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是被蘇千歲從宮裏接出來的。
車駕到了鳳眠宮時,皇後娘娘還在很認真的将一本自傳塞到她的手中。
“回去多看看,你會覺得受益良多。”
當時的她,真的如獲至寶。
皇後娘娘的自傳,那可不是尋常先生寫出來的話本子。拿到天橋上去叫賣,少說也能得個萬八千銀子的。
最關鍵的是,這是她老人家對自己的一種器重,一種賞識。平常人家的姑娘就是想看,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機會。
坐在寬大的轎攆裏,她小心翼翼的翻開,很快被上面龍飛鳳舞的書法迷得不可自拔。
一看就是手寫本,作為一個同樣拿不好毛筆的人,她非常明白那雜亂的一撇一捺的功底。平均每行便出現幾個的圈圈叉叉多麽神秘,迫使人正色的深思,寫到這一行的時候,她到底想表達什麽。
歪歪扭扭的字跡,同她一般水準的學識,這簡直就是她未來努力的方向啊。
沈衡敢指天對地的斷言,當今世上能看懂皇後娘娘寫的是什麽的,除了皇上和千歲,就只有她了。
蘇月錦歪在軟墊上對她說:“別在車上看了,仔細傷到眼睛。”
她十分堅定的搖頭“所謂絕世孤本,就是有着一種令人不能抗拒的能力的。”
“孤本嗎?”
蘇千歲看着那上面的字跡清咳一聲,卻忍着沒說什麽。
反倒是一旁的桂圓探頭探腦的瞅了一眼,傻乎乎的道。
“這東西,奴才也有一本。沈大小姐想看,可以一并帶回去看,實在不必急于這一時。”
桂圓也有一本?這不可能吧?
沈衡有些怔愣的看着他:“你那個,也是娘娘親手寫的?”
桂圓忙不疊的搖頭。
“不是的。”
這多少讓沈衡心裏面痛快了些許,她就說嘛,她的是特殊照顧。
“但姑娘手裏的這本也不是親筆。娘娘根本不會寫字,這本子上的東西都是由她口述,讓身邊的宮婢八寶姑姑代寫的。”
代寫的?沈衡整個人都僵硬了,還是不死心的問了句。
“你怎麽就知道,這也是八寶姑姑寫的?”不會寫字不會練嗎?沒準這兩年皇後娘娘精進了想要練筆也說不定呢。
“因為八寶是他的親姑姑。到底是不是她親手寫的,一看就能知道。”
蘇千歲有些無奈的從沈衡顫抖的小手中拿過那本書。
“這東西,當年在宮中幾乎人手一本。我娘還拿着小冊子讓人挨個去記錄他們看過的感想,不過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她已經數十年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了,大概是覺得與你投緣的。”
沈衡淚眼婆娑的點頭,還是将那本書揣回了懷裏。
就算不是孤本,也能賣個十塊二十的。
而且,皇後娘娘端坐石凳上同洛貴人談話的派頭她還是很欣賞的。端莊大氣,沒有半分東宮之主的蠻橫,卻又讓人忍不住臣服。
“冷靜自持的主母我見過,但能将情緒控制的這樣得當,半分情緒也無的,自打我記事起,也就見過皇後娘娘這麽一位,真真是極有涵養的。”
普天之下,試問有幾個人能做到這般大氣。
蘇千歲看着激動的某姑娘,順了順她的長發。
“阿衡。其實我娘是面癱,已經治了很多年了,一直沒有什麽起色,就連我外公去世,她也是那個表情。”
這事她早晚都要知道,不如早些告訴她的好。
不過近兩年她娘的眼神倒是能透出些情緒來了,他小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的娘是一副畫呢。
如此,沈大小姐終于微笑了,然後抽搐着嘴角直接暈了過去。
時間總是過的那樣匆忙,如白駒過隙,轉眼又是一個新的節氣。
秋去冬來,肅殺的隆冬帶着飄雪的飛絮,撫摸在光禿的枝幹上,逐漸染白了整個上京。
圍着火盆吃上兩口烤熟的紅薯,順便賞一賞冬梅是沈家最雅致的一件易趣。
每逢這個時節,都是沈衡的娘陸雁回快要回來的時候,沈括身上的布衣也會變着花樣的繡上幾只雅竹,搖上兩下扇子。
端坐在小院中的父女兩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門外,總是将這種等待當成一年中最圓滿的幸福。
然而今年,小院中卻多了一把凳子,而且還是一把貴重的雕花小輪椅。
“您不覺得,這事跟您沒什麽關系嗎?”
沈大小姐拿眼斜着一旁喝水的端小千歲。
這段時間,這個家夥幾乎都快住到她家裏了。一日三餐都在這裏用膳不說,還将自己随身的一些東西挑挑揀揀的拿到了書房,俨然是個常住的架勢。
沈括的家住在上京綠柳街頭的燕子巷裏,平日鮮少有人登門,門庭修的也不十分大氣,稍微排場一些的轎子都無法順利從外頭擡進來。
蘇小王爺自從得知這件事情之後,每次都會自己坐着輪椅,從端王府出發,慢慢悠悠的溜達到他們家。
都說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蘇月錦将這道理運用的,十分得心應手。
“不是在等岳母嗎,怎麽同我沒有關系?”他滿理解的看着沈衡。
“不過你也無需太過緊張了,雖說你娘見我之後定然會更待見我。但你勝在是親生的,還是有些優勢的。”
緊張你個大頭鬼。
先不說不知道她娘什麽時候回來,單說他這身份,她都不知該如何介紹他。
沈大小姐甩了個白眼,還是禁不住推了他一下。
“外頭冷了,進屋吧。”
他的身子骨到了入冬突然變得很差,即便身穿厚重的狐裘,手籠炭盆也還是冰冷無比。
她用指尖探過他的內息,是同往常一樣的若有似無。只是體內突然多了一股真氣,讓人忍不住擔憂。
回了書房之後,她将屋子裏的窗戶都關好,徑自取了熬好的湯藥進來。
“将這碗藥喝了,驅寒的。”
她不是什麽大夫,但也知道這是氣滞血瘀的征兆,多進補一些總是沒錯的。
然而某人卻極不賞臉的将頭一扭。
“不喝。”
他最厭煩那裏面的生姜味。
“今日生姜放的不多,你嘗嘗,比前兩天的好喝。”
蘇千歲懶洋洋的窩在書桌旁。
“你昨天也是這麽說的。”
她不說,他能喝嗎?
“吃完了有蜜餞吃。”
“就算不喝也有的吃。”
她家後廚裏有好幾罐呢,放在哪個櫃子裏他都知道。
饒是這樣說,沈衡手中的藥碗還是被他拿了過去。
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果然還是放了很多生姜。”
某千歲淡淡的做了結論,略有些孩子氣的執拗。
沈衡忍不住抿唇“其實也沒那麽難喝,是你太挑剔了。”
“不難喝嗎?”
他湊近她。
“那你嘗嘗吧。”
柔軟的唇瓣突然被他緊緊吮住,伴着藥香的苦澀在兩人的唇齒間瞬間蕩漾開來。她本能的後退,卻被他攏在懷中吻的更深。
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知何時□□了她的發間,迫使她不得不張開口來相迎。細密的摩挲纏綿在臉頰和耳際,像是一只柔軟的羽毛撫過心間,無措的,只能随着他唇上的溫度沉浮。
舌間輕輕描畫出她的唇形,試探着舔上她的耳際,突如其來的濕滑和吮吸讓她有種要被吃掉的錯覺,情不自禁的□□了一聲。
他吮的那樣用力,急促的呼吸徜徉在緊密的懷抱之間,像是要将她鑲嵌在自己的血肉裏。
良久之後,他放開她,清澈的眸光中還伴着些許未及回神的迷離。
她聽到他在耳邊輕喃。
“阿衡,如果藥是這個味道,我願意每天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