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可知,你喜歡的人,他是什麽身份?”老者坐在上座,慈祥的看着她,可梁小秋覺得,他說出的話一點都不慈祥。
她沉默的點點頭。
“鏡靈一族近年來較為卓越的鏡靈不斷寂滅,現下能勉強同外族對抗的,不過三人,寒闕是其中之一。”老者頓了一頓:“我希望他能與本族人成婚,誕下靈力深厚的後代,興盛我族,姑娘你是個通透的人,所以……”
所以她不要糾纏他,所以,她應該即刻離開這裏。
道理她都懂,可做到又何其困難?
有時候,她并不想理會什麽狗屁大局,那同她有什麽幹系?
她不過是想像普通人那樣談一場簡簡單單的戀愛罷了。
可她的意中人,并非普通人。
他生來,就是要站在衆生之巅的那個人。
可她同他之間最後這樣的結局,她舍不下。
她靜了半晌,恭敬的朝老者磕了一個響頭:“煩請聖主給我半月時間,半月後,不管是何種結局,我都會離開。”
至少,再給她多些時間,叫她在離開的時候不那麽遺憾。
“好。”
當晚,在梁小秋陷入悲痛無法自拔之際,她的情敵,對寒闕展開了第一波攻勢。
此時,她正因為吃的太撐,在殿外消食,借機偷窺在殿外練功的寒闕。
寒潇禦馬而來,很是貼心的為寒闕奉上了自己新制的補藥,據說,對修複靈力都很大功用。
那兩人在她眼前并肩而行,一副花前月下的模樣,她躲在樹後,像個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小醜。
很刺眼,原來看到他同別人在一起這樣刺眼。
她看不下去,胸口悶悶的,憋着一口氣,一路朝不遠去跑去。
跑到渾身的力氣都耗盡,她仰面倒在滿地的積雪上。
帶着冷意的白雪透過衣領鑽進肌膚,冰冷刺骨。
她在想,自己對于寒闕來說,到底有什麽用處。
想到最後,她發現自己一無是處,連生孩子,都會拉低他的靈力水平。
她連想對他好,都找不到方法。
她手裏抓起雪,洩氣般的一把揚出去。
深夜寒闕練完功回到正殿,才發現沒有看到梁小秋的身影。
睡了?
他順口問了小厮一句。
小厮說:“梁小姐兩個時辰前出去就沒有再回來過。”
啧,去哪兒了?
莫不是出什麽事了?
本着知恩圖報的想法,寒闕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出去尋一尋她。
他前腳剛跨出正殿,迎面,只見一道圓滾滾的身影像是一陣旋風一樣迎面撲來。
寒闕還未回過神來,猝不及防的,被梁小秋抓住了手,狂奔起來。
兩人像是傻狍子,穿過茫茫積雪。
梁小秋滿臉興奮,而寒闕,一臉懵逼。
直至,梁小秋猛地停下腳。
她大口喘着氣看向寒闕,一雙眼裏放着亮光,像是希望得到主人誇獎的小狗。
寒闕自她身後看過去,那是一個半人高的雪人,雪人的原形是?
他看向梁小秋。
梁小秋一雙手和臉蛋都凍的紅撲撲的,她眨眨眼,讨好的看着他:“我堆得雪人像你嗎?”
寒闕整張臉僵了一下。
在這個少女眼裏,他就是一只一米二的熊嗎?
可看着她希冀的眼神,他沒将那疑問問出口,只是很尴尬的點了點頭:“像。”
梁小秋笑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着他由衷的笑。
在此之前,他每次見她,她都是一副我很傷心我很絕望的表情。
看着她的笑,不知怎的,他竟有幾分恍神。
似曾相識。
卻又模糊的很。
那一瞬,那感覺心口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角。
自那夜他肯定了她的成果後,梁小秋隔三差五就送一些新奇的小物件過來,有時候是一個繡了福字的荷包,有時候是竹條編的螞蚱,有時候,是木頭刻的小人。
當然,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醜的叫他不忍再多看一眼。
可他到底不忍駁了少女的好意,統統收下,然後放在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等到蒙塵,也不會再看第二眼。
就這樣,半月時間很快過去了。
在梁小秋離開的前一晚,她還是沒能等到寒闕記起她,哪怕一個簡單的細枝末節。
不過,好在,她離開了,還有她送給他的東西留在這裏陪着他。
興許,看着那些東西,某一日,他會想起,也曾有一位少女,那樣的喜歡着他。
這就夠了。
她收拾好了包裹,準備明日啓程離開。
收拾包裹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兩個木頭小人。
雕的不知比她的好看多少倍。
她想了想,拿了其中一個,朝着正殿走去。
不過短短時日,從偏殿到正殿,她已經走的輕車熟路。
她來到正殿時,寒闕正在看書,雙腿盤坐在榻上,一手捧着書卷,一手撐着頭,頭微微偏着,一縷黑發散落臉側,燭火輕輕的躍在他面上,明明暗暗,竟透出幾分慵懶的氣息。
她忍不住看的着了迷。
直至——
“你來找我做什麽?”男人不知何時擡起頭。
梁小秋後知後覺的回過神,“嗳”了一聲,這才上前:“我來同你道別。”
寒闕知曉她明日要走,便客氣了句:“一路順風。”
梁小秋盯着他的眼,試圖從中尋到一絲的留戀。
可他瞧着,真真沒有半分不舍的意味。
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卻忍住了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從袖中掏出木頭小人,遞給他:“這個,留給你作紀念吧。”
寒闕接過。
這木頭小人同她之前送他的不太一樣,雕的很好看,從模樣上看,不難看出,正是以梁小秋為模版雕刻的。
他拿在手心摩挲:“謝謝。”
“嗯。”梁小秋朝他揮揮手:“那我……走了。”
她的語氣中含了萬般不舍,她的眼眶中浮了透明的水光,可她終究沒有哭出來。
她甚至,還朝他笑了笑。
回過頭的那一瞬,眼淚卻是“吧嗒”一下砸在指尖。
她沒有回頭。
她在心裏同他說,後會無期。
那夜,她孤零零的坐在偏殿小聲的哭了很久,哭到睡着。
正殿,寒闕捧着那木頭小人看了許久。
先前在雪地裏那種莫名奇妙的感覺再一次浮現,只是,這次比上次更加深刻。
他甚至感覺,無形之中有誰扯了他心口,刺痛,一下又一下。
很久,他略有些煩躁的放下那木頭人,捧起書卷。
卻再看不進去一個字。
半晌,他抿唇,放下書,朝裏走去。
當他推開偏殿的門時,屋裏一片黯淡。
蠟燭不知何時燃盡,燭淚在桌上聚成了一小攤。
他走至榻前。
榻上的人和衣睡着,被子還原原本本的堆放在她腳下,絲毫沒有被攤開過的樣子。
她身體蜷縮成一團,臉上帶着殘餘的淚痕,在月光下顯得有些亮。
忽然,她的呼吸變的急促起來。
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急促,到最後,變成了驚慌,他清楚的聽到她驚呼出聲:“寒闕!你在哪兒?”
與此同時,她伸出手,胡亂的空氣中飛舞。
直至,她牢牢的抓住他的手。
她緊蹙的眉頭松開來,她彎了彎唇角,嗔怪了句:“傻子,莫亂跑,走丢了怎麽辦?”
她在做夢。
夢裏有他。
他垂眸看着她緊緊的抓着他的手,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股想要窺探她夢境的欲,望。
未在主人的應允之下,這是不被允許的。
可他竟不能自控。
施法,進入了她的夢境。
夢裏,是一座不知名的小鎮,很熱鬧,人群如織,道路兩旁貨物玲琅滿目,都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她拉着他,懷裏抱了幾樣東西,一只彩陶小兔子,一對木頭人……
那木頭人,其中有一個,正是她方才不久送給他的那個。
夢境再往後,他在一個買首飾的小攤前,買了一只通體碧綠的玉簪,藏在了懷裏。
她拉着他去酒樓,喝酒吃肉聽話本。
等天黑的時候,她拉着他放花燈,她問他花燈上要寫什麽時,他只說了四個字——此生不棄。
城門上有煙花綻放開來,他從懷裏掏了碧玉簪子,插入她黑色的發間。
……
夢境漸漸走到了鏡頭。
而他站在原地,不知身在何處。
夢境中,他看到自己,同現在的他不一樣,但确實是他。
那應當,是他曾在凡間歷練時的模樣。
那時的他,似乎很喜歡他眼前這少女。
于是,此刻,再看梁小秋,他心頭竟有一絲絲微妙。
可這微妙并未持續多久。
因為天已經大亮了,梁小秋的睫毛來回顫動,像是快要醒來了。
他收了心頭複雜的情緒,松開她的手,離開。
梁小秋并未再來找她。
他靜靜的坐在榻上,茫然的看着空氣,思緒萬千。
直至,小厮前來告訴他,梁小秋走了。
那一瞬,他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口震了一下。
一抹失落滑過腦海。
他竟有些想要抓住什麽卻沒能抓住的無助感。
忽的,他猛然擡頭,看向那小厮:“你去聖主那兒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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