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折玉鸾第 9 章 、出宮

第 9 章 、出宮

9、出宮

◎孤并不認為,衣冠子低人一等。◎

承恩殿內,太子梁藏旭手持小葉紫檀手串,正在默誦《嚴楞咒》。自中秋夜後,梁藏旭禮佛的次數就變多了。

他皺着眉,手上愈轉愈快,念到最後,清脆的佛珠落地聲響起。荀颉弓身入殿內,差點被滾落的珠子吓了一跳。

梁藏旭睜眼,額前洇出了一絲薄汗,樣子有些狼狽。有佛珠從臺階上滾下去,落到了荀颉腳邊。他小心翼翼繞過,呈上一案冊子,道:“殿下,這是皇後差蘇公公送來的選妃冊子,請殿下過目。”

皇後在他冊封昭訓後,催逼他立太子妃的勁頭越發足了。每天,都有新的冊子送到東宮。大抵是梁藏旭封了昭訓,讓大家看到了希望。其中不乏朝中高官托人塞進來的冊子,他們也不盼着自家嫡女能成太子妃,若能成側妃、良娣,和太子結了姻親,目的也算達到了。

梁藏旭雙目放空,似有些茫然。

見他沒有看冊子的心思,荀颉便把冊子放在一旁。其實後面送上來的冊子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皇後只會讓梁藏旭娶沈瓊枝。

荀颉發現桌旁還放着一個用金絲線繡的鴛鴦香囊,只是鴛鴦繡得跟鴨子一樣難看,不由笑了:“殿下,這香囊該不會是何太傅那位千金送的吧?這成千上百的冊子裏,能和沈姑娘家世旗鼓相當的,也就數她了。殿下少時還和她一道在弘文館中讀書。”

提起太傅千金何蓁蓁,梁藏旭的眉頭稍有舒展:“她不過去混日子的。私底下,還經常抱怨她的父親迂腐。四書五經估摸早忘了,刀槍棍棒耍的還不錯。”

就算少年時再調皮,如今也知道送香囊向他示好。

梁藏旭突然想到什麽,視線掠過香囊,問道:“趙昭訓這幾日都在做什麽?”

從那日他離開宜春宮開始,趙良姜就不再給他送點心了,甚至從不到承恩殿找他。

他一直以為,她這樣刻意攀附他,該處心積慮在他面前示好才對。趙良姜突然不理睬他,他反倒看不透。

“昭訓娘娘這幾日常去的是坤寧宮和關雎宮,對了,娘娘每天都要經過尚食局,從裏面帶些熟食回宮。”

“熟食?”梁藏旭指尖叩了叩桌面,“她最近胃口竟然不錯。”

荀颉弓身道:“奴才肖想,昭訓娘娘大抵只是在撒氣,故意不理殿下。又或許,她知道殿下防着她,所以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梁藏旭沒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滿地的佛珠,想起趙良姜質問他的話。如果他對她沒有邪念,為什麽把她弄到東宮?

傍晚,趙良姜正在宮中偷偷和青鹂、雉錦分吃鹵鴨掌。萬貴妃奢靡,禦廚寶林每天都能得到很多剩飯剩菜,有的萬貴妃甚至一口都沒吃過。他可憐趙良姜和青鹂,總給她們留一些。

該說不說,這幾天連清瘦的雉錦臉盤都吃圓了。

青鹂啃了一個鴨掌,掂了掂肚子的肥肉,又生出一絲悔意:“娘娘,咱們再這樣下去,豈不要色衰愛馳了?”

“你從哪學的詞?”趙良姜撲哧一笑,“你想得到誰的愛?”

“不是奴婢,是娘娘。娘娘最近只顧着吃吃喝喝,奴婢也不記得有多久沒見殿下一面了。如果殿下以後都不來宜春宮,咱們以後還吃得起鹵鴨掌嗎?”

青鹂雖是小門小戶出身,但特別有向上爬的幹勁。她完全把趙良姜承寵當成任務,只盼着趙良姜能當寵妃,當皇後,她也跟着沾光。

雉錦慢條斯理地吃着,跟着嘆道:“奴婢也很久沒見過殿下了。”

話音剛落,就聽內侍福林傳話道:“太子殿下到——”

雉錦一怔,匆忙放下鴨掌,用絲帕擦了擦嘴。青鹂急壞了,連忙把盛鹵鴨章的盤子塞進旁邊的抽屜裏,手蹭了蹭桌布,和雉錦上前去。

“奴婢恭迎太子殿下。”

腳步聲越來越近,趙良姜回過神,卻不慌不忙地對鏡理了理妝,才裝作一副病恹恹的樣子,對梁藏旭行禮。

梁藏旭對肉味敏感,環顧四周,很快就發現了桌布上的油點子。梁藏旭琥珀色的眸子在趙良姜身上上下掃過。

“看來不見孤,你心情是不錯。”

電光火石間,趙良姜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終于讓眼眸含了淚水。她怯怯低頭,聲音柔婉:“妾這幾日一直為自己上次的失言自責,神思倦怠,但妾自知殿下不喜,也不敢求見殿下。”

“是這樣嗎?”她的态度誠懇,又讓梁藏旭恍惚。他捏起她的下巴,卻見她淚光點點,眼尾泛紅,模樣甚是可憐。

他不知怎麽嘆了口氣,松開她。

“孤明日去普陀寺,你準備一下,孤會讓荀颉過來接你。”

梁藏旭每個月都會去普陀寺,但帶女眷還是第一次。趙良姜亦不敢表露出過分的歡喜,只愈發恭敬應是。

等梁藏旭走了,她才揉了揉因低頭酸疼的脖子。青鹂驚詫道:“娘娘,殿下怎麽會突然帶你去普陀寺?他明明已經很久沒來了。”

“我剛入東宮時,每日都給他送點心。他已然習慣了我示好,我乍然不送了,他難免失落,會來找我,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趙良姜淡然道。

不過,趙良姜也沒料到,他這次竟然選擇帶她出宮。

“原來一切都在娘娘的算計裏。我還以為娘娘自暴自棄了呢。”青鹂拍了拍心口,又高興起來。她就知道,自己選擇趙良姜,肯定沒有選錯。

雉錦鼻子動了動,還覺得宮中的鹵肉味明顯。明明前一秒吃肉吃得那麽開心,下一秒就能裝作西施捧心的痛楚狀,趙良姜也不是一般人。

她從抽屜裏把鹵鴨掌取出,發現油湯把裏面的釵環污染了,不禁皺眉道:“青鹂,你瞧瞧你幹的好事。”

第二日,荀颉親自到了宜春宮接駕。趙良姜本想盛裝,但念在梁藏旭去的是普陀寺,只換了身月白衫裙,簡單簪了個銀簪。

上了馬車,趙良姜發現梁藏旭早在裏面了。馬車內飾格外豪華,鋪的都是柔軟的錦緞,車內還安置了一個卧榻,榻前一個小幾,幾上香爐內燃着安神的檀香。梁藏旭今日穿一襲玄色長袍,簪一根如意紫檀木簪,坐在榻邊,睜眼,見趙良姜縮在他對面的角落,便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趙良姜跪着爬到他腳下,乖巧溫吞道:“殿下。”

盡管車內燃着濃郁的檀香,梁藏旭還是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異香。他轉了轉手中佛珠,感覺到膝蓋被她肌膚貼着的炙熱,忽地伸手,把趙良姜攬到了榻上。

佛珠轉得更快,梁藏旭的手指不自覺地拂過趙良姜的臉頰,又撩起她鬓角的一縷碎發,绾到耳後。

趙良姜不禁驚訝,羞赧地低頭,別過視線。

“殿下……妾從來沒有想過,妾那麽卑賤的衣冠子,還有機會能得到殿下垂憐。其實妾這陣子,一直思念殿下。”她聲音嬌柔,指尖似是無意地碰到他腰間的玉佩。

梁藏旭停止轉動佛珠,抵住她無處安放的手。他的掌心莫名炙熱,“孤并不認為,衣冠子低人一等。”

趙良姜微怔,不知道他這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卻被他稍稍用力,抱在懷中。她想動彈,他卻不讓。

普陀寺是京城第一佛寺,從皇城到寺廟,最少也得一個時辰。但不到半個時辰,馬車就停下了。趙良姜好奇:“殿下,這就到了嗎?”

“孤接個人。”梁藏旭聲音淡漠。

趙良姜松開梁藏旭,撩起馬車簾子,才發現馬車竟然停在了武安侯府。沈瓊枝今日穿得格外華麗,又是繁複的發髻和滿頭的珠釵,又是描金繡錦的淡青長裙,又是鑲金嵌銀的翹頭履,好似出席什麽典禮般隆重。

豔陽下,她妝容精致,滿目歡喜。

中秋宴後,她頻繁給東宮送禮,以求梁藏旭的寬恕,但梁藏旭一直沒有回應。直到昨天,他才松口,答應和她一起到普陀寺禮佛。這還是他第一次答應和她外出,沈瓊枝自是高興。皇後也很重視這次出行,一再叮囑她今日“好好表現”。

先前對梁藏旭下藥,到底傷了梁藏旭對她的信任。太傅之女何蓁蓁又頻繁地對梁藏旭示好,看樣子是要和她争到底。

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個,梁藏旭一日不冊封,她的心就一日懸着。要是讓何蓁蓁成了太子妃,她十幾年的願望就落空了。

與其被動猜測,不如主動出擊。故而沈瓊枝明知梁藏旭對她有怨,也要邀他到普陀寺進香。

她在路上安排了幾個匪徒,等他們行至半山腰的時候,讓那幾個匪徒把他們綁架了。兩個人在山洞過一夜,不管發生什麽,外人都會認為他們有什麽。女兒家的名節何其重要,梁藏旭就算鐵石心腸,也不得不娶她。

沈瓊枝還沒有掀開簾子,已經嬌滴滴地喚道:“太子哥哥,你可讓瓊枝好等。”

但掀開簾子後,她的笑意便凝在了嘴角。她沒想到,此刻馬車裏坐着的不僅僅是梁藏旭一人,還有一個趙良姜。

趙良姜本依偎在梁藏旭的臂彎中,見她入了馬車,忙恭敬行禮道:“妾良姜拜見沈姑娘。”

梁藏旭瞥了眼面色灰白的沈瓊枝,手指勾了勾趙良姜的腰帶,又把她帶到懷裏,有意無意地玩她的鬓發,聲音卻是低沉冷淡:“今日起得晚,故而來遲了。”

“太子哥哥願來,瓊枝已經很高興了。”

沈瓊枝的尴尬和慌亂盡顯無疑,也顧不得體面,匆匆還了禮,就縮坐在他們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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