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80)
妃,但那畢竟是她的侄女。”他輕一嗤笑,複看向我,“朕只能答應。”
“是……”我垂首靜默道。盡管她說了,他若是辦不到便當沒聽過,但那是他母親最後的遺願,他如何能不答應?
“不過朕也知道靜妃的野心,不會再給她争後位的機會。”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握住我的手,“朕不廢她,卻要斷了她的後路。朕要前朝後宮都知道她幹過什麽,不廢她只是因為遵了母後遺旨。”
相較于帝太後的遺旨,他的最後那一番話令我更加心驚。讓前朝後宮都知道她幹過什麽……他是要把淑元皇後的死因公諸于世!
不過想也知道,在帝太後喪期結束之前,他是做不得這件事的,他不能讓帝太後在天之靈感到不安。
我在天明時才得以再折回長寧宮叩首,在宮門口遇到了瑞貴嫔,她笑意淡淡地對我說:“恭喜夫人。”
我挑眉道:“現在可不是該說恭喜的時候。”
“不該說恭喜麽?”她輕輕一哂,“夫人有了這個位子,才更容易鬥倒靜妃。”她一壁說着一壁走近我,幽幽續道,“帝太後待夫人這麽好,夫人您不想替帝太後報仇麽?”
“報仇?”我側眸看她,只覺那熏香的事她應是不知道。她維持着微笑,徐徐又道:“靜妃娘娘跟臣妾說了,帝太後認可了您當皇後,于她而言,太後就沒用了。”
我驚住:“你是說……”
她一笑,福了一福便要告退,只留給我一句:“娘娘難道不覺得……就算帝太後病情始終反反複複,這一番走得也還是太快了麽?”
她施施然轉身離去,我疾步過去攔住她,審視了她一瞬,冷聲笑道:“你竟不是靜妃的人?”
她擡眸回看着我,悠然道:“她登不上後位,于臣妾而言她就沒用了。夫人您是想和臣妾聯手除她呢、還是想一個人對付我們兩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帝太後死了算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不?】
236
這也太撲朔。我當然是信不過瑞貴嫔的,焉知她是真的想與我聯手先除靜妃而不是想與靜妃聯手一起除我?
宮中的氣氛一片悲傷,外命婦們陸續進宮吊唁,帝太後的梓宮就設在長寧宮,接受絡繹不絕的朝拜。
怡然進宮時,我陪着她同去。叩完首從長寧宮退出來,我們在數步之外駐了足,回過頭遙遙望着這座熟悉的宮殿。
“帝太後遺言說……要陛下善待靜妃。” 我長長一嘆,笑意苦澀,“她說那畢竟是她的親侄女,她還不知就是這個親侄女親手害了她。”
我同怡然說了全部始末,包括瑞貴嫔告訴我的——是靜妃最後又對帝太後動了手。
緩緩走在宮道上,怡然聽完靜了一會兒,冷笑說:“真是可怕的心思,連至親也下得去手。帝太後在天之靈如若明白了一切,不知要怎麽悔自己這般護她。”
我微微凝笑,狠然道:“我必讓陛下廢了她,不管帝太後遺旨如何。”
至于瑞貴嫔……她的話有幾分真假都不重要,她若是認為我信得過她便大錯特錯了。就算我信得過她,也清楚在靜妃死後我與她必還有一鬥,與其這樣,怕是先除她容易些。
至少她并沒有太後遺旨護着。
自我大張旗鼓的搜宮之後,我與她的矛盾就已然挑明,連掩飾的必要也沒有。是以在我登上夫人位後,她在宮中的人緣就大不如前了——無論她是否有一對子女傍身,如今後宮中任何人都要掂量掂量是否得罪的起我。
但現在我主動去鷺夕宮見了她,我告訴她,我信她,願與她一起除靜妃。
“可臣妾信不過夫人。”她銜笑看着我說,“依夫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要反手除臣妾太容易了。”
我目光一凜,挑眉問她:“那你要如何?”
她笑了笑,凝神須臾道:“不如娘娘想個辦法,把皇五子暫且放到臣妾這兒來,讓臣妾心安。”
我不禁一震,凜然道:“你曾想害他。”
“娘娘關心則亂了不是?”她微有一哂,“那是皇五子從前在晳妍宮,若是娘娘把他放到了鷺夕宮來,出了什麽事,陛下頭一個要怪罪的不就是臣妾麽?——所以娘娘大可放心,他來了鷺夕宮只會更加安全,臣妾不會犯那樣的傻。”
我沉吟良久,嘆息道:“你待本宮想一想。”
我不可能把元洵交給她。哪怕她真的不傷元洵,但孩子到了她手裏,我就徹底站在了被動的一面,什麽也做不了了。何況我本也不是真要和她聯手除靜妃,這番去拜訪她,不過是因為我想知道她的意思,看能不能順着她的想法做下去一舉除之。
她竟妄想要元洵……
順着這條線,我能做什麽呢?
沉思中,擡眼瞥見紅藥進來奉茶,不覺笑道:“都快出宮了,這些日子好好歇着就是,這些事自有別人來做。”
她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回說:“反正這下怎麽也要等到喪期過了才能出宮,夫人要奴婢閑上三個月麽?再者那幫小宮女規矩也不全,交給她們不放心。”
我笑而不言,思索了一會兒,斟酌着問她說:“若有人有心要害本宮,現在又什麽都沒做、只是本宮知道她的想法,要如何先除她?”
她“咦”了一聲,奇怪地說:“夫人從前不是解決過類似的事麽?當年的張氏,陛下二話不說就廢了她,有什麽難的?”
我搖頭苦笑:“如今這人可不是張氏那麽簡單,她是個高位,且還有子。”
紅藥一愣:“夫人是說……”
我緩然點頭,睇了她一眼:“你坐吧。”
她落座後扶着下颌思量了一會兒,輕嘆說:“夫人這樣問奴婢,奴婢也沒有辦法。不過……奴婢覺得依陛下現在對夫人心思,當年類似的法子也不是行不通,她位份高又有子,可夫人如是把事情弄得大些呢?”她說着吐了吐舌頭,“只不過夫人可別再信錯了人,若再出個婉然那般的,事後将原委捅出來……”
我面色一冷,點了點頭:“本宮知道。”
她說得也許過于輕巧了些,卻也并非全無道理。瑞貴嫔确是位高有子,但如今我在宏晅心目中的分量亦比當年要重了許多——當年的嫔妃們還都是有寵的,現在的六宮卻已形同虛設,包括有子女的嫔妃們也再未得召幸。
可要設計除瑞貴嫔……得鬧出個多大的事?
且還定是要一舉要她的命才是上佳之策,我不能容她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後患太多。
心思越來越亂,自己也知這樣只會更想不出辦法。可又不能不想,只希望自己能在這樣的混亂中逼出一個法子來。
若她毒害皇子的事敗露……她定然是一死,但……我不能拿阿眉和元洵設計。哪怕我擔保他們都不會真的出事也不行,那是我的孩子,絕不拿他們的安危鋪路是我在歷經後宮傾軋後固守的最後一份良知。
可如是不這樣,又要如何才能一舉除掉瑞貴嫔……
設計她毒害別的皇裔倒是個法子,卻更難行通。但凡有子女的宮嫔都素來小心謹慎,到別人宮裏去動手腳幾乎不可能。
設計她自己毒害自己的孩子簡直是開玩笑。
有宮娥進來福了一福,是新分來晳妍宮的人,我尚未記住她的名字,她欠身禀道:“夫人,淩合王妃明日一早入宮來拜見太後,陛下問您見不見她。”
我還以為芷容不會來,她正安着胎,不來也情有可原。
心念忽地一動,我回道:“當然見。煖轎你們提前給她備好,別讓她費神。若是有個閃失,莫說你們擔待不起,大長公主和淩合郡王也要怪本宮的。”
她登時面容謹肅,鄭重應下。
當晚,我叫來了幾個信得過的宮人,包括即将出宮的詩染、紅藥和璃蕊。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們,幾人都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林晉道:“夫人……這太冒險了……若是被查出來……”
“不會被查出來。”我堅定道,“若是被查出來,本宮也有法子讓瑞貴嫔閉嘴、讓她自己認罪,只要她自己認了罪,其他就都不重要了。”我說着低垂下眼睑,“這就要靠你了。”
“……諾。”他沉然一揖,“只要人手夠,這就不是難事。”
我微微一笑:“晳妍宮的宮人随你調配,若還不夠,持本宮旨意以協理六宮之名調宮正司的人。”
他颌首應下。雲溪蹙眉道:“可是……夫人在那邊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根本就蓋不住。莫說旁人要傳出怎樣的話來,連陛下也會起疑——不管陛下會不會将兩件事聯系起來,于夫人總是無益的。”她思忖着又說,“能不能……來軟的?”
我也想,卻一時不知如何做。如是來軟的,就斷不能以我的名義,過了許久,詩染輕輕問我:“夫人現在信琳儀夫人多少?”
我不是沒想過找她相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帝太後特意叮囑我可以信得過她,我該是信她的,可……這樣的事……
“夫人也許只能信琳儀夫人了,若不然,只怕這簍子更大。”詩染垂眸道,“就算又多讓琳儀夫人知道了一分底細,也好過陛下直接對夫人生疑好。”
我斟酌良久,反複掂量着其中利弊,須臾,緩然點頭道:“也好。那你速去月薇宮求見,別的不必提,只求她明日午後召見各宮皇子帝姬去見。”
詩染恭謹福身:“諾。”
“雲溪。”我将一塊腰牌交到她手裏,“你連夜去見淩合王妃,務必将此事原原本本知會給她,一句也少不得。”
雲溪肅然一福:“諾,奴婢這就去辦。”
“璃蕊、紅藥。”我站起身,将手搭在她們手上,“明日你們随阿眉一起去月薇宮,本宮雖覺她沒有機會鬧到月薇宮去……但所謂狗急了還跳牆呢,你們務必把阿眉護好。”
璃蕊和紅藥齊齊一福:“諾,奴婢就算自己不要命了,也一定護好帝姬。”
我心下穩了幾分,悠悠長長地緩了口氣:“各自歇息去吧,明日……就勞你們在出宮前再幫本宮辦這最後一件大事。”
又是一個漫漫長夜。我一遍又一遍反複思量着這個計劃,确實很冒險,如此安排下卻應該沒有什麽疏漏。至于冒險……也是我自己冒險,斷不會讓阿眉和元洵有什麽事。
我心知自己沒有必要差璃蕊和紅藥護着阿眉同去,月薇宮有琳儀夫人坐着鎮、又有那麽多宮人,如是真出了什麽不曾預料到的事,他們必會其心護好各位皇子帝姬。
但……這樣大的一個安排,我如不能守在阿眉身邊,總是難以心安的,必須差自己的人去守着。
雲溪在破曉時分趕回了晳妍宮,彼時我的寝殿中仍是燈火通明,她進殿後匆匆一福,沉聲道:“都說過了,淩合王妃說皆按夫人的意思去辦,讓夫人加小心就是……她說此事重大,夫人認真去辦便是,她胎像穩固,夫人不必太顧着她誤了大事。”
“本宮斷不會影響她的胎的。”我長籲道,“你也去休息吧,今天……可有的勞累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第~三~更~~~
晚上十點到十一點間第四更麽麽噠~~~
新坑構思開始提上日程~~歡迎妹紙們先來戳個作收
這樣開新坑之後後臺會有提示喲~~
另外想看各種番外的妹紙們可以到微博點單咳咳……直接留評也行啦只要晉江不抽應該都是能看得到的~~
目前淺依想看晏公子和怡然的、微涼想看瑤妃的、U醬想看一群娃的、朱鸾妹紙想看小蘿莉阿眉的,另外之前有菇涼提過琳儀夫人的和靜妃的~~~還有啥?
《當年晏語》就不用說啦……雖然是獨立番外但也一定會填完的,并且承諾不入V……嗯……
237
那日午後,琳儀夫人剛召了各位皇子帝姬去,芷容便到了。小歇了片刻,我們一起去成舒殿問安、一起上了她的煖轎。我抱着元洵,他睡得正香,對即将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
很快就到了成舒殿,見了禮,宏晅讓我們坐。我坐到他身旁,看着他因為帝太後離世而始終黯淡的神色不知該說些什麽。這樣的互不吭聲,這些日子來我已習以為常,芷容卻有些不習慣,坐在那裏顯是不自在,又不好開口打擾。
須臾,殿外混亂起來,有急促地腳步聲由遠及近,繼而看見林晉跑進大殿,神色慌張不已地伏地一拜:“夫人……晳妍宮走水……”
“什麽?!”我倏爾一驚,宏晅亦有一愕:“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水?”
“臣也不知……”他叩首道,“先是小廚房起了煙,繼而越燒越旺。”
他目光一淩,急問林晉:“阿眉呢?”
我連忙道:“方才琳儀夫人召了皇子帝姬去,阿眉現在月薇宮。”
聽上去似是在廚房做事的宮人不小心了。接下來自是一衆宮人忙着救火,那火似乎燒得頗旺,過了許久才撲滅。可過了一會兒,林晉卻帶着兩名宦官押了個人進來。
我定睛一看,立即斥道:“誰給你的膽子這樣押着一宮主位!還不快放開!”
“夫人容禀……”林晉長揖道,“救火之時抓了兩個形跡可疑的宦官,盤問之下他們承認是他們有意放的火……是鷺夕宮的人。”他一頓又道,“且那時,瑞貴嫔娘娘就在晳妍宮附近,不知在幹些什麽……臣想着事關重大,便先将人押了過來。”
宏晅的神色倏爾冷厲,淡淡看着瑞貴嫔,瑞貴嫔也恰好擡眼,與他視線一觸登時一栗,匆忙跪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不敢做這樣的事,在晳妍宮附近只是因為夫人傳臣妾去……”
“本宮傳你去?”我睇着她輕有一笑,“貴嫔你編瞎話前也要好好想一想才是,當着本宮的面你也敢說。本宮既然在成舒殿伴駕,為何會傳你去?”
“你怎麽會在成舒殿……”她怔了又怔,“明明只有王妃的煖轎……”
“本宮和她是親姐妹,同乘煖轎算什麽?”我理直氣壯地反問她,只覺她的懷疑實在荒謬。
“夫人你……”她愕然擡起頭,恍悟間面上死寂一片,不置信地凝視我許久,“你……你騙我?”
“本宮哪裏騙了你?”我蹙眉看着她,微笑和緩而帶着深深的疑惑,“好端端的,本宮騙你幹什麽?再者……本宮跟你原本就連熟絡也算不上,傳你去晳妍宮做什麽?”
“你……你明明說……”她慌張的神色中添了些許怒意,轉而向宏晅道,“陛下……臣妾沒想害夫人,臣妾去晳妍宮是因為……是因為夫人說想托臣妾代為照顧皇五子幾日,又有幾句話要叮囑臣妾,讓臣妾務必親自去一趟……”
我一聲覺得荒唐的輕笑,宏晅亦有一聲輕笑,清冷地問她:“夫人想讓你代為照顧皇五子?朕怎麽不知這事?”
她一噎,複又有些恍惚地再度看向我,我居高臨下地回看着她,生硬道:“瑞貴嫔可是因為帝太後離世故而傷心得神志不清了麽?本宮為何要托你照顧皇五子?本宮又沒有身體不适……即便有,本宮把他交給宜貴姬不就得了?”
她慌亂地搖着頭,定了定神又說:“陛下……陛下您信臣妾……臣妾有一雙兒女在,為何要害夫人……是她有心要害臣妾,她昨日剛見……”
她聲音太大,吵醒了正在我懷中熟睡的元洵。元洵胡亂蹬着,蹬亂了襁褓。我一邊輕輕拍着他,一邊閑閑為他整理着,瑞貴嫔的聲音在看到他身上那件衫子時驀地滞住。
實際上,那件衫子比元洵要大了許多,那本來不是他的,是皇四子元汌的,瑞貴嫔再熟悉不過。
出自樊娘之手,前陣子我搜宮時找到的,竟會派上這樣的大用場。我淺蹙眉頭,擡頭凝視着她:“本宮昨日剛見過誰?你說。”
她怎麽敢說。她的一雙兒女都在月薇宮裏,等同于在我手裏。我淡笑着深吸了一口氣:“其間有什麽誤會,貴嫔還是早些說清楚得好。免得冤枉了你,一會兒本宮怎麽和皇四子還有敬悅帝姬解釋?”
她死死盯着元洵身上那件小衫,死咬着嘴唇再說不出話來。一雙兒女的安危,是她不敢賭的事。也許在她足夠理智時她會覺得我決計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害她的孩子,但現在一切都在她一念之間,就如同我讓璃蕊和紅藥務必随去月薇宮護好阿眉、以防瑞貴嫔狗急跳牆之下做出什麽荒唐事一般,她也勢必會擔心在她全盤托出之後我會不會被逼急了而拉她的孩子殉葬。
“你……”她喉間沁出了分明的恨意,雙眸逼得通紅,須臾之後似是突然被抽幹了力氣一般,身子一軟,垂首緩了許久也再沒說出話來。
“鄭褚。”宏晅沉聲一喚,“瑞貴嫔和鷺夕宮一衆宮人,先交宮正司審。”思忖一瞬,又說,“先審宮人,貴嫔暫且關押。”
直至被宦官帶走,瑞貴嫔都沒有再說一句話。而我在她離殿前,神情淡漠地告訴她:“貴嫔放心去把事情說清楚便是,皇四子和敬悅帝姬……本宮會替貴嫔照顧好。”
為了保全皇四子和敬悅帝姬,很多話她是到死也說不得了。我只得感慨她深藏不露這麽多年,一朝顯了形後卻倒得這樣的快。
我在她離去後不久要站起告退,宏晅一握我的手,輕道:“只怕都燒得住不得了,你還回去?”
我默了一默,擡眉笑道:“那陛下再跟臣妾尋個住處呗?”
他伸手指了指寝殿:“成舒殿不是挺好?還省得你天天來回跑了。”
“……”我無言一瞬,卻到底沒有半分推辭,抿笑一福,“那臣妾回去看看秋才人,縱沒燒到她的住處,她只怕也受了些驚吓。然後……再去月薇宮接阿眉一起來。”
他含笑一颌首:“去吧。”
芷容同我一起行禮告退。一路上,她的面容比我還要謹肅幾分,靜靜地垂首走着,好像在思索什麽。我看了又看,終于忍不住問她:“想什麽呢?可是覺得長姐這一計害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太狠了?”
“不是……我知道長姐是為了自保……”她撅着嘴搖一搖頭,喃喃道,“我只是覺得……原來長姐還是信不過陛下……”
“什麽?”我一愣,“為何這樣說?”
“若不然,長姐看誰不順眼……直言告訴陛下、讓陛下幫着長姐處理不就是了。”她咬着嘴唇有幾分不快,“何必這樣兜圈子……連着陛下一起設計。”
我長聲一嘆之後卻是笑了起來,無奈地搖着頭道:“是不是長姐在宮中待久了已習慣于不信任了,你也就習慣于覺得長姐做什麽都是出于不信任了?”
她擡了擡眼,嗫嚅道:“阿容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
“只是覺得我不該這樣瞞着陛下。”我抿起一笑,“是,這事我确是沒有告訴陛下,卻不是因為我信不過他。”我頓住腳步望向她,無比篤定地第一次向旁人道出自己這般的心思,“因為我愛他。”
“長姐你……”她不解地皺了眉頭,我吟吟笑道:“阿容,瑞貴嫔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就憑我知道的那點事,就算坦言告訴陛下也根本除不掉她,只能是打草驚蛇罷了,除非我告訴他瑞貴嫔說的靜妃毒害太後的事,讓瑞貴嫔這個幫兇逃不得幹系。”我挽起她的胳膊,一同繼續向前走着,“可那件事,我亦沒有什麽證據——這些倒也都無妨,但……我此時讓陛下知道是靜妃害死了帝太後,真的好麽?”
芷容微有一怔,我嘆息了一聲,苦笑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些日子陛下是怎麽過的,他在覺得帝太後是病故的情況下都痛苦至此,若突然讓他知道帝太後是死于非命,他可承受得住麽?阿容,你知道麽,那些天他的樣子……直讓我覺得,若是給他個機會,他一定會大哭一場,可他偏生是個皇帝。”
所以他竭力地顯得不在意,只是沉默的時候越來越多。然後他為了不給帝太後添堵,每每去長寧宮看望她時都是如常談笑;不僅如此,早朝也一日都不能耽擱,他亦不願讓朝臣看出他的心思。可這麽憋着,我真怕他憋出病來。
芷容默了一會兒,低低道:“可只要長姐還想除靜妃……就不可能永遠瞞着他。”
“是,他早晚會知道的。”我笑了一笑,“但絕不是現在。我會等他平靜一些的時候,用個合适的方式告訴他。”
芷容一愣,猶豫着問我說:“長姐……把愈合的傷口再度撕開,可也是個殘忍的做法……”
“但是必然好過一刀把人捅死。”我嘆息悵然,“其實我也怕……我怕這樣瞞着他反倒會節外生枝,惹出什麽解釋不清的事來。但他是我的夫君啊……我不能這個時候,再在他心上補上一刀。”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上一章吐槽女主不跟皇帝交流甚至打負的妹紙……你們急什麽啊
– -我冤好麽- -擱在一章發倒不是不行- -但突然出現一章六千字大家不會覺得奇怪嗎?
……好吧我以後盡量少埋伏筆
238
晳妍宮确是燒得住不得了,其他宮室倒還好,主殿一片狼藉。是以我大大方方地搬去了成舒殿,也懶得去關心六宮對此又要說什麽。
不過帝太後喪期未過,我并未當真住到他的寝殿去,只是歇在側殿。
因着前晚幾乎徹夜未眠,這一晚我睡得很早,迷迷糊糊地感覺他在推我,語中帶笑地說:“夫人你多大了,怎麽還睡得四仰八叉?讓讓地方。”
“嗯……”我應了一聲,翻了個身縮成一團睡到裏面,一想不對,睜開眼轉頭看着他,“陛下,太後喪期……”
“朕知道。”他側躺着支着腦袋看着我,“朕就在這兒待會兒,不幹別的。”
于是我翻回身面沖着他,等着他說話,他笑了一笑:“你睡吧,朕沒什麽事。”
“……”我沉吟一會兒,問他,“瑞貴嫔怎麽樣?”
“暫且還關着。”他道。我想了一想,又輕問:“若真是她……敬悅和元汌如何?”
“交給其他嫔妃。”他的答案言簡意赅,一如我所認為、所希望的那樣。
“陛下……”我躊躇着,手上劃弄着他袖緣上的花紋緩緩道,“臣妾不喜歡靜妃,但臣妾也知道帝太後遺旨保她……可是,如是靜妃當真犯了無可赦的罪……陛下如何?”
“無可赦的罪?”他凝神看着我,“你指什麽?比毒害淑元皇後更無可赦的罪麽?”
我想了一想,點頭說:“算是吧。”
“什麽罪?”他又問,我笑說:“現在還沒有……臣妾只是随口一問罷了。”
他挑眉淡看着我,俄而沉沉道:“晏然,朕跟你說過,你想做什麽別瞞着朕。”
“沒有……”我啞了一啞,只覺眼前這個人已太清楚我的心思,微一嘆道,“臣妾什麽也不想做,只是臣妾知道一些事情,這事現在告訴陛下毫無益處……所以想等一等再說。”
他默了一會兒,亦是一嘆:“好吧,你不肯說朕也不逼你。至于靜妃……既有母後的遺旨在,只要不是什麽當真十惡不赦的罪名,朕不會廢她。”
我點了點頭。
瑞貴嫔在幾日後自盡了,她果然是擔心着皇四子和敬悅的。且在宮正司關押時與世隔絕的環境下,她的擔憂愈演愈烈,最終扛不住自我了斷了。
可她一死,罪名便算得坐實了,加上自盡這一條,宏晅也就是看在太後喪期未過的前提下才未牽連她的家人。
皇四子交給了順昭儀,敬悅帝姬由柔婕妤撫養。這一道波折算是徹底過去。
帝太後喪期過後,我們幾個受她遺旨晉封的宮嫔便要行受封禮,宏晅問我:“你想要個什麽封號?”
我回以一瞪:“陛下未免太懶,哪有讓受封的自己想封號的?”
是以他苦思冥想了許久,我就在旁邊笑看着,一個主意也不給他出。他瞥了我一會兒,忽地神色一動,一邊提筆去寫一邊笑說:“你看看這個字怎麽樣。”
我側頭看去,他筆下蒼勁有力地書下一個字:宸。
芷宸。我啞聲一笑:“這算是把本名還給臣妾了?”
“算是吧。”他道,“本來想過直接把你的名字改回去,不過朕叫慣了……”他觑了我一眼,“能不能容朕這個私心?”
照理不能,因為名字本是父母所賜。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習慣是一回事,晏然這兩個字裏,還包含了太多我與他的事。遂大大方方地點了頭:“陛下把宸字當封號賜回來,臣妾便不跟陛下計較名字的事了!”
他輕松一笑。
受封禮冗長繁複,其實自二十七世婦起,晉位都要把這儀程走上一遍。但自我回宮後,封充容時我與他都頂着各方壓力、封昭訓時我有着身孕、晉敏妃時正坐着月子……這實是我這三年來頭一次受此禮。
一整日折騰下來,已是累得不行,還偏要做得儀态萬千。回到成舒殿後突然松了勁向後倒去,他扶住我,笑道:“委屈你了,好生歇着。”
我翻眼看他:“夫君,臣妾再不要晉封了。”
“嗯……”他淡然應道,“夫人你晉無可晉,不過封後大典還要勞煩夫人……”
幾乎想因此不作這個皇後。
這些日子他心情顯是好了許多,不複帝太後剛去時的沉默寡言。便有年輕的宮嫔在此時活躍起來——他長久不召她們是一回事,卻不意味着她們不想争。
是以我每日在成舒殿都能聽到宦官時不時來禀哪位宮嫔求見,除卻幾個有些資歷的嫔妃帶着子女來見父親以外,他一概不見。
終于有一天,鄭褚親自進來禀說:“陛下,靜妃娘娘求見。”
他眸色一沉,即道:“不見。”
“這……靜妃娘娘說……”鄭褚猶豫說,“她說想和陛下說說帝太後的事。”
我一聲冷笑,皇三子交給良淑容了,她就只好拿帝太後來說事了。
他沉默片刻,一嘆說:“請她進來。”
靜妃入了殿,從容一拜:“陛下大安。”頓了一頓,後一句話低了許多,帶了些許不甘,“敏宸夫人安。”
“有日子不見靜妃姐姐了。”我笑語之中抑制不住冷意,“月薇宮晨省也見不到姐姐身影,姐姐倒是直接來了成舒殿。”
她靜默不語地跪着,宏晅一捏我的手讓我噤聲,淡向她道:“起來坐吧。”
“謝陛下……”她又一拜,才在宮娥擱下的墊子上坐了。無言須臾,她道,“臣妾知道……陛下已厭極了臣妾,但姑母遺旨,要臣妾好好作這個靜妃……臣妾不敢不來見陛下。”她垂下眼簾,容顏間帶着幾許悲戚,“也求陛下看在姑母的份上……”
“母後讓朕善待你不是逼朕如從前那般待你。”他淩厲截斷她的話,冷冷道,“朕不召其他嫔妃已不是一天兩天,母後是清楚朕的意思的,你不要仗着她的遺旨在這裏得寸進尺。這靜妃的位子你安心坐着,吃穿用度上朕不會虧待你,旁的皆不必多提。”
“可是……”靜妃擡眸欲辯,話未出口神色一黯,低低又道,“那元汜呢……”她默然說,“那是臣妾的兒子。”
她說着,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就請陛下看在他生母死于非命的面子上……別再讓他失去一次養母……”
“良淑容把他照顧得很好。”我輕笑道,“再者,說起他生母死于非命,靜妃姐姐你看本宮幹什麽?難不成你真連自己也騙過了、覺得是本宮殺了嬈謹淑媛?”
我轉向宏晅,森冷的面容上帶起繼續溫和的笑意,續問道:“還是你覺得……那件事本宮仍未同陛下說實情?”
我早已同他說了。除了她毒害帝太後一事我暫未跟他提起以外,其他往事我幾乎都毫無隐瞞地一口氣告訴了他。
他聽罷之後一聲長嘆:“自你跟朕說你沒有害嬈謹淑媛之後,朕就一直想知道是誰有意害你。幾乎猜遍了阖宮嫔妃,獨沒往靜妃身上想。”
我苦笑說:“她藏得太深。”
他輕笑着在我額上一拍:“你當你藏得不深?合着那時就早已翻了臉,還非裝出前陣子才不合的樣子。”
一切都告訴他之後,我感覺輕松了那麽多。
靜妃面有一白,滞了會兒又道:“那陛下可全然信敏宸夫人的麽?她做過的狠事……可不比臣妾少。”
“總好過她信了你那麽多年卻被你親手逼入絕境。”宏晅淡看着她,眼中沒有絲毫感情可言,“在大殿上當衆說出這事,逼得朕就算信她沒做也必須廢了她給衆人一個交代——這麽多年了,朕竟才知道這樣的好計出自你靜妃之手。若不是姑母恰好病了最後又留了遺旨,朕早想問你的罪。”
“陛下……”靜妃的神色登顯慌亂,“臣妾也是不得已而為……”
宏晅氣笑:“不得已而為?怎樣的‘不得已’能逼得你非害嬈謹淑媛又定要嫁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