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茶花香。
轉眼又是一年初春,上京的市集依舊繁華,王府的古樹依舊枝繁葉茂。
埋首走在自家院中的羊腸小徑上的沈王妃卻表示,沒有蘇千歲的日子真是有些難熬。
前段時間皖南突發瘟疫,許多百姓都生生病死,朝廷裏的禦醫抓破了頭皮也沒想到什麽好的醫治之法。
恰逢蘇月錦的師姐趙晗下山,聽聞此事便一同跟他去了皖南。
沈衡本想跟着同去的,奈何蘇千歲擔心疫情控制不住,執意不讓她一同犯險,偷偷跟出去兩次都在半路被“押送”了回來。
她那時也不知道他那師姐到底靠不靠譜,整日在家手捧一碗砒霜,就是等着壞消息來時表現一回生死相随。
然而事實證明,砒霜這東西放久了也能糊窗戶。待到那一碗“斷腸藥”連勺子都扒拉不開的時候,終于傳來了好消息。
疫情已經得到控制,蘇千歲不日便能回京了。
道道一面将香爐裏的熏香換上新的,一面對沈衡說。
“小姐,王爺就這麽帶着個俏姑娘出門了,您就半點都不擔心?”
她将腿盤在貴妃榻上,重重點頭。
“誰說我不擔心了?他身上沒帶什麽銀子就出去了,萬一回來之後他師姐敲竹杠,我們得多還多少銀子啊。”
道道整張臉都挎了下來。
“奴婢說的不是這個,您就不擔心他們暗通款曲?您想啊,孤男寡女長時間呆在一處,總會互相欣賞的。尤其咱們千歲又是那樣的品貌,哪個姑娘會不動心呢。”
話本子上正室被挖牆腳前,都是這麽鋪墊的。
沈衡聞言倒是皺眉思量了好一會兒。
“你居然會用私通款曲這樣生僻的成語了,可見多讀些書是好的。”
道道:“。。。”
皖南距離上京很有些距離,快馬加鞭也要十日。
沈衡收到蘇月錦确切回府的日期時,心情甚佳,哼着小曲将院子裏的枯草都掃幹淨了。
管家元福吓的腿抖,哆哆嗦嗦的說:“王妃,您怎麽能掃地呢,王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責罰小的的。”
她笑呵呵的搖頭。
“咱們府上什麽時候有那麽多規矩了,不告訴他就是了。”
元福聽後可憐巴巴的瞅着她說。
“上次您翻牆出去逛夜市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回來之後還不是把小的給供出來了。”
還記得那檔子事呢?
她當時吃壞了肚子,吐得眼冒金星,蘇月錦溫聲湊在跟前安慰,哪裏會注意說了什麽。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元福已經被關到柴房裏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對下人發火,神色淡淡的,吓得她跟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大氣也不敢出。
事後元福見到她都繞路走,生怕她再作出什麽事來殃及魚池。
沈衡幹咳兩聲,默默掏出一塊碎銀子讓他拿着買酒。
元福低頭瞅了瞅,頗有些為難的說。
“王妃,現在酒價也漲了。”
“…那就買便宜的喝…”
不想沒過多久他又去而複返。
沈衡覺得賄賂這種事不能養成習慣,還未待他張口就表态道。
“其實有的喝已經不錯了,自從上次我吃壞的那一次,蘇月錦就斷了我的財路。我現在連買個白糖糕的錢都得問道道借,所謂憶苦思甜不過如此了。”
她苦逼的轉頭,想讓他看見她眼裏的真誠,卻在回頭的一瞬險些扭到自己的脖子。
元福委委屈屈的站在一旁,小小聲的說。
“王妃,是漾小主回來了。”
她瞠目結舌的看着那個妖嬈媚笑的女子,覺得丢人丢到姥姥家這句話真是真理。
怎麽就在這個情形下見面了呢?怎麽就在她氣勢如此虛弱的時候出現了呢?
這顯得她…多摳啊…
她面上一陣僵硬,盡量自然的順了順尚有些打結的長發。
“啊,那個…咱們屋裏說話吧。”
在蘇漾沒有出現之前,沈衡幾乎都快忘記了這位先她一步進門的童養媳了。嫁給蘇月錦也有兩年了,她一次也沒有出現過。那一襲茄花色忍冬紋襦裙,分明是極莊重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生生多了三分張揚。
沈大小姐低頭刮着手裏的碗蓋,真不是一般的尴尬。
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吧,又覺得怪別扭的,只能維持一個微笑的表情堅持到臉酸。
屋內氣氛有些怪異,漾小主解了渴,眼神就開始四處巴望起來。
也不知從哪找來一塊木板,貼了好些宣紙在上頭,毛筆一揮做了個開場白。
“衡姐姐,借我點錢。”
沈衡不知道旁的正室是怎麽同“姐妹”們相處的,總之她的真是令人大跌眼鏡。
張口就借銀子啊。
看着對她笑的友好的“漾姑娘,”她使勁翻找了兩下荷包,甚義氣的拿出十兩銀子放在她手上。
“夠不夠?道道那還有點銅子。”
怎麽說人家也是第一次開口,總不好太過小氣了,尤其她還尊了她一聲姐姐。
“漾姑娘”面上的表情明顯一僵,似努力辨別良久,發現她真的不是在耍她之後又是刷刷幾筆。
“人家要三百兩銀子。”
三百兩銀子?
“什麽東西那麽貴啊?”
“是魏晉時期的一個筆洗,顏色倒是在其次,主要是那花樣甚好。”
沈大小姐眨巴了兩下眼睛,也覺得滿為難。
“可是銀子這個月不歸我管,這事你得等蘇月錦回來問他要。”
上次她吐的滿厲害,歇了兩天都沒緩過氣。為了防止她偷吃,他特意吩咐了府裏不許給銀子。
等他回來?他肯給他才怪。
漾小爺皺着眉頭,做出一個委屈的樣子。
沈大小姐瞧着也挺不好意思,思量着說。
“要不,咱們去賬房那問問?反正是你要支銀子,應該是肯給的。”
哪裏知道到了那裏,剛說了來意就把管帳的小哥給逼哭了。
“不能給,王爺吩咐了,一兩銀子也不能撒手。不然回來就把小的吊在樹上,三天不準吃飯。”
沈衡一邊遞了個帕子給他擦眼淚,一邊道。
“又不是我用,是蘇漾要用,你慌的什麽?”
“漾小主要就更沒有了。”
賬房小哥死死抱住裝鑰匙的匣子。
“王爺早些年就吩咐過了,漾小主要銀子,便自去管皇後娘娘要去。誰要是敢給她一個銅子,通通都要被趕出去的。”
這麽嚴重?
沈衡詫異的看向蘇漾,就算是平常人家不受寵的妾侍也不至于淪落至此啊。
漾小爺擡着袖子擦了擦眼角,提筆寫道。
“不要質疑,他平日就是這麽對我的,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那個筆洗。”
她傻乎乎的站在原地,艱難道。
“要不,咱去皇後娘娘那試試?”
半個時辰後…
廬陵宮鳳鸾殿前。
沈大小姐頹喪的坐在地上,頭一次開始審視蘇漾的人品。
本來她說進宮來陪皇後的時候,裏面的反應是很熱情的。哪裏知道蘇漾妖嬈的半邊小臉剛一露出來,就被無情的關在了門外。
八寶姑姑僵着一張臉說。
“娘娘吩咐了,她一見到漾小主就會覺得印堂發黑,雙眼無神。為了保重鳳體,借錢的事就不用提了。”
沈衡瞪着一雙杏眼,看着對着皇宮一角傷春悲秋的某人,真的很想問一句。
“你過去到底造了什麽孽,怎麽這麽多人都不待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