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朵朵紅梅立于枝頭,花瓣上還沾染着尚未散去的晨露,看起來更加嬌豔欲滴。
宋晏儲身材高挑,比之普通的小娘子都要高上半個頭。此時阮明姝立于她身前,又微微垂首,更是顯得小巧可依。
不遠處樹影微動,宋晏儲斜斜掃了一眼,神色未變,卻是微微上前一步,伸出那如蔥根般細直的手指,向着阮明姝耳邊探去。
略帶涼意的手指輕撫鬓邊,阮明姝一時怔愣,腦袋下意識往後揚了揚,卻正好将宋晏儲的神色收入眼中。
“別動,”宋晏儲那張臉本就獨占了天下間的過半春色,此時嘴角上挑,眉眼處也噙着溫和的笑意,漂亮的桃花眼中更是帶着細碎的暖光,融融的好像将人全然包裹了起來。
阮明姝心中一顫。
不遠處依稀有腳步聲響起,阮明姝喉嚨微微動了動,掩下了眸中的神色。等到再次擡眸的時候,面上已經帶上了恰到好處的嬌羞。
雙眸含霧,欲語還休;皙白的面上也染上了一層霞紅,端的是嬌态極妍,面含春情。
“殿下……”她慢慢啓唇,話還未說完,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姐姐?你怎會在此處?”
阮明月看着面容嬌豔的阮明姝,又看了眼一身玄衣的宋晏儲,忍不住上前一步,面上難掩擔憂之色:
“姐姐,你——”
她話尚未說完,就覺自己反應似有不對,連忙捂住唇,一派驚慌的模樣。
身後的郎君娘子皆未言語,阮明月卻是咬了咬下唇,聲音低低,卻是滿滿的不贊同:“姐姐,你、你怎能、怎能……”
身邊的郎君眸中閃過一抹異樣之色,阮明月只當他是在為阮明姝的同男子暗相勾結的行為感到不滿,強行壓住了快要抑制不住翹起來的嘴角。
方才她派去跟着阮明姝的侍女說見着她去了花園,而後又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那一副姿态怎麽看都是做賊心虛。果不其然,不過片刻便有一個玄衣男子來此,與阮明姝動作極為親昵。阮明月自是大喜,連忙做了這出戲,引了衆人前來。
這下,衆目睽睽之下,阮明姝同外男私相授受便不是秘密,等消息傳了出去,又還有誰願意娶一個不知檢點的女子為婦?
阮明月心中歡喜,面上卻是一副柔弱震驚的模樣,讓人瞧着便生了三分心疼。
周圍的氣氛一時詭異,阮明月還在做着戲,卻沒發覺身邊的幾位郎君看着她的目光已是帶上了些疏離與漠然。
阮明姝被人看到二人這般“親密”的模樣似乎也極是害羞,慌忙退後了兩步,腳下卻是一個不穩,差點就要摔着。
宋晏儲忙忙攙住了她,眉宇間滿是無奈,聲線低啞,卻又帶着滿滿的寵溺之色:“當心着些。”
阮明月一開始并未在意,直到這番作态之後她才注意到那玄衣男子,正眼一瞧竟是這般出色,臉上強裝出來的擔憂也不由僵了僵,心中更是嫉恨異常。
憑什麽阮明姝找的男人都能這般出色?
阮明姝面露嬌羞,阮明月越發看不順眼,她暗地咬牙,面上卻是一副好妹妹的模樣說着關心的話。
阮明姝低着頭未有言語,宋晏儲在一旁看着,似笑非笑。
花園裏人本就不多,阮明月大張旗鼓帶了這麽多人過來,本該是更加熱鬧的,可此刻卻只有她一人在一刻不停地說着,阮明月就算再蠢,此刻也察覺出有些不對勁了。
她拿着帕子,聲音也帶上了些哽咽,極有分寸的不再多言,最後只說了句都是我不好,講責任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宋晏儲實在忍不住輕笑出聲:“這話倒是有意思,大娘子所作所為,同你這個妹妹有什麽幹系?”
宋晏儲本就生得豔若桃李,此時這麽一笑,更是讓阮明月移不開視線。她微微低下了頭,端的一副楚楚動人的姿态,自責道:“姊妹本就該互相扶助,姐姐雖說行事不羁了些,可我身為妹妹的卻不能不在乎……”
宋晏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阮明月瞬間臉色難看,她還未說什麽,身邊的郎君面上卻嘆了口氣,而後忽地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
“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有人一帶頭,後面的幾位郎君娘子也紛紛見了禮,唯餘阮明月渾身僵在原地,滿臉都是未收斂好的不可置信。
“殿、殿下?”阮明月這回是真的渾身都在發顫,她想了想剛剛自己說了什麽,就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
“免禮吧。”宋晏儲觑了阮明月一眼,面上帶着淡淡的笑,說出的話卻是莫名泛着冷意:“阮大人倒是教養出了個好女兒。”
阮明月臉色霎時一白,身子輕輕晃了晃,好像下一刻就要體力不支暈倒在地。
阮明月心中又悔又恨,哪怕她知道太子今日也是來了這長公主府,也從未奢望過自己能夠攀上這麽個高枝,也因此沒多加在意。誰曾想、誰曾想……
阮明姝那個賤人是如何同太子扯上關系的?
阮明月感受着身邊郎君娘子那莫名的視線,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疼,心知自己這回算是完了,全完了。
“殿、殿下,”她還想垂死掙紮:“臣女、臣女也只是擔心姐姐,這才,這才口不擇言……”
宋晏儲眉目冷淡:“你竟也知道是口不擇言?”她又看了眼面如紅霞的阮明姝,神色又肉眼可見地柔和了些許:“既是姊妹,怎地相差如此多?”
一個從一開始就看不慣阮明月這般惺惺作态的小娘子大膽開口:“殿下有所不知,這位大娘子生母早逝,并無同母姊妹。”
“原來如此。”宋晏儲恍然大悟,語氣平淡嗎,說出的話卻讓阮明月覺得好像有一個巴掌甩在臉上,火辣辣地疼:“既非一母所出,倒也難怪如此。”
這是在說她不如阮明姝,更是在說她娘比不上那個商戶女!阮明月貝齒緊緊咬着下唇,偏還不敢出言置喙,只能暗地裏死死瞪着阮明姝,恨不得将其剝皮抽筋。
宋晏儲仿佛沒注意到阮明月怨毒的目光,只看着阮明姝,溫和笑道:“時辰也不早,前廳那邊想來也快開宴了。大娘子不妨先随孤前去?”
阮明姝也是做足了嬌羞的姿态,小步跟在宋晏儲身後離開。
阮明月雙目幾欲噴火,另外幾位郎君娘子紛紛對視一眼,心道這阮家大娘子素來名不見經傳,這回竟是不知怎滴得了殿下的青眼,可見日後的好日子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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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寒冬,但大廳的舞女們仍是一襲單薄的輕紗,随着袅袅的絲竹,翩翩起舞。
長公主雖為長輩,但宋晏儲更為儲君,因此二人坐席索性安排在了一處,仔細看去,長公主的席位還要比宋晏儲稍稍低一些。
不過片刻功夫,方才那件事已經傳得到處都是。原本長公主府給阮明姝準備的是再下面不過的席位,但在聽說這件事後當機立斷在前三之列加了個位置,阮明姝一個小小的侍郎之女,卻是同周圍一些世家娘子坐在了一塊。
在座所有人都在暗自打量那位名不見經傳的阮大娘子。就見人長得雖不錯,卻也算不上絕色。舉止倒是落落大方,在那麽多人的注視下也未曾有什麽差錯。
長公主對阮明姝自然也是好奇,上下打量了她兩眼,而後轉身沖着宋晏儲嬌笑着,狀似遺憾地開口:“早在你派陳玉來讓我給這位大娘子送上請帖的時候本宮就該想到了,你竟是瞧上了她。”她鳳眸微彎,含着萬種風情地嘆道:“我瞧你前些日子幸了個男寵,便以為你是對男人有了興趣,還說我新得了一些極品,送你一些,卻不想……”
宋晏儲啞然失笑:“姑母這是什麽話。”她垂眸看了眼下手規矩無比的阮明姝,神态涼薄,仿佛方才還對人家溫柔相待的不是她一般。
“不過人長得不錯了些,性子好了些,卻也擔不得姑母這般話。”
宋晏儲越是隐藏,長公主就越發認為她對阮明姝情根深種,一時哈哈大笑起來,神态魅惑動人:“好好好,知你臉皮薄,不開你玩笑了。”
宋晏儲端起茶盞微微示意,長公主也是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的同時,眸子不着痕跡地落在阮明姝身上,又在轉瞬間掩飾住了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