滿污水，看不出形狀，枝頭搖晃的樹葉卻被洗得幹幹淨淨，搖晃着不是凋落而是煥新。

作者有話要說：

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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