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1)
意陣陣,就仍捧着那茶盞取暖。他看我捧着茶盞瑟縮的樣子凝神片刻,輕輕一哂:“當人背人兩個樣子。方才在長秋宮,你還不是大大方方地落座?一回自己宮裏就原形畢露。”
我觑着他笑道:“陛下怎麽看着像剛剛恍然大悟似的?臣妾方才在成舒殿不是已經原形畢露過一次了?”
宏晅似笑非笑地沉默片刻,走到我面前微微彎下腰,伸手取下我雙手捧着的茶盞放在一旁的桌上,我迷茫地問他:“陛下,怎麽了?”
他笑意愈顯溫存,兩手搭上我的雙手,我借力站起身,他俯到我耳邊道:“明日還有早朝,朕想早點睡了,娘子意下如何?”
我的目光正定在半開的窗外,一縷月光投在後院的池塘上,寒涼似霜,我凝神望了一望,從容應道:“好,臣妾服侍陛下就寝。”
雲溪詩染默不作聲地退出房外,他擁着我坐到榻邊,極專注地看着我,專注得簡直像在“審視”。我的臉上到底犯了熱,避着他的視線道:“陛下趕緊歇息吧……”
他一笑,手在我身着的夾棉對襟半臂胸前的系帶上一抽,接着又順着我的腰摸索進去,探上裏面交領上襦的系帶。
他的手一直伸到我後背,半擁着我就勢躺下,另一只手去扯的我裙帶。冬時風大,我的腰帶上挂了不少香囊玉佩用以壓裙,他似乎拽到一般被那些東西卡住,眉頭一蹙,手上加了力,一陣衣料撕裂的呲啦聲。見他微一揚手将那裙子丢到了地上,手又伸向了中衣的系帶。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将于星期日(6月23日)入V,從32章開始倒V~
為了攢攢存稿……明後兩天暫且不更了,但素入V當日會把欠下的這兩章補上,也就是說23號五更(一萬六千多字)~~~希望各位妹紙理解一下~~23號看個痛快哈
入V當日從19:00到20:00每15分鐘一更,想一口氣看的妹紙直接20:00來就好啦,想一章章看的妹紙請19:00來刷新喲~~o(*≧▽≦)ツ
我荔簫順利出院了哈哈哈哈!!!【笑得邪魅狂狷】
_(:з」∠)_話說~在醫院期間閑的沒事去翻收益記錄~随手點開“訂閱人”ID~看到好幾位從來沒冒過泡的妹紙買了《鎖香樓》~收藏了《晏然傳》~~因為木有冒過泡所以阿簫之前沒怎麽意識到有人這樣默默支持T_T……突然看到覺得好溫暖T_T……
于是雖然有些矯情還是來說聲謝謝T_T……
這貨會好好寫文的T_T……
039.大封
我忽的想起一事,心下一凜,按住了他的手,莞爾低眉道:“陛下稍等。”
他面露疑色,但仍是停了手,我坐起身,小心地從頸上摘下一塊佩,用帕子包了放到枕下,生怕一不留神摔壞了。那佩上刻着祥雲紋,形狀是半圓形,就像半塊玉璧。他微微怔神:“你不是不敢戴嗎?”
我低着頭道:“冬天穿得多,旁人看不到,就想戴着。”
他深笑着放下幔帳,屋中的燭火立刻被隔開,只透過幔帳灑進來幾許暖暖的微光。
這一次再沒有旁的幹擾了,他欺身壓上來,卻很輕,在他的手指挑開我中衣褲的帶子的同時,我也舉手抽開了他的腰帶。他的挑眉中隐有不耐煩地意思,我一邊耐心地一點點去解他的衣服,一邊促狹笑道:“陛下可別使蠻力扯了,剛剛毀了臣妾一條裙子,再毀自己一件常服,尚服局可要抱怨了。”
他笑了一聲,把那件已解好的直裾褪下扔到一旁,不再做聲的完全擁住我,一寸寸的移動撩起了無法言說的燥熱。他溫熱的唇從我頸間滑過,有力卻絲毫不令我覺得難受,我感受着他半敞的中衣中彌漫開來的龍涎香氣息,混雜的的些許檀木氣味讓這香顯得更加溫暖。
他的動作愈發強烈了,我心底閃過一點不安,嘴唇在他鬓邊接觸着不願挪開,支支吾吾道了一聲:“夫君輕些。”
他笑着,在我耳畔的聲響逐漸低迷下去:“知道,娘子莫怕。”
幽幽暗暗的光線中,神思越發迷蒙,只有身體摩挲時的感觸愈加明顯……
翌日再向皇後晨省之後,莊聆邀了我和愉姬去她宮中小坐。離了長秋宮,卻見不少宮嫔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往南邊去,愉姬奇道:“這都是幹什麽去?莫不是有什麽新鮮事咱們沒聽說?”
莊聆駐足遠遠瞧着,笑意漫開:“能有什麽新鮮事?去和順姬道喜的。”順姬就是從前的周美人周娴庭了,适才晨省時皇後曉谕的六宮,賜她“順”字為封號,倒也貼切。
我羽睫微垂,笑得清淺:“那些個去年入宮的嫔妃,從前大概都不曾聽說過這個人,如今一朝做了主位了,就巴巴地都去問安,只怕順姬心裏不僅不會好過,反倒覺得添堵。”
“順姬如是有這個心思在意這些,一早就不會把帝姬全權交給乳母撫養,弄得陛下即便去看帝姬也見不到她,冷落了這麽多時。”莊聆解釋這些時始終帶着微笑,那微笑中浸着些許寒意。宮中的見風使舵她與我都已看得慣了,沒有誰能在宮裏一直占着風頭。
漣儀殿裏,莊聆吩咐呈杏仁露來招待我們,清甜又暖和。我與莊聆不時地交談兩句,愉姬卻顯得格外沉默。我猜到她大約是在順姬晉封的事上難免有心結,相比起來,順姬所生是帝姬,她生的的是皇子,雖說順姬已有兩年未曾晉封,可愉姬也有将近一年不曾晉位了。即便她當日是從婉華一躍位列正五品姬位,但按着先例,舉凡皇子百日,生母的位份總要再晉一例,抑或是加賜封號,再次也是對母族有所賞賜。偏偏元沂百日那時,百日宴辦得隆重,但對她這位生母,宏晅半句話也沒有,六宮難免多有非議。
莊聆端詳着愉姬的神色,淡淡凝眉道:“愉姬妹妹這是為久不晉封而心裏不平呢?我若是你,碰上這樣的事,倒不知道要怎麽感陛下的恩。”
愉姬神色中滿是不解,疑惑地望着莊聆,道:“不知婕妤娘娘為何這樣講?”
莊聆淺淺含笑,緩然道:“你生孩子剛多久,就鬧出血燕那事,眼見着阖宮裏不知多少人盯着你的孩子。陛下待你越好,就說明他對元沂越重視,所謂高處不勝寒,你那時如是風頭太盛必定再出是非。”
愉姬恍然大悟,離席向莊聆一福,感激道:“多謝婕妤娘娘釋惑。臣妾本還擔心着,莫不是陛下不喜歡元沂?照這般說,确是臣妾目光短淺。”
宮裏的事總是這樣,人人心裏都有些話不便直言,哪怕是為對方好,很多時候也都是說不得的。若對方是個心思缜密的,看得清、想得明白也還罷了,像愉姬這樣簡單些的,如是沒人在旁提點着,指不定要生出怎樣的嫌隙。
我抿了口杏仁露,銜笑道:“等再過些日子元沂滿了周歲,娘娘的位份無論如何也會晉上一晉的,到那時……”我話及此處便噤了聲但笑不語。到那時,愉姬越不過竫貴姬去也是與她并駕齊驅了,映瑤宮那一派的氣焰,更加的不起眼了。
愉姬在我和莊聆淺含笑意忽地眼神中疑惑不解更深,隐有尴尬地笑道:“娘娘和寧妹妹別打啞謎,到那時如何?”
莊聆掩嘴一笑:“到那時,你能讓先前寵冠六宮的瑤妃娘娘心裏不痛快個幾日。”莊聆這樣說,愉姬仍是不太明白的樣子,到底還是生了笑。雖然她不曾像我那樣曾經被瑤妃刁難過,可多多少少也受過些委屈。現下聽說能一報還上一報,自然心情甚悅。
莊聆笑意斂去些許,凝睇着我,屈指數算道:“陛下對你愈發寵愛、瑤妃仍得聖寵、順姬晉位,眼見着愉姬妹妹也要晉。這六宮的局勢愈顯複雜……那一邊,倒襯得出奇安靜了。”
我心領神會,颌首看着衣緣上針腳繁複的薔薇繡紋,淡淡盈起微笑:“是,雲朵再美,也總要散去的。”
慶雲宮,皇太後初進宮時的住處,現在以韻淑儀為主位的那一處宮室,彰顯着姜家在後宮中地位的那個地方,近來真是安靜得悄無聲息了。
皇太後,她大約也意識到,今時的後宮,已絕然不是她這位先帝的皇後說了算的了。
我們三人都沒有刻意地去绮黎宮向順姬道喜,只叫人備了厚禮送去。林晉回來後比劃着告訴我說:“娘子沒瞧見,各宮的賀禮堆在德容殿側殿占了大半個屋子。”
若不是皇後想着這位長帝姬的生母,她大概這輩子也見不着這樣的熱鬧了。我想象着德容殿中此時的情景,暗自覺得我便是有朝一日如她一樣失了寵,也定不能頹靡至此,不為自己考慮也還要為帝姬考慮着。
長帝姬快兩歲了,還沒有封號。
神色淡淡地應了一聲,我問林晉:“慶雲宮和映瑤宮也備禮了?”
林晉回說:“這兩宮倒都沒動靜,不過皇太後賜了不少東西下去。未免顯得厚此薄彼,還照着給長秋宮和愉姬娘娘那邊送了一樣的。”
宮中有子女的就這三人,皇太後做得倒還體面。她這份禮送到了,旁人總歸不好再說韻淑儀什麽。照這麽看來,最拿着架子的倒還是瑤妃,也是,風光慣了的人,總是不善巴結別人的。
何況,在瑤妃眼裏,這三人也都不配讓她巴結吧。
我和莊聆估摸着趁着皇次子滿月,愉姬必定要再晉一例,但後宮的事,有時實在不是我們能估得準的。
許是因為這個冬季太冷了些,帝太後和肅悅大長公主一并病倒了。本就是普通的風寒,偏偏過了十幾日還不見起色,于是很快有人提出尋事沖喜。
聽着不難,可眼下當真沒什麽喜事。一番苦思之下,鄭褚向宏晅進了言:大封六宮。
不論宏晅是否願意,這确實也是目下能尋到的唯一喜事了。
這樣的事本輪不着我插手,可皇後拟了單子差人交予宏晅時,我正在廣盛殿。宏晅近日來政事家事煩心得不少,好不容易剛放下最後一本折子,實在沒心情再去看皇後送來的冊子。微蹙着眉瞥了一眼,自顧自地喝着茶随口向我道:“你讀來聽聽。”
我颌首應“諾”,執起冊子啓唇清晰地念道:“韻淑儀姜氏晉正二品昭媛,封號沿用;靜婕妤趙氏晉正三品充儀,封號沿用;竫貴姬秦氏晉正四品貴嫔,封號沿用……”我略擡眼觑了一眼他的神色,繼續讀道,“愉姬胡氏晉從四品貴姬,封號沿用;容華任氏晉正五品姬,賜封號:嘉;寧……”我的聲音陡然哽住,宏晅面帶疑色地看看我:“怎麽了?”
“沒什麽……”我低頭淺笑,“皇後娘娘要晉臣妾為從五品容華,居韻宜宮主位,臣妾也知道此事關乎為帝太後和大長公主沖喜,只是在錦淑宮和愉姬娘娘相處得久了,确有些不舍……”
說辭如此,我實是擔心餘人皆只位晉一例,我越過美人直晉容華難免又是一番風浪。猶是面帶盈盈笑意,支支吾吾道:“再者……臣妾也實在沒心思去做一宮主位……”
宏晅面露了然之色地哂笑一聲:“前幾日皇後提了一句說想早點提你做主位,幫她打點一宮事宜,朕就知道你必定得尋個由頭偷這個懶。也罷,你既不願意,就暫且放一放,先晉美人。”
我歡天喜地地福身謝恩,他又道:“還有嗎?”
“有。”手中複翻開冊子,徐徐道,“才人張氏賜封號:睦;潤儀徐氏賜封號:吉;良使馮氏晉從八品寶林。”念畢合好,雙手放回案上。宏晅端坐席上斟酌片刻,神色隐顯凝肅:“韻淑儀已經位列九嫔,先不必晉了。帝太後病着,靜婕妤是她侄女,晉到修儀吧。”
這麽多人晉位,他唯獨壓下了韻淑儀這一個,又把莊聆提到與她齊平的位子上。我暗自思量着,也許前朝之上,他動姜家的日子也不遠了。
垂眸微笑,斟酌言辭緩緩說道:“陛下思慮得周全。這些事按規矩臣妾不得插手,可臣妾确有些想法……”
他斜斜睨着我,笑說:“你但說無妨。”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說七點開始更……但是好想早一點……于是提前一個小時開始吧!
然後隔半個小時一更……六點半來看第二更喲!
今天一共五更~想一口氣看完的姑涼請八點來→_→
040.順姬
我欠了欠身,神情更添謙恭:“一來,陛下适才說聆姐姐是帝太後的侄女,為帝太後沖喜,位份自然要晉;可若這樣說,琳妃娘娘是大長公主的親生女兒,不晉上一例似乎也不合适……”
他點頭贊同道:“你所言有理,可三夫人的位子……朕想再緩一緩,就先給琳妃加夫人俸,再加賜個封號。”
我倏爾想起在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琳妃對我說:“因為你是陛下的心頭之好,陛下不會想看到你在世家鬥争中掙紮。陛下不想,我就不願。”
他不想,她就不願。她對他那樣的一心一意,但看來……他并不知曉。
沁到唇邊的一抹苦笑被我掩飾下去,複又莞笑道:“二來,竫貴姬娘娘的封號……‘竫立安坐而至者’,不僅與聆姐姐的封號音同,意也近,只怕不妥。”
宏晅眉梢間帶起一縷不快和無奈,沉聲道:“嗯,那封號是皇太後當時賜下的。莫說和靜婕妤撞了,那字意也與她不符。借着這次大封,給她改封號為‘馨’吧。”
我心底的快意幾乎要隐不住。皇太後當日賜她“竫”字為號,便是存心挑了個同音近義的字要讓趙家難堪,這幾年來,六宮都等着瞧好戲,看誰能更得聖心讓陛下改了對方的封號。此番我和莊聆本是算計着讓愉姬和竫貴姬坐到同樣的位子上去,給瑤妃尋個不痛快,可突然出了大封六宮這一遭,竫貴姬愉姬各晉一例,仍是一高一低,就只好尋這一處讓那一邊難堪了。
冬至之前,聖旨下至六宮。靜婕妤趙氏莊聆晉從二品修儀,位列九嫔;竫貴姬秦氏珏晉正四品貴嫔,改封號為“馨”;容華任氏霜月晉正五品姬,賜封號“嘉”;愉姬胡氏夕冉晉從四品貴姬,封號沿用。
因我不願早早地就做一宮主位,故而也只位晉一例,秩正六品美人。在我之後,才人張氏安骅賜封號“睦”,潤儀徐氏欣顏賜封號“吉”,良使馮氏落璃晉從八品寶林,遷居荷莳宮容宛閣。
協理六宮的琳妃雖未晉位,但加了正一品夫人俸,又加了“孝”字為封號。因是為帝太後和肅悅大長公主身體安康而大封六宮,此番賜下的封號多為吉祥寓意,琳妃這個“孝”字更顯是為了她母親而來。我暗自揣度着琳孝妃此時的心思,百善孝為先,為人兒女盡孝當然應該,但我若是她,定不希望封號僅是為了祈福而來。畢竟是夫君所贈,總該有些對自己的祈盼或是祝願才好。
又過一日,給順姬之女、長帝姬的封號也下來了。“永定”,禮部拟的封號,就是求個吉祥又大氣,但我想順姬一定是喜歡這個封號的,因為久久不向皇後晨省昏定的她終于出現在了長秋宮。
她瞧着比三年前初進宮時羸弱許多。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似乎禁不住半點外力,弄得一衆嫔妃在她面前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
她今日是按品大妝了來的,一襲青碧色繡藏青流雲卷枝花草紋的交領襦裙顯是新制的,髻上墜着四只蝶形掐絲步搖,步搖上每一條流蘇皆是用極小的玉珠串成的。她的步子走得很緩,一步步的儀态都把握得極好,自殿門口起,位份低于她的宮嫔依次福身下去見禮,口道:“順姬娘娘金安。”再在抱着永定帝姬的乳母行過時補上一句,“永定帝姬萬安。”
順姬行至皇後面前,端然跪下,行稽首大禮道:“绮黎宮德容殿順姬周氏叩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笑意溫婉地點頭受了禮,忙吩咐宮娥道:“快扶順姬起來。”
順姬在侍女的攙扶下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席位,經過愉貴姬時間她身後一個婦人也抱着孩子,旋即了然,笑道:“想來這位便是皇次子的生母愉貴姬娘娘?”
“是。”愉姬坐得端正,向她颌了颌首,“順姬姐姐安。”
“娘娘萬福。”順姬笑意清淺地掃視殿裏,頗有迷離之色地感慨道,“是太久不見人了,如今竟是多半都不識得。”
皇後寬和地勸慰道:“你有兩年沒怎麽出過門,宮中過半的嫔妃是去年選進來的,你自是不認識。若覺得身子好了,常去各宮走動走動,慢慢也就熟絡了。”
“諾。”順姬莞爾一笑,施施然坐下,伸手從乳母手中接過永定帝姬抱在懷裏。我遠遠望過去,永定帝姬醒着,兩只大眼睛東張西望,一會兒又伸出小手去抓母親的臉頰,一舉一動可愛極了。
“兩年未見,小帝姬都這麽大了。”韻淑儀說話間似有些失神,面上帶着一縷不自覺的笑意。我心下微凜,恍然想起韻淑儀的孩子若是沒有夭折,也該和永定帝姬一樣的年紀了……不,是完全一樣的年紀,一天也不差。
那個冬天,本該是最喜氣洋溢的一個冬天,皇家同時添了一子一女。可老天,卻只肯保佑一個人……
宮中上下都起過風言風語,說是姜家作孽太多,又居心叵測,姜家的孩子,注定活不下來。各樣的言論,帶着悲憫的也好,惡毒的詛咒也好,曾一度在宮裏穿得沸沸揚揚。猶記得當時鄭褚嚴厲地囑咐禦前衆人不可胡言亂語,我們當然不敢,我本也不會。無論姜家造了多少孽,這筆賬不該記在那孩子頭上,失了孩子的母親也同樣可憐。
宮中的事情總能過得很快,時至今日,宮裏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或是還在意韻淑儀曾經失過一個孩子了。
氣氛微凝,琳孝妃口氣淡淡地慰道:“淑儀妹妹還年輕,孩子還會有的。”
韻淑儀笑得苦澀,抿唇應了一聲,再沒有別的話語。
宮中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冬至大傩。“大傩”意在驅鬼辟邪,類似于民間的“逐除”。大傩時,宮中及百餘童子為“伥子”,中黃門扮“十二獸”,擊鼓大喝驅除“伥子”,以求驅邪消災。
從民間到宮中,這是每年必辦的事情,小孩子覺得熱鬧尤其喜歡。宮中嫔妃早已對此沒了新鮮勁,也不上什麽心,唯獨朵颀公主對此頗感興趣,進宮的次數愈加頻繁。
她進宮的時候,宏晅從來也不見她,頂多命幾個嫔妃陪着她,以盡地主之誼。可宮中的風言風語,并不是宏晅不出現就可以停止的,流言很小心地繞過他,傳入六宮各人耳中,我心中有數才能不作他想,但旁人聽了那些話,總難免多思。
我在廣盛殿向宏晅見了禮,跪坐到案旁執起玄霜,一壁給他研墨一壁不經意地笑道:“來的路上看見朵颀公主又進宮看大傩了,今日竟是琳孝妃娘娘伴着,還先去拜見了皇後娘娘,六宮指不定又要說出什麽來。”
宏晅讀着折子的雙目動也未動,笑問一句:“說什麽?”
我低頭看着硯臺,手中着力均勻,緩而笑道:“朵颀公主時時進宮,宮中姐妹還能說什麽?已有人覺得陛下的後宮要有正一品夫人了呢。”
“正一品夫人?朵颀?”宏晅聞言忍不住笑了出聲,只覺無比荒唐,“這位子,照理來講琳孝妃是當得,朕都斟酌着沒給,豈會給個異族?”
“是,這道理人人都是該懂得的。但陛下既不賜婚也不讓她回靳傾,旁人自然難免多想。”硯中的墨已經磨好,均勻細膩。我把玄霜放下,雙手放在膝上望着他,“陛下何不跟六宮交個底?這樣傳下去若是出了什麽事……”朵颀如是在大燕出了事,和靳傾沒法交代。
“讓她們傳去,朵颀出不了事。”宏晅閑散地接了口,“你不必擔心這些,朕有數。”
我心中疑慮更甚,聽他此話,似乎他對這事有別的布置一般。我知道那“布置”是我不該多問的,莞爾一笑,改口道:“昨兒個臣妾去向帝太後問安的時候,碰巧愉貴姬娘娘和順姬娘娘都在,帶着皇子帝姬,兩個孩子粉雕玉砌的,真是可愛。永定帝姬還不知事就愛美,握着韻淑儀娘娘的镯子就不撒手,淑儀娘娘只好給了她。”
宏晅眼中劃過一絲莫名的淩厲,一閃而過,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仔細回思,自己方才所言并無不妥之處,心底疑惑不解,卻見他擱下折子,轉向鄭褚道:“先傳膳吧,午膳之後朕去看看順姬。”
和他一同用過午膳,我就告退回了瑜華宮。大冷的天,本來無心在路上多耽擱,卻遙遙看見湖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顫巍巍地在冰上滑着,不時有嬉笑聲傳來。蹙了蹙眉,走近幾步不覺大驚,語聲也厲了幾分:“林晉!快去把他們帶上來!”
041.疊起
林晉急道了聲“諾”,就帶着一道前來的幾個宮女宦官小跑着去了。幾人在冰上交談幾句,那兩個身影好似向這邊望了一望,随着林晉上了岸。
朵颀走在前頭,在離我兩步遠的位置停住腳,右臂搭在胸前一欠身:“寧才人好。”
林晉在旁邊帶着笑糾正說:“娘子剛晉了位,現在是寧美人了。”
朵颀笑得讪讪,道了一聲:“寧美人。”随在她身後的那個小小身影倒是規規矩矩地向我施了一揖:“寧美人萬安。”
我微笑着淺淺一福:“皇長子。”
朵颀輕快地問我:“寧美人找我有事?”
“沒事。只是怕那冰不結實,公主出了什麽岔子就不好了。”說着睇了元汲一眼,口氣中略帶不滿,“何況還有皇長子的安危。”
朵颀低頭不語,我又道:“公主既然喜歡看那大傩,好好的去看就是了。這樣危險的事還是不要做,要知道一旦出了岔子,就不僅僅是公主和皇長子的岔子。是大燕和靳傾的岔子。”
朵颀咬着下唇,低應了一聲,磕磕巴巴道:“我知道了……多謝寧美人,我先走了。”她又向我施了一個靳傾的禮,轉身離去。
我凝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愁緒湧上眉頭,只覺得自己緊蹙的雙眉展也展不開,吩咐婉然送元汲回長秋宮後,又向林晉遞了個眼色:“你去看看,小心些。”
婉然先回了靜月軒,告訴我:“皇後娘娘大怒,當着一衆宮人的面斥責了皇長子不說,還當即宣了琳孝妃娘娘去,問她為何不看好了朵颀公主。”
我應了一聲沒多說話,相對于長秋宮的情況,我更想知道林晉那邊的結果。
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林晉終于回來複命,沉穩的神色之下顯有些驚慌,他向我一躬身:“娘子謹慎。臣仔細查過了,距當時皇長子和朵颀公主在的位置不過二十餘步的地方就有一處的冰被人鑿裂了,該是鑿裂後又往上倒了水,裂冰上薄薄一層凍住掩人耳目,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決計承受不住一個人的重量。”
婉然吃驚不已,望向我,詢問道:“是不是趕緊禀了陛下?”
我沉然搖頭:“禀陛下也沒有用。林晉,你去長秋宮一字不落地禀給皇後娘娘,請她多加小心就好。”
林晉一拱手,出門往長秋宮去了。我執起茶盞,吹散上面不斷氤氲而出的騰騰熱氣,冷笑從心底蔓延開來,能一舉除掉朵颀公主和皇長子不說,連帶着琳孝妃也要受牽連。這一石三鳥的好計,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冬至之日,本是天子不聽政、百官不上朝的“安身靜體”的節日。往年此時,宮中辦大傩賀冬,百官則歇上一天各自走親訪友。今年因帝太後和大長公主病着,驅病消災的大傩籌辦得格外隆重,地點設在輝晟殿不說,更邀請了百官同賀,以求帝太後與大長公主身體安康。
中秋時,我就采摘了香氣出挑的桂花着手準備冬釀酒,為的便是冬至時飲用。後來宏晅偶然得知了,笑着說了一句“不妨多做一些,宮宴上可以用”。他既提出了,我就沒有不辦的道理,幾日後靜月軒後院裏就多了幾十個壇子,一個個滿滿地盛着冬釀酒。
其間有做事不小心的宦官曾失手打破了一壇,帶着桂花的酒香登時溢滿靜月軒,又飄到娴思殿。次日一早愉貴姬見了我就笑侃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昨兒個夜裏聞着你那裏飄來的酒香一夜好眠。”
這酒可算是到了時日,冬至一早,宮人們就忙忙碌碌地搬着一壇壇的酒往輝晟殿去。我房中仍放着一小壇,做得更精心些,傍晚找了個白瓷酒壺稱出一壺,讓婉然端着一道送去成舒殿。
到了成舒殿,守在門口的宦官卻道:“陛下去向帝太後問安了,娘子不妨将酒留下,臣轉交陛下。”
我莞然笑道:“不了,讓陛下知道我來過便可。”
他躬身笑應:“諾,臣明白。”
距大傩開始也沒有多久了,我懶得再折回靜月軒一趟,索性直接往輝晟殿去。到得仍是早了一些,大殿內外都安靜得很,守衛們幾步一個地屹立殿外,在寒風中紋絲不動仿若雕塑。
我擡頭望一望那長階,沒有上去,想在這寬闊的廣場上走一走。我記得很多年前,宮裏也辦過一場這樣的大傩,同是請了外臣前往。那時候我大約也就五六歲的年紀,懵懂初記事。一切記憶都模糊了,只對輝晟殿的燈火輝煌和那氣勢恢宏的大傩儀式依稀有些印象。
“寧美人。”朵颀公主的聲音總是很明快,那并不标準的漢語帶着塞外女子的張揚。我轉過身向她欠了欠身:“公主。”
她看一看我,又望一望輝晟殿,問我:“我晚了嗎?”
“沒有。”我微微笑着,緩緩道,“還沒開始,是我早了。”
我們幾句話說完了,随着她一起來的那人才得空向我一揖:“美人娘子。”
我定睛一怔,淺福身道:“将軍安。”
霍寧打量了穿得厚實、手攏在鬥篷裏半點不肯露出的我,笑問:“這樣冷的天,娘子怎麽不直接進去?”
“進去也無事可做,還不如在外面走走。”我回道。朵颀打了個哆嗦,雙手插在袖中道:“你們錦都的冬天可真冷,竟然比靳傾還要冷。”
我低頭一哂:“往年還好,只是今年格外冷些。”說着将一直攏在鬥篷中的手爐塞在她手裏,又偏頭向婉然道,“婉然,去把酒溫了來給公主取暖。”
婉然福身應諾,我揚手向殿裏引了一引:“公主和将軍不妨先進去坐。”
朵颀扁了扁嘴,悶悶道:“娘子你都嫌裏面無趣,我只會更覺得無聊,再外面陪娘子走走好了,人多了再進去。”
我不禁啞然一笑,不再勸她。
朵颀看上去心情很好,一直指東指西地問我周圍各個宮殿的名字。輝晟殿前這一處廣場很大,向後望去,能清楚地看見後面的廣盛、成舒兩殿。成舒殿後的長秋宮也隐約能瞧見個巍峨的輪廓,長秋宮斜前方的長樂宮、長寧宮亦如是。其間還夾雜着其他宮宇,卻難以分辨哪一處是什麽。
朵颀一連問了兩個地方我都拿不準是哪裏,她就不再依次問下去,直接道:“寧美人你住在哪兒?”
我輕輕笑道:“瑜華宮在西邊,不過從此處看不到呢。”
朵颀停下腳步歪着頭,一副思索的樣子:“在這裏能看到成舒殿,但看不到寧美人的住處,就是說寧美人的住處離成舒殿不近咯?可人人都說陛下待寧美人很好,為什麽讓你住那麽遠?”
我滞了一瞬,和氣地解釋說:“皇宮這麽大,成舒殿就一個,有人住得近自然就要有人住得遠。”
朵颀低着頭,嘴唇動了一動但沒出聲,好像在腹诽什麽。婉然端着溫好的冬釀酒回來,我接過來柔笑道:“按我們漢族人的習俗,冬至喝冬釀酒,養身的,公主嘗嘗看?”
朵颀看了看那酒,又低頭瞅了瞅懷中的手爐,不太舍得放下,抱歉道:“多謝寧美人,不過……晚些時候吧。”
宮中鮮少有這樣面拒贈物的時候,雖然不是什麽值錢物件也确實事出有因,我仍不免面上一僵。正要将酒交回婉然手中,霍寧一笑,拱手道:“多謝美人娘子,臣替公主拿着就好,不勞那位姑娘了。”
他似乎很善于用這種似不經意的方式替人解圍。我颌首淺笑,将酒交到了他手裏。
“先前在祁川聽馨貴嫔娘娘說你私會外臣我還不信,今日目睹私相授受真是大吃一驚啊。”遙遙傳來一個尖利的女聲,帶着毫不掩飾的挑釁直入我耳中。我蹙了蹙眉,頭也未回,她踱着步子到我身側,視線在我們三人間一蕩,“寧美人還真是恃寵而驕,什麽都不知避諱。”
我不看她,寒風中口氣涼得毫無溫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