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第 65 章 謠言

第 65 章 謠言

宴席之上宋晏儲神色平淡,目光未及旁人,似乎只是為了給長公主面子才會來此。她越是這般模樣,長公主就越是高興。

下首的人人眼觀鼻鼻觀心,雖說早已将阮家這位大娘子放在了心上,等回去後要好好查查,可畢竟都是大家出身,面上還是沉得住氣的。

阮明姝位于前列,一旁的貴女也都有意交好,彼此之間言笑晏晏,氣氛倒也和睦。只有阮明月坐在末端,低垂着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怎麽都想不到阮明姝憑什麽能有這般潑天好運。

宴會上的諸位各懷心思,舉杯換盞中也帶着些漫不經心。

此次宴會,長公主自然也是給費家下了請柬。若是往常,這種宴會去不去并無甚大幹系,只不過費青渟得到消息說太子也會參宴,這才滿懷心事的赴了宴。

費家好歹是皇後娘家,席間又沒有旁的出身更高貴的郎君,他名正言順地坐在了首席,旁邊便是方才跟在阮明月身邊的那個郎君。

身邊有一個親眼見證過方才那事的人,周圍的郎君心中也頗為好奇,再加上本身熟稔,一來二去也聊了起來。

只有費青渟坐在一旁,面色緊繃,捏着杯盞的手也無意識的緊了緊。

不是的,不是的。

她們二人怎麽可能……她們都是女子……

周圍人的讨論聲一下又一下傳入耳中,費青渟閉了閉眼,很想出聲反駁,可又不知該如何從何說起,滿心都是無力。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明明殿下之前同費家那般親近……為何現在她做的什麽,費家全然不知情,甚至是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是從什麽時候變成現在這樣的……是殿下剛回京……他做了那些事……

費青渟被京城中人成為“君子端方”的人物,雖說在知情者眼中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畢竟這個名頭大多都是靠皇後這個姑母和費家得來的,可他自己也算嚴于律己,在外一向恪守禮儀,行為舉止鮮少有漏處,像是如今這般喜怒形于色已是少見。

在座的都是敏感之人,眼瞧着費青渟臉色不好聲音也就漸漸低了下來,最後哈哈一笑,轉而讨論別的話題。面上似乎不在意,只是心中依然在想莫不是太子母家對阮家這位娘子不滿意?

也是,那阮娘子畢竟是侍郎之女,在座随意尋摸出一位娘子都要比她出身要高些。更別說她生母早逝,繼母雖說頗有慈愛之名,但終究非親生所出,想來也得不到家中太多資源。

這樣對太子起不到什麽幫助的小娘子,費家若是不滿意,倒也不奇怪。

想到這兒,一些有心之人不由又起了想法。太子生辰是在七月,生辰過後便要及冠。而一般的皇室子弟未及弱冠便娶妻者也不在少數,這些年也不是沒人提過這件事,不說急着成婚,最起碼先把人定下來。只是這件事一直被皇帝拖着,說太子年幼體弱,不急這件事。

外界雖傳言太子荒淫無忌,但實際上是怎麽回事該知道的都知道。畢竟也不是沒人給東宮送過貌美女子,甚至就連男子也有,可東宮卻從未收下過。

而今年及冠之後,太子再不娶妻便有些說不過了。到時候,太子妃之位……又該花落誰家?

雖說太子體弱,名聲又有些有些瑕疵,可只要她一日是太子,這些就只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便是太子當真無福坐上帝位,只要太子妃能誕下皇孫,那依着皇室人口凋零的程度,皇位也是唾手可得的。

衆位貴女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卻都有了成算,看着阮明姝的眼神也帶了些莫名的意味兒。

槍打出頭鳥,就讓她先去試試吧。一個無甚實權的侍郎之女,還能憑借太子的喜愛坐上太子妃之位不成?

男賓女賓分列而坐,中間空出的寬敞地方則是舞樂之用。在座之人原都沒真正欣賞這些的,可一批舞女表演結束之後,長公主忽然拍了拍手讓她們退了下去,緊接着上來的舞者卻是讓衆多尚未出閣的小娘子面紅耳赤,就連那些郎君面上也是有些微妙。

只見大殿中央,那些身着輕紗,一身冰肌玉骨隐約可見的舞者,赫然是一些姿态柔媚,體态纖秾有度的少年。

小娘子們慌忙垂眼,嬌呼聲陣陣;那些郎君也是低咳兩聲,拿起酒盞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都說長公主放蕩不堪,可誰又曾想她竟是能在宴會上搞出這些花樣?

宋晏儲往下一看,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

長公主卻是極為得意,語氣輕快,視線在那些少年郎身上轉了兩圈,就揚聲開口:“這些男伶皆是本宮花了大力氣培養出來的,身嬌體軟比之女子也要勝上幾分,可謂極品。”她環視四周,看着羞澀難當的小娘子,鳳眸含笑,并未多說什麽,只拍了拍手,樂聲響起,那些男子也是應聲而舞起來。

下方的小娘子面上羞澀,心中大多還是好奇,時不時擡眸看兩眼,又趕緊低下了頭,面紅耳赤。

那些少年個個身嬌體軟,舞動間腰身幾乎彎成了一道滿弓,但動作間卻又比尋常女子多了些力量感,讓人瞧着移不開視線。

宋晏儲雖說也對這種形式的舞感到新奇,但不過看了兩眼就收回了視線,低頭品茗。長公主在一旁坐着,見狀遺憾開口:“這些男伶旁的不說,床上功還是不錯的。本宮還說殿下若是有興趣,便領一個兩個回去伺候呢。”

宋晏儲失笑:“既是姑母喜愛的,孤又怎好奪人所愛?”

長公主掩唇輕笑,眉眼越發秾麗。身後容貌不俗的男子彎着腰,溫順地替她斟酒,長公主一手撐在椅後,一手探到他身後,順勢而入,遺憾道:“看來他們是沒這個福分了。”

那男子身子一僵,而後反應過來低笑着開口,聲線微啞,又帶着難以抑制的暧昧聲色:“能伺候公主,已經是奴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長公主仰頭大笑:“就你會說話。”

底下男伶的表現越發露骨,長公主四似是酒勁上了頭,也或許本就不在意,一手将那溫順的少年郎拉進懷裏,上下游動的手更加放肆。

宋晏儲懶得看這糟心的一幕,起身便往花園走去。長公主已然動了情,眼尾都凝上紅意,見狀也沒多說,只沉浸在自己的歡愉中。

周圍的閨女都在低聲讨論那些男伶,唯有阮明姝垂首不語,不聲不吭。

——就她現在的身份,她也不能說什麽。

太子離席衆人都看到了,一時之間有些慌亂,想着莫不是太子對這些不滿?還是這個揮了揮手說了句無甚大礙,衆人這才放下心。

阮明姝靜坐一旁,心中思量片刻,還是沒有現在就追上去。只是他沒有跟上去,卻是有人迫不及待跟了上去。

費青渟一直心神不寧,便是那些男伶再怎麽風姿妖嬈他也是無動于衷,甚至還微微蹙起了眉,心道光天化日,不知廉恥。

宋晏儲離席的時候,他是第一個注意到的,也是第一個追上去的。

·

宋晏儲本來就是覺着那裏有些吵鬧,又實在不想看長公主的活春宮污了眼睛,這才想找個僻靜點的地方歇一會。前來的賓客此時都在宴席上,花園裏倒是空無一人。宋晏儲響起方才那處涼亭,景致優美又安靜,便徑直走了過去。

長公主的确是奢靡成風,涼亭周圍除了一些常見的梅樹,還有一些宋晏儲見了也叫不上名來的花草,此時倒是開得嬌豔無比,不遜春色。

涼亭包裹在重重花草之中,宋晏儲本以為此處并無旁人,卻不曾想甫一走進,便見一白衣男子背對而坐,他提起一壺茶,高高執起,誇大的袖袍微微下滑,露出那纖細的幾乎一折可斷的手腕。

茶水沖泡進茶盞中,發出“咕嘟嘟”的聲響,宋晏儲腳步微頓,而後緩步上前。

“啪”的一聲,茶壺放在桌面上,宋晏儲也适時開口:“驸馬。”

驸馬一愣,而後猛地起身,驚訝開口:“殿下?”

他面上浮現上些笑意,而後後退兩步,執手行了一禮:“殿下。”

宋晏儲笑着落座:“驸馬也算孤的長輩,此處又并無旁人,無需這般多禮。”

驸馬溫和地笑了笑,将手邊剛沏好的茶推至宋晏儲面前:“前廳已經開宴,殿下怎麽會在此處?”

“孤覺着吵得慌,就随便找了個僻靜的地兒。”她頓了頓,接過茶水笑道:“卻不想是擾了驸馬的清淨。”

驸馬又動作輕緩地給自己沏了盞茶,水霧四散,蒙在他的面上,更加柔和。

同樣是身體不好,宋晏儲卻是卻是靠着雷厲風行的手段讓人忽略這件事,無人敢因此小瞧她;而驸馬則是真真切切的帶着一股江南水鄉的柔和,又似是潑墨山水畫中的男子,渾身上下舒展着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韻味。

他笑道:“此處能迎來殿下大家,已是蓬荜生輝,又有何擾清淨之說?再者微臣一人在此處也是寂寞,殿下來了,倒是還能熱鬧一些。”他沖着茶水示意:“公主在府中栽了不少奇花異草,有些可以泡茶。微臣平日裏閑來無事,便喜歡琢磨這些。雖說不是什麽名貴的茶品,但好在新鮮,滋味清特,殿下嘗嘗?”

宋晏儲依言抿了一口,雖說不比宮中的貢茶醇香濃厚,但也有一番別致的清香。她放下茶盞,出聲詢問道:“今日姑母設宴,驸馬怎地不去參宴,反而獨身一人呆在此處?”

驸馬輕輕笑着,如朗月入懷,不見絲毫勉強:“我身子不好,若是出席,還得公主分神照顧,就不給殿下添麻煩了。”

宋晏儲心中微微一動。長公主豢養男寵大大方方,絲毫沒有掩藏的意思。驸馬又是先帝當年塞給她的,本身又并無什麽顯赫家世,身子還不好,長公主不喜,倒也并不奇怪。

畢竟是人家夫妻兩人的私事,宋晏儲也并未多言。二人相視而坐,品茶賞花,話雖不多,卻自有一種莫名的默契所在。

宋晏儲卻在心中感嘆,怪不得當年先帝不惜把他賜給自己女兒做驸馬也不願把人放走。

雖說驸馬體弱,先帝在殿試上見色心喜才把人點為探花,下嫁公主。可他畢竟是撐過了前面的鄉試會試才得以進入殿試,本身學識也非常人能比。宋晏儲同他随意聊了幾句,倒是有來有往,頗為契合。

直到驸馬掩唇抑制不住地咳了兩聲,蒼白的面上染上了些緋色,宋晏儲這才開口:“外間寒涼,驸馬還是先回屋子裏吧。”

驸馬勉強笑了笑:“倒是讓殿下見笑了。”

宋晏儲的确是有些稀奇,一向是她體弱,被身邊的下人關心勸谏,倒沒想到竟還有她勸別人的時候。

驸馬也知道自己再呆在這裏不适宜,便慢慢起身。守在一旁的下人也是為他披上了一件披風。他轉身輕笑道:“那微臣就不在此處打擾殿下,旁邊都有侍女小厮,殿下有什麽要求,同他們交代一聲便可。”

宋晏儲微微颔首,驸馬這才含笑轉身離開。

等到人走了之後,宋晏儲面上的笑這才微微斂了下來。她看着桌面上尚未涼透的茶水,眸中一片深沉。

良久過後,她才輕嗤道:“還要看到什麽時候?”

一旁的樹影微動,随後一襲青衣的費青渟慢慢出現,眸光複雜地看着她。

宋晏儲回眸,面上帶着淺淡的笑,開口問道:“表兄追上來,可是有事?”

費青渟嘴唇微動,讷讷開口:“……沒事,就不能來找殿下了嗎?”

宋晏儲漫不經心地笑道:“表兄這是哪裏的話?”

費青渟聞言不由上前幾步,眸中一片黯然之色:“殿下一定要對臣如此?”

宋晏儲看着他,費青渟眉眼低垂,落寞開口:“殿下若是怨我自作主張,微臣受着。可……可殿下為何要同費家疏遠?”

“殿下在江南這兩年,祖父父親為殿下費心謀劃,母親也是日日思念,夜不能寐……之前的事是我鬼迷心竅,可殿下也得到了想要的了……就不能,一切如常嗎?”費青渟懇切地看着她,宋晏儲只悠悠地抿了口茶,又察覺茶水已經不熱,便放了回去,擡眸看着他:“說完了?”

費青渟僵硬地點點頭。

宋晏儲:“孤并不覺得同以往有什麽差別。”她道:“外祖生辰,孤去送了禮;舅母思念孤,母後也時不時請她進宮,孤也時常回去看她——一切都跟以往一樣,表兄就是思慮太多了。”

費青渟不由上前一步:“我……”

“好了,”宋晏儲擺擺手,有些不耐煩的開口:“今兒人多,吵得孤腦子疼。表兄若是沒事,便先回去吧。”

什麽人多吵得她腦子疼?這明顯就是再嫌他話多。

費青渟唇瓣緊抿,臉色不好看,宋晏儲斜眼睨了他一眼:“表兄還有事?”

費青渟知道她這是不耐煩了,也不敢再多說什麽惹得他再不高興。只是終究還是有些不敢信,走之前問了一句:“……我只問殿下,那位阮家娘子是怎麽回事?”

兩個女人,這像什麽話?

“表兄覺着呢?”宋晏儲反問道。

費青渟想了想,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費青渟剛走,宋晏儲揉揉腦袋,還沒多歇一會,不遠處又傳來了腳步聲。宋晏儲頭都沒擡,只問道:“來多久了?”

阮明姝沉默一會兒,溫聲道:“殿下離開了,臣女不好久待,便自作主張跟了出來。”畢竟做戲也要做全套。

宋晏儲起身,朝外面走去。阮明姝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

宋晏儲問她:“你當真不後悔?”

阮明姝道:“殿下是指什麽?”

宋晏儲:“同孤牽扯到一起,日後你的姻緣怕是……”

阮明姝輕笑:“那又如何?”

宋晏儲腳下一頓,回頭看着她。阮明姝笑着,眉眼中滿是堅毅與大氣:“殿下,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嗎?”

宋晏儲沉默良久,才笑着搖了搖頭:“并不是。”

阮明姝道:“臣女母親出身商戶,自幼便跟着外祖打算盤,算的一手好賬,行事作風比之男兒也不差。只可惜,盡管如此,外祖還是選擇将她嫁人,想要一個女婿撐起門楣。”她頓了頓,語氣似笑似嘆:“可結果卻是這般。”

宋晏儲沒說話。

阮明姝又道:“臣女繼承了母親的能力,女紅針線不行,但打算盤還是不錯的,殿下若是不嫌棄臣女,給臣女一個打算盤的活計,能讓臣女養得起自己就好。”

阮明姝擡眼看着她,眸間閃爍着笑意。宋晏儲靜默許久,才輕笑開口:“好。”

·

長公主宴會上的事不是秘密,宋晏儲臨走之前也并未說什麽,再加上有心人的傳播,不過片刻,就傳遍了整個大家圈子。衆人紛紛在想這位阮家娘子是走了什麽運被太子看上,一邊又開始謀劃太子妃之位。

要說反應最大的,還是要屬阮家二人。阮明月在回家之後就向徐氏告了一狀,徐氏自然又驚又俱,還未想明白怎麽回事阮宏便急急忙忙回了家,一進門就進了阮明姝院子裏,老臉幾乎笑成了一朵花。徐氏心裏“咯噔”一聲,心想大事不好。

果然,阮宏做主将阮明姝一應用度都提高了不少,甚至能和她這個主母相提并論,徐氏氣急,尤其是在想到阮明姝和太子之間的緣分似乎是從那日她罰她上山祈福開始之後,更是幾欲要吐出一口血!

就像之前能夠狠心抛棄發妻一般,阮宏這一次面對眼看着就能飛上枝頭給他帶來榮華富貴的女兒,對徐氏怎麽想自然也不在意。甚至阮明姝若是願意,便是提出再過分的要求,阮宏也不會拒絕。

但是阮明姝沒有,因為現在還只是個開始,好戲還在後頭呢。

徐氏,甚至是阮宏,害死她娘親的,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

太子和阮家大娘子的傳聞滿京城都是,有些臣子在朝會上試過皇帝的口風,得到的只是不冷不淡的回答,一些人忍不住想皇帝是沒聽到這種傳言,還是……默認了?

尤其是太子近些日子出宮次數不少,甚至還會借着皇後的名義将人接到宮中,雖說一道的還有其他家的娘子,可誰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一時之間,不說宮外,就連宮裏面謠言都是沸沸揚揚,宮女太監們赫然都是将阮明姝當做未來東宮另一個主子看待了。

而這一切,每日早早就離宮,半夜歸來、勤勤懇懇忙碌着西山之事的蕭淮尚且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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