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不過幾日功夫,整個後宮都知道了皇後娘娘的新兒媳婦是個斬了百越王腦袋的活閻王。
她們仿佛想起了二十年前,被提着軍棍的皇後娘娘支配的恐懼。
這是我後來打聽到的故事了。據說太子剛出生那會兒,有奸人在太子的吃食了動了手腳。月餘後,太子的啼哭聲越來越弱,呼吸時也喘個不停,宮人們方覺不對。
皇後下令徹查,數日後将奸人緝拿歸案。下手的太監是個啞巴,亦不識字,什麽都審問不出來。皇後娘娘就從英國公府裏抄了支軍棍回來,親自動手,把那個太監打了個奄奄一息,然後留他一口氣,關在了恭房裏,硬生生血流盡而死。
那是皇後唯一一次在宮裏發了那麽大的火。她亦放話說,無論過去多少年,但凡被她逮到幕後主使,定誅其全族。
聽到我耳朵裏的八卦輕描淡寫,但在宮裏服侍了一輩子的老嬷嬷們,回憶起當年皇後把整個皇宮上上下下幾乎都掀過來搜查的場景,以及記憶深處皇後當年那張狠厲的面孔,都心有餘悸得很。
皇後其實是有懷疑的對象的,那人便是舒貴妃。但因為怎麽都查不出罪魁禍首,再加上皇上偏愛貴妃,貴妃又哭得梨花帶雨,說皇後誣陷她,所以,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
在那之後,皇後和舒貴妃的不合便擺在了明面上,帝後之間也多了一層若即若離的生疏感。恭敬有餘,而恩愛不足。
反倒是舒貴妃,一直聖寵不衰。
在這偌大的後宮裏,可以說是鐵打的舒貴妃,流水的新寵。她平平安安地誕下了二皇子,後來又生了九公主。
二皇子聰明伶俐,為人溫和,又好讀書,頗具才情,和皇帝年輕時不論眉眼還是性格皆極為相似。皇上曾直言:“吾兒慎最肖朕。”等于間接表示二皇子李慎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了。
除了太子之外,皇帝接下來的幾個孩子裏,李慎是最先被封王的。他于十五歲那年被封睿王,封地也是極為富庶的魚米之鄉。因皇帝喜歡他,舍不得他前往封地,便将他留在了京城。
九公主亦不用說了。她是舒貴妃年近三十才得的孩子,承襲了舒貴妃的美貌,粉雕玉琢的一張小臉,漂亮的一塌糊塗。舒貴妃生九公主後,直言自己元氣大傷,無力撫養孩子,便親自将九公主送往了壽康宮,請太後代為撫養。
太後笑得合不攏嘴,又成為舒貴妃的一座大靠山。
反觀東宮這邊,因着未滿一歲時中的毒,太子五歲之前皆有不足之症。每逢冬春交替的時節,便氣喘不止,讓朝野上下都擔心得很。
而太子的性格更是像極了皇後娘娘,和喜歡吟詩作畫收藏大家名作的皇上并不像,便更不如二皇子讨皇上的喜歡。
以上這些,是李祯來我寝宮蹭飯時,講給我聽的。
我瞪大眼睛,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問道:“我看你現在好好的啊?不像體弱多病的樣子。”
李祯白我一眼,卻破有耐心地解釋道:“自我很小的時候起,母後便日日盯着我紮馬步,學騎射,後來我長大了一些,她便帶我去跑馬和打馬球。可能是鍛煉得勤吧,開蒙以後,氣喘的病漸漸的也就好了。”
我點點頭,又忍不住感嘆道:“皇後娘娘真是不容易啊!”
“你難道不覺得我也很不容易嗎?”李祯挑眉。
“……我覺得還行啊?”
“……”李祯懶得理我了。
這回我到真不是故意氣他。李祯一出生就是太子,雖然遭遇了宮鬥但還是健健康康活下來了,雖然沒有二皇子那麽受陛下喜歡,但卻是陛下認真教養長大的,在京中也多有賢名。陛下外出的時候,亦由太子監國。
雖然一路算不上順風順水,但也絕對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了。
倒是皇後娘娘,一輩子活得很不容易。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我不在太子妃候選名冊之中,皇後娘娘卻還是去找陛下商議了冊我為太子妃之事。李祯前幾日在太後宮中說的那番話,固然是皇上最終同意的原因,但皇後娘娘起初卻是不知道的。
她大約只是這輩子過得并不算特別好,不被夫君疼愛,便希望自己兒子能娶一位自己真的喜歡的正妻吧。
這也是為什麽,她會因為這場烏龍愁白了頭發。
李祯在我這兒用完了午膳,便要外出辦差了。今日皇上交給他主審一項重要的貪污案,大約會好幾日都住在大理寺。
他臨出我這屋子前,我喊住了他。
“殿下啊——”我拖長了語調。
“何事?”他理了理外袍,回眸看我,目光不再是先前那般的冷淡。
肯把這些過往說給我聽的太子,何嘗不是試着對我真心相待呢?
就算我倆沒什麽感情,日子也不是不能過下去的啊。
“臣妾是想說,咱們好好過吧。”我認真看向他,又一次直視他的雙眼。
這一次,他沒有避開我的目光。
“好。”李祯微微颌首,沖我莞爾一笑。
那笑容,猶如雪後初霁,照射進一片天光。
*** ***
偏偏,偏偏。
我正以為我可以開始和太子和睦相處,說不準還能培養出點兒感情來,上頭就給我派了四個攪局的。
據說是舒貴妃給皇上吹了枕頭風,将娘家侄女兒指給皇上做良娣。
皇上本就喜歡二皇子,但目前看來,他從未動過易儲的心,倒是從李祯很小的時候開始便對着他碎碎念,讓他要友愛手足,多照顧弟弟妹妹們。就差明着要求李祯保證要對李慎好了。
皇後和貴妃不合,是衆人皆知的事情。大抵皇帝是怕自己百年以後,太子對自己最寵愛的二兒子不利,便一直想着拉近兄弟倆的關系。
貴妃就給皇帝吹了這樣一個枕頭風。
貴妃的哥哥乃當朝禦史大夫舒錦仁,背後更是臨安大家族蘇家。蘇家自古以來出了二十幾位兩榜進士,确實是書香門第,也難怪二皇子被熏陶得這般溫文爾雅。
貴妃對皇帝道:“如果太子能娶了我大哥家的嫡女為良娣,那豈不是很好?臣妾的母家,現在盡全力輔佐陛下,日後亦定會好好輔佐太子殿下。”
貴妃一向是個話裏有話的人。雖然誰都沒覺得皇帝會易儲,但難免會有人覺得舒家定會站在二皇子身後。貴妃這一招走得着實秒,既讓舒家也跟東宮攀上了姻親,還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表現得一點兒野心也沒有。
皇帝自然也覺得很好,就把這番話跟皇後說了。
本來吧,太子沒有幾房姬妾便是不可能的事兒,只是皇後沒想到舒貴妃能惡心人到這個地步。
而我也沒想到,妾室會來得這麽快。
帝後二人并不知道我和太子的感情進展——雖然仔細來說也并沒有什麽“進展”,撐死就是從看不順眼到了能比較和平相處的地步——總之皇上還存了給太子多添幾個新人安撫一下的心思,除了舒家的那個姑娘外,還一口氣指了三個。
皇後表示沒有意見,唯一的要求是四個人同一天過門。她想的大概是要打貴妃的臉。
最終傳到我這兒的消息是,太子府即将多一位良娣,一位良媛,兩位儒人。
我很懵逼。
李祯是個絲毫不上心的。
他對自己大婚的事情都沒上什麽心,新婚夜才發現搞錯了人,那對娶妾室這種事情,便更是上心不起來了。總之連畫像也懶得看,名字也搞不清,一應都交給了我安排。
我對他道:“殿下你別這樣,執掌中饋這事兒我不擅長啊!我娘就沒指望過我嫁給高門大戶的長子嫡孫做當家主母,也就根本沒教過我這些啊!”
其實我娘也不擅長這些,我家都是大嫂嫂管家的,大嫂嫂進門後我娘可開心壞了,這句話我沒說出來。李祯給我指了條明路:“你先随便應付一下,實在不行就去母後跟前哭,讓她指派一個得力的嬷嬷幫你。待那幾個進了門,你看誰比較擅長管理內務,就讓誰去幹呗。”
我先是覺得這主意不錯,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兒。那這豈不是意味着我連着日後打理六宮的權力也一并交出去了?
我把這個擔憂跟李祯說了,李祯點了點我的眉心:“你笨呀!事兒交給得力的人去幹,你只要當那個聽彙報的太子妃就行了呀!還能拉攏人心,多好。”
我感嘆太子不愧是打小旁聽朝政、在官場裏混着長大的,對這種事兒倒是非常之擅長。
妾室不比正妃,不需要三媒六聘,也不需要那麽繁瑣的大婚禮節,請嬷嬷帶着丫鬟們去姑娘家接了人,一頂轎子從偏門擡進東宮也就完事兒了。
還未等我去哭,皇後娘娘便先主動派了人來幫我的忙。我估計現在整個兒後宮都知道太子妃是個不會理庶務、倒是很會砍人頭的女閻王了。
皇後娘娘派來的大嬷嬷差使下人分別給這四位妾室準備好了院落,又安排了人去金陵城中的各家接人。待一應準備完畢後,我正歪在貴妃榻上搖扇子,突然見吉祥闖了進來。
“小姐!!!!”她一把将我從貴妃榻上拽了起來,“這幫狗奴才,真是欺人太甚!”
“怎麽了呀,氣成這樣?”我問道。
“太子院裏的那些小奴才,開了個賭局,賭今晚那幾位接回來後,太子會去誰的房裏睡!”
“哦?”我起了興致,“誰贏面比較大?”
“陳良媛贏面最大,因為她是那個陳冰心的堂妹,大家都猜她會最得寵。”
“哦,這位陳良媛,應該是陛下指進東宮來安撫太子的。輸面最大的怕是那個舒良娣吧?”
“她是倒數第二!”吉祥氣得直跺腳,“您才是倒數第一!”
“……”我呆愣在原地,“哈?”
“他們把您也算進去了!還真有一個小太監壓的舒良娣,猜太子殿下可能會去舒良娣那兒過夜,好對皇上交代。可是壓您的,真的一個都沒有啊!”
“…………………………”
雖然很想吐槽“這tm又關我什麽事兒啊我又不是今天被擡進來的!”,可仔細想想,眼下這局面,是可忍孰不可忍,簡直丢臉到不行啊!
“你立刻過去,幫我壓一百兩!”我黑着一張臉對吉祥道,“輸人不能輸陣!!”
“是!小姐!”
片刻之後,吉祥又回來了。
我問她:“壓好了嗎?”
“壓是壓好了……”吉祥面露難色,“可是、可是被突然闖進門的太子殿下瞧了個正着!”
“…………………………”
我眼前一黑,差點從貴妃榻上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預警:妾室是有的,但蠢作者最低限度的保證是一定沒睡過!
本文是個正經甜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