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折玉鸾第 61 章 、圖窮匕見

第 61 章 、圖窮匕見

61、圖窮匕見

◎兒臣當然是逆子,不過父皇沒發現罷了。◎

梁帝自诩至孝,為君對得起宗廟社稷,為子對得起父母恩養。他子嗣諸多,德才兼備者有之,英勇無畏者有之,但而今最滿意的,還是梁藏旭。

這個未及弱冠就能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為他鎮邊禦敵的兒子。

這個立志除弊興利,心思缜密而處事果決的兒子。

但趙良姜的出現,卻讓他覺得子終不及父,梁藏旭有他沒有的婦人之仁。

所以他把貼身佩劍予他,既是提醒,也是錘煉。他希望梁藏旭能意識到應以江山社稷為重,女人只是錦上添花的華美衣袍,當棄則棄。

梁藏旭回到東宮時,趙良姜正和太子妃何蓁蓁、側妃程繡瑩釀青梅酒。

承恩殿偏殿的厚簾子已經撤下,三人穿紅着綠,往壇子裏塞青梅。盆中青色的小果子洗得锃亮,挂着晶瑩的水珠兒。

提議釀青梅的是程繡瑩。梁晏得意時,她便得意,穿着打扮都招展起來,頭上點翠步搖熠熠生輝,甚至主動找趙良姜說和。大抵是覺得趙良姜氣數已盡,眉眼都慈悲了。

“咱們好歹姐妹一場,不是姐姐勸你,王爺而今如日中天,你為何想不開,和王爺鬧脾氣?”

聽口吻,她并不知趙良姜勸梁晏私運底野加。趙良姜前兒才從梁晏手中得了藥,暗嘆幸好程繡瑩不知,不然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趙良姜附和笑笑,不拆穿。一番虛與委蛇,與她結伴到承恩殿找何蓁蓁釀青梅。何蓁蓁還是張冰塊臉,身為太子妃,比程繡瑩更低調。

但趙良姜聽說,何太傅的确私底下和梁晏聯絡了。密信中似乎提及,如梁晏有用人之處,何氏自當赴湯蹈火。何家有了退路,何蓁蓁對趙良姜的敵意便淡了些。但釀酒的時候,她仍舊離趙良姜遠遠的。

她并非對梁藏旭無情,只是情有輕重,利益為先。她惱恨的是,趙良姜狐媚惑主,讓梁藏旭跌落神壇,連累自己的榮華。

釀酒中途,何蓁蓁擡眸,突然見梁藏旭就站在不遠處。他腰間多了把劍,何蓁蓁認得那把劍,它一直擺在梁帝伏案的昭德殿內。

何蓁蓁眉心一跳,內心湧出不安。

梁帝不是至今不肯交還梁藏旭監國之權,為何會贈他貼身寶劍?

接着是程繡瑩,不過她未見過那把劍,只眼疾手快地向他行禮道:“臣妾見過太子殿下。”

趙良姜這才擡眸,梁藏旭果然在那兒,不知為何神色複雜地看向這裏,卻不過來。她能感覺到,梁藏旭的目光是向着她的。

等到她終于發現他了,他的唇邊才揚起一絲淡笑。

好個趙良姜,他巴巴地站了那麽久,她的心全在釀酒上。用赤色的襻膊挽着大袖,露出段潔白修長的小臂,攥一個擦幹的青果兒,放入壇子內,循環往複。

她定是不知,自己身上多了的佩劍,是君父讓他回來殺她的。

梁藏旭也不管另外兩人,只道:“阿姜,過來。”

似乎習慣了被他忽視,程繡瑩與何蓁蓁的表情甚至都沒什麽變化。趙良姜卻有些手足無措,用帕子擦了擦手出了殿:“殿下回來得倉促,妾一點準備都沒有。”

她邊走邊解開襻膊,扔給身後的雉錦。

她知道梁藏旭今日入宮為何,也急切地想知道結果,便挽着他的胳膊入了正殿。梁藏旭示意荀颉合上殿門,沒有他的旨意不得入內。

“皇上可信殿下,是否下旨治寧王的罪了?”內寝光線由明轉暗,趙良姜迫不及待問。

梁藏旭覺得,室內沒有顏色,唯有趙良姜的眼眸瑩潤。他只能看到她。

他摩挲着腰間佩劍,又想,梁帝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向他提這樣的傳位條件。他不着急回答趙良姜,只是扔了環腰的蹀躞帶,連禦賜寶劍都被他擲在地上。

他還用靴子碾過去,把趙良姜逼到地罩懸垂的帷幔前。

“阿姜,你應該先關心關心孤,去了趟昭德殿,已經與你分開兩個時辰了。”

“殿下平日不也……”趙良姜話沒說完,卻不小心踩到落地的帷幔,差點摔倒。被梁藏旭攬住腰際,再道:“今日想你,是格外不同的。”

他把趙良姜抱起來,挑開帷幔繞過屏風,放在梨木床上。

“殿下,治寧王的罪才是正事。”趙良姜羞紅臉,打住他不正經的言辭。

梁藏旭笑了:“那算什麽正事。放心,阿姜想要的,孤什麽時候給不起。”

“不過,你要答應孤,接下來你要乖乖呆在東宮,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能離開。一直一直,等到孤回來。”

趙良姜心念微動:“到底發生了什麽,殿下要去哪?”

“當然是去做該做的。”梁藏旭撥開她額前碎發,輕輕一吻,“地上有把爛劍,若有誰欺負你,你便用它刺誰。刺死了算孤的。多的不必問,孤回來自會給你答案。”

他顧左右而言他,讓趙良姜心中惴惴。但他既然這麽說了,趙良姜便握着他的手道:“好,殿下做什麽,妾都支持。”

梁藏旭點點頭。

一晌溫存,待梁藏旭離開,趙良姜才披衣起身,撿起那把被梁藏旭狠狠踩了一腳的劍。劍身很沉,劍柄浮雕蟠龍,中心鑲嵌五色寶石,寒光森森,油潤亮澤。明明是把吹毛斷發的寶劍,怎麽在他口中成了爛劍?

**

梁藏旭于三日後的暗夜,懷抱一青銅制的方盒入了昭德殿。

他雙膝跪地,将方盒舉過頭頂,讓內侍監董芳呈于梁帝。夜色昏昏,月色下方盒由一方錦帕包裹,錦帕上沾着血跡。

梁帝捋了捋長須,難得笑道:“旭兒,你倒是孺子可教。”

梁藏旭跪得愈低,聲如寒泉:“是父皇教導有方,兒臣不敢居功。”

外面起了風,吹得窗牖吱吱作響。梁帝親自解開錦帕,打開盒子,卻見內中哪有什麽人頭,唯有幾塊豬血。一股詭異的腥香氣撲鼻而來,直蹿他的天靈蓋。

“你……你……”莫說梁帝吃驚,一旁的內侍監董芳也變了臉色。“殿下,您這是欺君啊!”

梁帝又驚又怒,便要起身踹他,卻發現自己渾身酥軟,竟連桌案都撐不住。

梁藏旭這才站了起來,從方盒豬血塊內攥出把匕首,一刀劃開董芳的脖子。董芳毫無防備,當場斃命。血液噴湧濺在梁藏旭如玉的觀音面上,嗜血妖異。

“父皇,您為什麽認為,您現在還有資格和能力試探兒臣?”梁藏旭哂笑,“父皇忘了,兒臣七歲時母妃被人構陷致死,坤寧宮那位已經被打入冷宮了,您的賬兒臣還沒算呢。父皇哪裏是沒有婦人之仁,您根本是冷血冷情,自私自利。”

“一派胡言!你,你個逆、逆子!”梁帝氣得青筋暴起,眼眶血絲密布,但他中了方盒內藏的毒,腦子暈眩如飄雲端,卻是一點揍人的力氣都沒有。

“兒臣當然是逆子!”梁藏旭豁然回身,單膝跪在他面前,徑直把匕首紮進案中,掐着梁帝脖子狠聲道,“父皇不過沒發現罷了!從母妃被害,您還顧着尋歡作樂的時候,兒臣就是逆子了!母妃只是您手中華美的衣裳,可于兒臣,她是兒臣的娘親,是生養兒臣之人。她幽居宮闱的時候,您有看過她為您繡的香囊荷包,為您寫的相思詩篇嗎?還有大哥,大哥做錯了什麽,您要逼他自盡?”

“這江山從來不是父皇的江山,百姓也不是父皇的百姓,一直是父皇您忝列衣冠,自視過高了!”

梁藏旭句句誅心,劈面追索,逼得梁帝臉色漲紫,恨不能動彈,只想将他打死。但他只能無能地咒罵,咒罵梁藏旭忤逆不孝,犯上作亂。

“朕,朕就不該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去斬那禍國之女的頭。朕在溫泉行宮就該殺了她,要不是朕顧念你,沒有殺她,何至于有今日之禍……”

見他死不知錯,梁藏旭徹底寒了心,眼神陰鸷一把将他甩倒。

“你錯了。你從來都沒有機會。是兒臣顧念您,一直想依照您的意願平穩地交接權勢,避□□血。可您偏要劍走偏鋒,一再逼兒臣。”

“左右您也老了,假裝能挽弓獵兔就能掩蓋您不中用的事實嗎?而今內廷禁衛都被兒臣換過血,您就算叫破天,也奈何不得兒臣。”

梁帝驟然睜大眼,不死心般試着呼喊來人。但門外禁衛猶如耳聾,不聽不聞。

“你,你什麽時候做的?……”梁帝終于有些怕了。

梁藏旭卻只挑起唇角,也不回答。

什麽時候做的呢?其實他也忘了。大概是當年西征的時候,随意帶了幾個用得趁手的兵卒回宮,趁着梁帝心悅時給他們各自封賞,爾後他們就作為他的爪牙留在了內廷當值。

這麽多年籌謀,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父皇,兒臣勸您還是體面先,現在便草拟一道聖旨,把三哥調到外地去。兒臣也好修繕大明宮,讓您住進去安享晚年。您和母後在兒臣登基後,依然是至高無上的太皇太後啊。”

頓了頓,梁藏旭卻又冷笑,“您不想拟旨,兒臣也可代為操勞。”

說着,梁帝便見梁藏旭開始研墨,竟是模仿他的筆跡寫聖旨。梁帝身軀聳動,眼神灰敗,終于是再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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