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是真的沒轍了。
坊間有句老話說的好啊。一個人不待見你,或許是她不夠了解你。兩個人不待見你,或許是時運不濟,要是都不待見你,就好好琢磨琢磨人家為啥不待見你吧。
看着面前狗腿的扒在她腿邊的某人,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回娘家的沖動。
“蘇漾,她們都不肯借你銀子,要不那筆洗便算了吧。”
“可是人家喜歡。”
“她”伸手舉着字牌,雙眼還含着兩泡熱淚。
沈衡知道那是“她”偷偷用辣椒戳出來的,雖說含金量不高,好歹也不容易。
看着面前人可憐兮兮的小臉輕輕嘆息一聲,還是拉着“她”去了她和蘇月錦的房裏。
“這裏面的首飾還算值些銀子,你便拿去當了吧。”
這些都是她的嫁妝,個個都是足金,挺暴發戶的樣子。她思量着,左右蘇月錦是要回來的,到時候問他要了銀子再贖回來就是了。
蘇漾巴着一雙鳳眼瞅了瞅,面上似有一絲怔愣。沒想到這姑娘這般實在,竟然肯這樣幫他。
他是有義氣的人,對方既然這般大方,自己再抻着就顯得不大氣了。于是點頭,含淚,将感激涕零做了個足套,這才從袖子裏掏出一只麻袋,一把一把的往裏裝。
沈大小姐平生鮮少有借錢給別人的機會,猛一看“她”這樣“大的手筆”整個人都蒙了。
“那個,蘇漾…用…用不着裝這麽多吧?”
“她”眨巴着眼睛擡頭,舉起幾個大字。
“多退少補,衡姐姐,你要相信人家的人品。”
她信“她”。
才是真的見了鬼!!
良久之後,漾小主樂呵呵的扛着一小麻袋首飾出去了,沈衡咬着帕子盯着那個妖嬈遠去的背影,總覺得有種想要再扛回來的沖動。
伺候在一旁的道道嘟着一張大臉飄過來,煞有介事的說。
“小姐,一般正室都要給妾侍塞點好處才能收買人心的,您這銀子花的值。”
她瞪着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甚迷茫的說。
“值嗎?可是我壓根就沒想收買她啊。”
事實證明,不管你收不收買,這銀子也是花出去了。而且繼那個筆洗之後,漾小主又看上了彭文遠的字畫,汝窯坊的瓷瓶和高麗的四角琉璃杯。
最關鍵的是,“她”買回來的那些東西,都是高仿的贗品。
沈衡雖對古玩不精,但是也随着千歲耳濡目染了不少。
那傳說中彭文遠的字畫,巷子口拐角那個鬥雞眼的書生賣一兩銀子五張,“她”卻花了整整一百兩銀子。
其實論理,沈衡是不該管這個閑事的。但那些東西都是她掏的腰包,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才是被坑了的那個冤大頭。
于是,在蘇漾決定去買那只四角琉璃杯時,她悄無聲息的跟在了“她”身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尾随的結果讓她很是憤懑。
因為“她”去的根本不是什麽古玩商鋪,而是一家極其偏遠的藥材鋪子。
蘇漾一看就是那裏的老主顧了,剛坐下來便有小二殷勤的上了盞茶。
老板拿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木匣給“她。”
沈衡探着頭仔細瞅了瞅,雖然看的不清,但也能瞧出來那東西不重。但蘇漾給出去的銀子可着實不少,她略微估算了下,少說也有兩百多兩。
眼見着他離開了藥材鋪又轉悠到了市集。
這次倒是真的在買四角瓶子了。
三兩銀子,買了一對。
如此,沈大小姐終于悟了。丫根本不是不識貨,分明就是故意買了那些東西,回來糊弄她的。
想她六歲闖蕩江湖,也曾把武林盟主家三歲的傻兒子揍的滿嘴哈喇子。
雖說九歲歸為正道,那也是腳踢侍郎兒子頭,橫掃無名小卒腿的人。
自十二歲開始端莊,但在閨閣之中也不是軟弱可欺的軟柿子啊。
于是,撸胳膊卷袖,上前就要同“她”理論,可惜還沒走出幾步就咣當一下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氣勢頓時少了大半。
她揉着發疼的額角還沒睜眼,就感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了上來。
“可撞疼了?”
她下意識的就想撥開那只手,卻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生生頓住。
“顧小侯爺?”
她睜開眼,詫異的看着面前豐神俊朗的公子。
“恩。”他嘴角含着笑意,卻是應了一聲之後便沒再開口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滿眼溫潤。
他似是有些黑了,也越發清瘦了,但眉宇之間卻是越發英氣,帶着一種獨屬于男子的沉穩氣魄。
一襲藍蟒滾肩緞衣,雲紋短靴,少了幾分公子哥的風流,多了幾分成熟內斂。
她卻是許久沒有見過他了,所以也沒覺得他這般有什麽不妥當,笑呵呵的說。
“聽月錦說,你去了江城,那裏有外族動亂。顧小侯爺親自領兵上陣,打了十分漂亮的一杖。”
他一直那樣看着她,只是在聽到她嘴裏的“月錦”兩字之後蹙了下眉。
他說:“一去經年,回來的時候便聽到了你大婚的消息。…原是想去探望你的,又覺得有失妥當。”
“這可是客套話了。”
沈衡笑看着他。
“你同月錦是兄弟,原該相互走動。而且我也很喜歡同侯爺下棋,既回來了,來吃頓便飯總是要的。”
他臉上的表情不知怎麽變得有些酸澀,轉瞬又笑道。
“如此,我可是記住這話了。若是有這個機會,我倒是想嘗嘗你的手藝。”
她的手藝啊。
沈大小姐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
“有…機會的話,這是一定的。”
春風清徐,還帶着些許寒意。
面前女子還是那樣單純的微笑,一身纏枝紋的妝花緞子,簡單素雅,沒有因為她身份的改變而失了那份淡然。揚起的長發調皮的攀上她的唇角,他不自覺便想伸手撫上那根發絲,卻在将要擡手之際被一人生生擠在了中間。
“顧侯爺,好久不見。”
眼前是一張墨跡未幹的宣紙,顧允之看着那張妖嬈的清秀容顏不由失笑。
“蘇漾,倒是難得見你一面。”
漾小主顯然是場面上的人物,毛筆一揮又是一行。
“人家怕曬,所以不愛出門嘛。倒是顧侯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不會是跟着我衡姐姐出來的吧?”
顧允之笑看着蘇漾。
他當然知道“她”是男子,算起來,他們三個也算是一同長大的。當年之所以不告訴沈衡,自然也是為了自己那點小心思。可嘆蘇月錦的小六九算的比他精明,苗頭還沒露出來就将他支到了江城。
如今看蘇漾這個架勢,倒是知道胳膊肘不往外拐,幫着蘇月錦看老婆呢。
“不過是順路逛到了這裏,巧遇罷了。漾小主既然回來了,左右得多住上幾天,月錦雖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挂念你的。“
丫就是故意添堵。
漾小爺舉着小牌子,刷刷又是幾筆。
“賤妾失寵許久,買東西的銀子都是問衡姐姐借的。說起來顧侯爺年紀也不小了,怎麽說也該成家了,要不要奴家給你介紹幾個?”
“勞漾小主惦記了,只是顧某現下還無心兒女私情,還是過兩年再說吧。”
話雖是這般說着,眼神卻是看向一旁的沈衡。
蘇漾背對着“她”衡姐姐,對着顧允之狠狠使了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挎着她的小胳膊寫道。
“人家肚子餓了,我們回去吧。”
沈衡本來就憋着話要問“她”,自然爽快應下了,及至兩人的背影逐漸遠去,顧允之還站在原處神色莫名的看着。
人生難免要在得到于失去中做出一些選擇,錯過了,便是一生。
顧允之想,也許蘇月錦當初說的是對的,他是愛沈衡的,卻不如他愛的那麽奮不顧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