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後,李祯問我:“你知道這次的事情,是誰在後宮幫你說的話嗎?”
“母後?”我猜測道。
“在這種事情上,母後哪裏是能夠說得動父皇的人。”李祯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恢複了平日裏的神色,“是永壽宮那一位。”
我微微一愣。
李祯沉思道:“這麽說來,東宮又欠了永壽宮一個人情。”
“嗯……怎麽說你也和舒家有姻親關系,也算不得人情不人情的。你回東宮後,大張旗鼓地賞一下良娣,我再去舒貴妃那邊道個謝,就差不多了。”
“也行。”李祯颌首,“于情于理,是該謝一下她。”
我雖然不知道舒貴妃葫蘆裏賣了什麽藥,卻還是備了禮,走了一趟永壽宮,鄭重地道了聲謝。
皇上不會平白無故地袒護我,就算他本就不想罰我,也需要有人給他喂一顆定心丸,肯定他的決策。皇後做不了這個事兒。且不說皇後根本沒有吹枕頭風的機會,就算有,她也應該是頭一個要管教我的,而不該明晃晃地袒護我。真正能無壓力吹枕頭風的,只有舒貴妃一人。
永壽宮內,舒貴妃歪在塌上,大宮女給她扇扇子,旁邊又有幾個小宮女把葡萄一粒粒剝好了,将晶瑩剔透的果肉喂進她嘴裏,畫風無比奢靡舒适,不愧是民間盛傳的一代禍國妖妃。
她聽完我的來意,又見我給她帶了一堆的禮物,笑得合不攏嘴。明明三十好幾的年紀了,笑起來竟然眼尾都沒有一點兒褶子,倒是氣質雍容得像一朵魏紫牡丹。
“本宮不過是為了感謝太子和你,替本宮護住了二皇子。本宮雖與皇後這些年都不甚和睦,但永壽宮和東宮之間,着實談不上什麽欠不欠的。”她一語言畢,又斂去了笑容,道,“二皇子從來沒動過什麽歪心思,他也無需動什麽歪心思,卻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在暗地裏構陷我兒!”
“這個臣妾也沒查出個所以然,貴妃娘娘自個兒多留心吧。”我只能實話實說。
“本宮自會留心。”說罷,她又看向了我,眯起一對狹長的美目道,“說起來,本宮的侄女入東宮也有幾個月了。聽說,你們兩個處得不錯?”
我很誠懇地回答:“大家都是姐妹,自然是好好相處的。”
“你倒是大度。”貴妃扯了扯嘴角,但臉上的表情倒是跟笑容扯不上什麽關系,“可惜了,本宮就不如你大度。”
“娘娘盛寵多年,也無需大度。”我假裝聽不懂她的話。
我心想,坤寧宮裏還有一個更不大度的呢。她還不是忍了?
這大邺朝的女人,除非有本事像我娘或者我家老太太那樣,能直接抄起長鞭就抽人,否則都是要忍的。這金陵城,更是所有女人都在忍着,就連皇後也不例外。
我出嫁前,我娘哭了很久,其實我明白,她便是為我以後要忍耐很多東西而哭的。只是我心态比較好,從不去想這些事兒。平白給自己找不痛快,便是杞人憂天。到不如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我向舒貴妃告辭:“臣妾還得去一趟母後那邊請安。若沒什麽事兒,臣妾就先告退了。”
“走罷。你若在我這裏呆太久,她怕是要不高興了。”舒貴妃的調子拖得長長的。
我便趕緊跑路了。
到了坤寧宮,果不其然,我的正頭婆婆很關心我去她老公的小老婆那邊都說了些什麽,我一五一十地回禀了,只不過略過了“本宮倒是沒你大度”那一段。
皇後哼了一聲:“她算是意識到自己老了,不如從前了,不再處處樹敵,曉得為孩子們考慮一下。她巴巴地把女兒送給太後養,不也是為了給女兒尋個靠山嗎?”
我心想,舒貴妃恐怕內心并不想給女兒尋這個靠山……但我并沒有說出來,而是順皇後娘娘的毛道:“母後說的是。”
皇後叮囑我道:“你這番運氣屬實不錯。聖上并不想禁你的足,但奈何朝臣鬧得兇,他本準備輕輕罰你意思一下,不過好在你自己争氣,居然反過來跑去朝上鬧了,還說得有模有樣的,連本宮都沒有想到。再加上舒婉兒那個女人還算曉得感恩,為了她那個文文弱弱不成器的兒子,還幫你說了話,如此這般,才塵埃落定。”
我繼續恭維道:“兒臣運氣這般好,定是母後庇佑的。”
皇後被我這番謙虛地溜須拍馬拍得舒心,只是語調間有點兒淡淡的惆悵:“你比本宮當年,運氣要好得多……”
我實在不知道這話要怎麽接。舒貴妃只是嘆自己不能跟皇帝一人一世一雙人,皇後娘娘卻是嘆得要更複雜一些。她是不是想起了當年那個巾帼英姿的自己呢?
好在,皇後并沒有為難我,而是叮囑我道:“陛下雖然放了話,說你可以協助太子行監察之責,但你可不要真的信了,巴巴地沖上去。他并非真心想要給你權力,只是想借你打壓一些不聽話的官員,讓他們知道臉疼的滋味。你自己守好本分即可。”
“兒臣明白。”
其實這些我都門清兒得很。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參我?我是不可能得罪了朝臣的,參我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迂回地打壓太子。前朝的禦史只不過是替人說話的靶子,我有病才會信他真的是為君分憂、行谏言之責。
只是我暫時不知道是誰想要針對東宮。
吏部考核重啓一事,我能摻和得也就到此為止了。李祯對我說,□□建國時,不過剛完成了我國統一,八方蠻夷依舊虎視眈眈。後太宗邺武帝征戰四方,才使得周邊小國全部臣服于我朝,每逢三年一度的朝花節,都是萬朝來賀之景。
只是,年連征戰,難免導致國庫空虛。後文帝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又朝乾夕惕,以勤治國,為子孫留下了豐厚的家底。只可惜文帝過于勤奮,最終四十二歲便薨逝于案前。
而後繼位的,便是當今聖上。因先皇去的早,今聖繼位時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少年郎又勤勤懇懇地幹了二十幾年活,頭發早早就熬得花白了,不過身體到挺好,除了寵愛舒貴妃以外也沒什麽毛病。
可惜,國家一旦和平了、富足了、強盛了,便會有大小官員搞幺蛾子。
從文帝繼位,施行輕稅仁政起,迄今已三十八年矣。此番盛世,表面看上去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內地裏卻是上下官員沆瀣一氣,站隊的站隊,私鬥的私鬥,一個個都在忙着從百姓手上刮油水,官場上排除異己。
陛下早就看這群人不順眼了。但牽一發動全身,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查起,更是犯愁得很。如今借着江南貪污案和吏部考核不利一事,剛好找着了一個很恰當的切入口,那不如把我推到前頭來,把我捧高了去罵這群狗官,翻他們的舊賬。反正民間要罵,也只會罵太子妃幹政。
看破不說破。本人屬實不想背這個黑鍋。
而從坤寧宮慢悠悠出來的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極糟糕的可能。
太子在衆皇子之中地位超然,可以說是沒有競争對手,和皇上的父子關系也不錯,這就是為什麽我始終想不通是誰指使的禦史,來告東宮的狀……但如果背後不是某個人,而是整個利益集團呢?
這個利益集團發現,聖上和太子想動他們了,他們往後沒有好果子吃了,甚至會面臨滅頂之災……在這群蛀蟲們,會怎麽樣呢?
——他們會瘋狂地、激烈地反撲。
我為自己的想法打了個寒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不好意思。因為木有存稿了,工作又很忙,下班後才碼的字……
完善一下提綱,再存點兒稿。明天休一天~後天6:00掉落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