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楚贏收了扇子,眼波流轉,“在下有個大生意要和尊貴的長公主殿下談一談。”
“有話快說。”
魏長寧拉了個椅子癱坐在上面,她又是巡視軍營又是照顧傷兵已是累極,累的只有手指頭勉強能動,于是她勾了勾手指使喚楚贏給他倒水去。
楚贏白了她一眼,普天之下能好意思讓他這個風流倜傥的楚贏公子端茶倒水的應該只有這位長公主了吧。
他沒好氣地端了茶放在她面前,也學着她的樣子沒骨頭似的癱在椅子上。
“你城中缺糧吧。”
楚贏又拿出玉骨扇慢悠悠的晃着,“要不然太守府門口砸的應該都是爛菜葉子和臭雞蛋了。”
“南山關交戰多日,朝廷補給未到,城裏又添了五萬大軍,本就是僧多粥少。”
魏長寧笑盈盈地看着楚贏,她挑着眼梢看着楚贏意味深長,“我們的楚贏公子是要施粥嗎?”
魏長寧飛快地想了想又覺得楚贏這樣一個大財神僅僅施粥太便宜他了,于是她又補充道:“開倉放糧也可以。”
楚贏雙手抱胸一臉驚恐,“別別別。”他腆着笑,“長公主也知道我就是一個窮人。”他豎起兩根手指頭,面上展出迷惑人心的笑容,“就比尋常米價多兩倍怎麽樣?”
“城外魏曜大軍虎視眈眈,你那糧食怎麽運?”
魏長寧攤攤手,她沒有先答應楚贏,反而是問他如何運糧。
“我不需要運糧。”楚贏眉梢情動,眼眸一閃,笑盈盈地說:“戰事将起時,城中富商就已收到消息囤積大量糧食。”
他将扇柄指向自己,慢悠悠地說:“而本公子自有法子叫他們賣糧。”
“長公主只要找些将士去拉糧食就行。”
楚贏見魏長寧還不松口,便伸出手輕輕拉她的衣袖,“魏長寧,你就讓我賺點錢不行嗎?”
楚贏哭喪着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本公子一個人還要養一家老小上下,實在是賺錢不易生存很難啊。”
他硬擠出幾滴眼淚,紅紅的眼尾像小狗尾巴輕輕地掃着。
“別那麽做作。”魏長寧嫌惡地擦了擦手,她将手上的水漬在楚贏衣服上使勁擦,“你眼淚掉我手上了。”
“這法子對付對付合歡閣的小姑娘還行,對付我可沒用。”
魏長寧睨了他一眼,還上有老下有小,怕是他貧窮的只剩下懷裏的莺莺燕燕了吧。
她比出一根手指頭,“最多多一倍。”
楚贏立馬嚷嚷起來,戰亂年代米糧價高昂,他沒坐地起價就已經是不錯了好吧,怎麽還對半砍價呢。
“南山關如今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了,打仗的時候要是楚贏公子一不小心出了什麽意外,我真不知道怎麽和你的一家老小交代啊。”
魏長寧假意皺眉,面上雖是苦惱之色,眼睛裏卻是滿汪春水笑意。
奸詐小人!
楚贏心中暗罵一聲,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難不成他是腦子被驢踢了才來這兒的嗎!
“姐姐!”
楚贏跺了一下腳,颠颠地跑到魏長寧身邊,扯着她的手臂不肯松開,“我這不是沒銀子使了嘛,您堂堂長公主家財萬貫這點錢不算什麽的。”
“就一倍。”魏長寧挑眉盯着楚贏做作的臉龐,她輕輕将楚贏的手拉下去,然後繼續道:“你在南山關的安全由我負責。”
“那我可以在南山關橫着走嗎?”楚贏一雙眸子亮晶晶,他又扯了扇子遮了半面臉龐化作翩翩公子模樣。
“可以。”
魏長寧從盒子裏大方地抽出五百兩銀票,“這是定金。”
“糧食越多越好,至于錢嘛。”她一臉正色絲毫不心虛,“南山關這兒戰事結束了,到朱仙城錢再給你。”
那如果你要是死在這兒,我不是人財兩空?
楚贏吸了一口氣,他磨牙切齒看着魏長寧,“那我還要祝長公主長命百歲了。”
魏長寧笑眯眯地拍了拍楚贏的腦袋,“能活到給你收屍就行了。”
楚贏扯出一抹假笑,他不跟魏長寧計較!
他一展扇骨,背手慢悠悠踱向門外,“我先去看看南山關的風土人情和姑娘們。”
“哎呦,這不是孟将軍。”楚贏一揮衣袖,行了個不甚标準的禮便施施然飄走。
好在孟遠道是個不計小節的,他只是疑惑楚贏是如何知他名姓的。
他剛踏入大門魏長寧便解了他疑惑,“他楚贏號稱知曉天下事,來之前必然是做了一番調查的。”
原來如此,孟遠道不多糾結此事,而是面色凝重地看着魏長寧,然後道:“魏曜大軍兵臨城下了。”
他說話輕輕卻極其沉重,聽的人心中不覺一震。即便是做了多日的計劃,十三萬大軍的到來還是讓他們有些許驚慌。
“漢郡王果真借兵,人數也确實是十三萬大軍。”
“我知道了。”魏長寧沉思片刻,如今段家和魏曜顯然暗中有勾結,要等段家來支援無異于天方夜譚。現在也只能聽天由命,盼望着宋祁那支軍隊快些趕來了。
孟遠道見魏長寧絲毫不慌暗暗驚奇,敵我懸殊,就是他這樣的大将也難免心慌。
不過既然做了将軍從了戎,就要有誓死護國的決心。
孟遠道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臣誓死護衛南山關。”
“魏國有孟将軍這樣的忠臣想必陛下會很開心,定國公也會為你驕傲。”
魏長寧撥動着窗前綠植,輕輕道:“晚間把他們都叫上吧,我們也吃最後一頓。”
到了晚間卻是熱鬧起來了,袅袅和娉娉相見自然是好一頓親熱,霍廉和楚贏兩個人對上你不讓我我不讓他,只能可憐了小五在其中斡旋。
幾個人圍成一大桌,倒也熱氣騰騰十分熱鬧。
娉娉的手藝是沒話說的,霍廉一個李國人聞到香味早已饞死了。
他毫不客氣地撕了一片羊腿,手上卻立刻挨了楚贏一記打。
“這一整只羊都是本公子帶的。”
霍廉端起酒杯,對楚贏比劃道:“這美酒還是本将軍帶的呢,有本事你光吃肉不喝酒啊。”
袅袅端着酒壇要替孟遠道和宋文南二位滿上,孟遠道和宋文南皆擡手相拒。
霍廉吐出口中的碎骨頭,毫不在意地說:“明天就要打仗了,他們兩個主将哪裏喝的下酒。”
“多謝袅袅姑娘,只是酒醉誤事,待戰事平定,孟某定然一醉方休。”
孟遠道淺淺笑了笑,他雖是一軍主将,可舉止手足間溫文爾雅,真難想象定國公那樣的簪纓世家是如何培養出這樣一位文武雙全的公子來。
提到戰事本來歡鬧的飯桌頓時定了下來,軍事他們不懂,可十三萬對五萬的懸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他們都明白魏長寧這一戰就是背水一戰,是生是死未來定數誰也說不準,保不齊今兒就是最後一頓了。
“別提這個了,你們要是再不吃我可就要把菜吃光了。”
袅袅将盤子往自己那裏拽了拽,霍廉見狀連忙也把菜往自己懷裏護着。
他們兩個大人,卻在這裏搶菜搶的不亦樂乎。
“要是陳四叔也在這兒就好了。”小五喝了一杯酒,如今他也是個大人了,也到了飲酒的年紀了,再加上魏長寧自己也是個愛喝酒的性子,便也不拘着他。
娉娉上了最後一盤菜,她拿起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漬,聽到小五的話答道:“你陳四叔也在京城忙着呢。”
熱騰騰的鲫魚湯端了上來,濃郁的香氣在鼻尖萦繞。
娉娉站起來給衆人都盛了一碗,這些日子糧食短缺,為了緊着士兵們的供給,魏長寧他們這些人已經數日未曾吃過葷腥了。
小五忍不住饞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娉娉的手打轉兒,娉娉見了輕笑一聲,第一碗魚湯便遞給了他。
“這……不太好吧。”小五咽了咽口水,好歹跟在宋祁身邊有段日子,規矩也學了不少。
不說尊卑,就說老幼,這第一碗也輪不到他啊。
“沒事,在這裏不論官場,大家就是一家人吃頓飯。”
魏長寧伸手讨要了第二碗,她笑眯眯地說:“這一碗給宋參将,他手受傷了要多補補。”
魏長寧親自遞給宋文南,宋文南一陣惶恐趕忙雙手接過。
他右手還纏着繃帶,魏長寧啧了一聲将碗放在他跟前,“都說了不必如此拘束,在場的又沒有什麽達官貴人,随意些好了。”
“第三碗是我的!”楚贏等不及伸手去搶湯勺,卻被娉娉避了去。
娉娉對這位楚贏公子也是不冷不熱的态度,她道:“第三碗當然給我們的阿寧。”
“為什麽!”楚贏哼了一聲,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也受傷了。”
“心傷了。”
嘔,入口的魚湯頓時索然無味。
魏長寧夾了塊青菜放在楚贏碗中,“多吃點去去油。”
楚贏拿筷子戳着碗裏的青菜小聲抱怨着,“我都多少天沒吃着肉了。”
他含着青菜入口,細細咀嚼,舉止優雅,看起來十足的貴公子模樣。
“不過你們不必擔心,明日就有糧食了。”
為了不讓大家陷入作戰的悲傷之中,魏長寧主動提了一句,“明兒你們兩個帶幾個人跟着楚贏去運糧去。”
“運糧?”孟遠道一臉驚喜,原來以為城中只能靠存糧度日,如今居然還有補充糧食?
他問道:“在哪兒?”
楚贏正顧着吃呢哪有空回答這些,他擺擺手,咽下口中的食物這才矜持地答道:“反正你們明日跟我去就行了。”
“糧食夠幾天?”
楚贏頓了頓,他放下筷子難得的正色,“多至七日,少至三日。”
“多如何算?少又是如何?”魏長寧凝神問他,楚贏見狀只好老老實實答道:“多則飽腹,少則不死。”
士兵守城最需力氣,若是吃也吃不飽,則軍心不穩。
魏長寧和孟遠道對了個眼神,然後她對孟遠道和宋文南說:“明日就有勞兩位将軍了,這些日子就讓将士們吃好吧,朝堂的援軍不日就到。”
“你是說朝廷還有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