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嫁都嫁了,總不能現在皇家說娶錯人了吧。
太子受打擊很重,茶不思飯不香,每天一下朝就把自己關進書房裏。當然了,更是不可能來我寝殿的。
我繞是心再寬,這種事兒也不可能對我毫無影響。
皇帝和皇後接連召見了我。
前者比較嚴慈地安慰了我,大意是讓我放寬心,既然已經嫁入皇家,便好好的當太子正妃,太子妃是個重擔子,要我操心的事兒還很多雲雲。并讓我向皇後好好學習。我一一應了,得了不少賞賜。
後者則愁得要死,頭發都愁白了許多,拉着我的手,先說對不住我,又誇我是個好孩子(大約是因為我這些日子完全不哭不鬧的緣故),最後告訴了我許多太子的喜好,暗示我努力努力去贏得殿下的心。我表示聽懂了,又得了一堆賞賜。
從小跟在我身邊的大丫鬟吉祥問我:“這些賞賜是入東宮庫房,還是小姐您的私庫呀?”
我毫不猶豫回答道:“當然是私庫!”
——鬼知道什麽時候要跑路呢。
即便如此,我依舊試圖拯救一下我和太子殿下之間的關系。
皇後娘娘都說了什麽來着?
太子喜歡打馬球,喜歡吃馬蹄糕,喜歡蘇東坡的文章 和八大山人的畫。
太子自出生起便被封為太子,六歲開蒙,每日卯時便要上書房;十二歲起由皇帝隔三差五帶着去朝堂上旁聽,每次旁聽完還要交功課心得;十七歲開始上朝,領皇命辦差事;二十歲行弱冠之禮,娶太子妃,也就是我。
我讓吉祥備了馬蹄糕,換了身水紅色鏽仙鶴展翅圖的及胸襦裙,挽了個飛仙髻,便帶着人往東宮書房走去。相較于我平日裏不修邊幅的穿着打扮,這身可謂是極高規格了。
可見我對李祯還是重視的。
誰知走到書房門口,太子身邊的侍從安德全把我攔了下來,說太子殿下正在批折子,要先通秉才能入內。
我想着也對,就算我是太子妃也不能擅闖啊,便讓安德全去秉了。
片刻後,安德全走了出來,有些不安地回我道:“太子妃娘娘,殿下正忙得不可開交,讓我跟您說,如果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就請回吧。”
“……”吃閉門羹了?
我示意吉祥給安德全看那食盒:“聽聞太子殿下政務繁忙,我帶了一碗銀耳蓮子羹、一份馬蹄糕給殿下,既然他忙,那我便不進去了,你帶吉祥去送一趟吧。”
“好嘞!小的明白。”安德全很是高興。他替李桢傳了得罪我的話,此時知道我沒有為難他,便立刻領着吉祥進了書房。
片刻後,吉祥出來了。我領着她回寝殿,一路上問道:“你見到太子了?”
“見到了,吃的也送到了,太子殿下讓我端出來放在一邊,說他過會兒就吃。”
那也不是很打臉嘛,我想。下回可以再接再厲。
我要求也不高,大家好好相處就行了啊。
我接着問:“然後呢?”
“然後,太子殿下問我叫什麽名字,是不是小姐從廣州府帶來的貼身丫鬟。我就如實回答了。但殿下聽了後,臉上的神色有點兒奇怪……唔,像是若有所思。”
若有所思?我也搞不清楚其中的狀況。
但很快,我就弄明白了李祯在不高興個什麽勁兒了。
當天晚上,他打發了一個小厮過來傳他的話,說是要給吉祥改名。東宮裏的下人不可用這個詞做名字,需要避諱。
避的自然是太子殿下的名諱。
我半天沒反應過來到底避的哪門子諱,一直問了安德全好幾遍才弄清楚,太子殿下單名一個“祯”字,便是“吉祥”的意思。
我一時語塞,只覺得這個說法非常荒唐。一般人避諱避同字,避同音,哪有避釋義的?!
人走後,吉祥氣得不行,沖我道:“小姐!恕奴婢之言,太子殿下這是沒事找事呢。咱們下午跑這一趟,不僅僅是熱臉貼了冷屁股,還被故意找了茬。”
“不可以妄議殿下。”我知道吉祥是在為我不平,卻還是出言制止了她,“走,去太子寝宮。”
我倒是要看看李祯的腦袋裏到底裝着什麽。
李祯基本上是懶得理我。
他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孔在燭光下不似平日英氣,反倒添了幾分柔和感,講出來的話也是語調緩慢且慵懶的。
他手上把玩着一個精致的鼻煙壺,看都沒看我一眼,道:“改個名字又不是什麽大事兒,太子妃照做,不就行了嗎?”
我道:“避諱只避字,不避釋義。吉祥是程府的家生子,名字是她父母所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名字亦如是,無特殊原因不可私自更改。”
李祯擡眸瞧了瞧我,随後又看向手中的鼻煙壺:“随太子妃吧,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對了,以後不必往我這兒送銀耳羹和馬蹄糕了,我平生最讨厭這兩樣。”
我:“………………”
這種時候打他的臉說這是他母後推薦的合适嗎?
不,不合适。光打這個臉,怎麽夠呢?
“太子妃無事便回吧。以後這種小事無需專程跑一趟,本宮很忙,沒空處理。”這厮還在呶呶不休。有毛病吧這個人?我哪兒得罪他啦?我哭着求着要嫁給他的嗎?
他像是沒看見我腦門上的青筋,以及将爆發未爆發的樣子,還接着道:“反正你已經是太子妃了,目的達到的。你當時參加馬球會,不就是為了這個麽?”
“哈?!”我徹底怒了,“李祯,你再說一遍?我為了什麽?”
我突然爆發的樣子讓他始料未及,他擡起頭,頗有些錯愕地看向我。
我掃了吉祥一眼,吉祥很狗腿地搬了個小凳子給我,我黑着一張臉地坐了下來,問道:“吉祥,我嫁到東宮來多久了?”
“回太子妃娘娘,至今日正好滿一個月了。”
“很好。”我學着李祯把玩鼻煙壺那樣,玩着自己的指甲套,“這一個月以來,我的新婚夫君,從來沒有來過我寝宮,幾乎不跟我說話,我偶遇他他就随便跟我點個頭,我試圖讨好他卻要吃閉門羹。”
聽聞我這番話,李祯的臉也冷了下來。
但我沒準備停。我接着問吉祥:“這在我們程家,男人這麽不是個東西,要怎麽罰?”
“老太爺年輕時曾經被一個狐媚的煙花女子勾了魂,不僅立了外室,還故意冷落老太太,最後被老太太放火燒了外面的宅子,還被老祖宗罰去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老爺前年和夫人鬥嘴,吵着吵着就打了起來,不僅沒打贏夫人,還被老太太抽了三十下藤條,最後去夫人那兒負荊請罪了;大少爺被大奶奶立了規矩,良妾不得多于三人,不可以去煙花勾欄之地,若敢找外室,淨身出戶。”
李祯:“…………………………”
吉祥也是真的很敢說。我眼見着李祯的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黑。
“程丹心,你什麽意思?”李祯的嗓音低沉而沙啞。
“殿下。”我站起身來,雙手抱拳,躬身拘一禮,“我自程家嫁到皇家來,自然不再依程家的規矩,而是要依皇家的規矩。太子妃職在輔佐太子,打理好東宮。依此禮,臣妾一來需要勸誡殿下,要明辨是非,勿聽信小人讒言。臣妾馬球賽那日玩得很瘋,但凡存着尋良配的意思,便也不會由着性子那樣玩鬧。太子殿下可以不關注臣妾當日做了什麽,但卻很好求證這點。不知是哪位進了讒言,說臣妾意在太子妃之位?”
“……”
“臣妾二來要勸誡殿下,行事須謹慎,重要之事,事必躬親。若殿下多關注一些自己大婚的事情,不是全權交由後宮和禮部操辦,那便能及時發現選錯了人,此時入東宮的,便是太子心儀之人。太子若這等事都不能反思自己,日後如何成為一位明君?”
“…………”
“臣妾三來要勸誡殿下,必須要認識到,作為儲君,哪怕不是您犯的錯,最終也是由您來承擔。若是娶了我這件事您都不願意面對,只知道避着臣妾,亦或者尋臣妾的不痛快,那以後面對全天下諸多煩心事兒,您又該怎麽辦呢?”
“………………”
沉默。
再沉默。
死一樣的沉默。
半晌,李祯幽幽地道:“說完了嗎?”
“自是說完了。”我又行一禮。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所為,皆是大不敬。”
我微微一笑:“臣妾并不想把第三道勸誡再重複一遍。”
“………………………………”
看着太子快被我被我逼瘋的樣子,我從容道:“臣妾這便回去了,殿下您自個兒想想吧。”
在我轉身欲離開的那一剎那,身後傳來李祯的聲音:“慢着。”
“殿下還有何事?”
“明日,本宮去你那兒用午膳。”他的語氣依舊冷冰冰的。
哦,你也知道你最近對我很糟糕,做得很不對,但你拉不下臉道歉,就只好自己給自己搭個臺階呗?
行吧,那我也順着下了。
“臣妾恭候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李祯讓吉祥改名字并不是無理取鬧,後文會交代原因的!
兒砸是個好兒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