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雲榜七
屋子裏很暗,窗戶四周都被封死,屋裏有一股濃郁的藥味。
銀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阿爺?”
床幔下響起一道沙啞的聲音,“銀翹?”
銀翹一喜,上前道:“是我,阿爺。”
她邊說邊把床幔系了起來,“阿爺,今天天氣不錯,我采了藥,你吃了病就好了。”
秦玉書終于看到了銀翹的阿爺,那是一個很瘦的人,渾身上下皮包骨頭,眼窩深陷,看起來被病折磨的不輕。
那人瞧見銀翹并沒有很開心,反而渾身顫抖起來,“你是誰?”
銀翹怔愣,有些難過道:“我是銀翹啊,阿爺你又不認得我了?”
“滾出去,滾出去!”
銀翹阿爺的情緒很激動,秦玉書在旁邊瞧着,将人帶屋子細細打量了一遍,什麽都沒有,沒有精怪妖物的氣息,也沒有鬼怪作祟。
銀翹帶着秦玉書出來後神色沮喪,“仙人,你看看我阿爺到底什麽情況啊?”
遠處農人已經收了農具回家去,身後影子在夕陽下越拉越長,村口的黃狗窩在磨盤底下打盹,微風拂過農田禾苗葉子搖晃。
太正常了,溫和又平淡的人間煙火。
秦玉書垂下眸子,“看不清楚,我先留下來看看。”
身體裏的師印從進了這道靈境後就沒有多少反應,只能瞧見幾分亮,代表自己還活着。
銀翹住在後面的院子,她背好背簍,邀請秦玉書去她院子裏,誠摯道:“仙人,去我院子裏吃點東西吧,我給你收拾床鋪。”
秦玉書淡淡開口,“不用了。”
銀翹咬了咬嘴唇,“那仙人我先回去了,明日裏再來看我阿爺。”
“嗯。”
她眼睛擔憂的看了看她阿爺的院子,背着背簍離開了。
秦玉書靠在樹枝上,似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良久後她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氣。
莫雲榜問道:“還是找不到他們嗎?”
秦玉書搖了搖頭,“很奇怪。”
莫雲兒仔細思索,探查三遍無果後叮囑。
“我覺得這個境很奇怪,它的氣息很混亂,你小心。”
“嗯。”
屋子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秦玉書走上前去,将門推開,走了進去。
屋子裏的窗戶被封的嚴嚴實實的,一點光都透不進來,但秦玉書絲毫不受其影響,屋內沒有光亮,屋子裏被墨色分割成一個個的黑塊。
她蹲下身子,直視蜷縮在床角的人。
“你在怕什麽?”
那人一個勁的搖頭,“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誰?”
“鬼,他們是鬼。”
秦玉書緊盯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的恐懼驚駭不似作僞。
“鬼長什麽樣子?”
那人抱着腦袋搖頭,“他們快來了,他們……他們有一雙……紅色的眼睛。”
呼啦,窗戶被風拍的巨響,被封住的窗戶開始震動,外面傳來深深淺淺的腳步聲。
秦玉書右手握住劍柄,刷的一聲拔出劍來。
她走出門去,看到了屋外站着的‘人’,也看到了那一雙雙紅色的眼睛,像是在夜間燃起的一盞盞紅籠。
溫和惬意的村莊下隐藏的盡是魔物,她為什麽沒有察覺到?
那些魔物好像沒有瞧見她,直直的向前走去,夜風吹起秦玉書耳旁碎發,她手腕一轉,向着前面魔物刺去。
春生劍穿破人影的剎那,周圍景象瞬間變換,生機盎然的小村莊瞬間變的枯寂陰森。
房屋早已倒塌,只留下了斷壁殘垣,空氣中散發着腐朽的味道,身後房屋四處漏風,磚瓦的邊緣被風化成了粉末,變得圓潤。
這座村莊早不知枯敗了多少年了。
溫和的假象被撕碎暴露出靈境裏的真實面目,秦玉書上前一步将地上的背簍撿起來,拿出裏面的補給。
村前的磨盤留在原地,下面什麽都沒有。
這裏是哪裏?是人間幻境還是來日征兆?
或者說只是宗門比試的第三道靈境——幻生境。
從第二道靈境始就一直有魔物的影子,她心裏覺得不安,也不知道現下靈境外是一個什麽情況。
她提快速度,要盡快尋到師兄師姐。
楚非聲這邊幾人合力殺掉一只妖獸,懷裏的牌子熱了一下,他沒拿出來去瞧。
幾人臉上沒是一樣的凝重,他們從到了第三道靈境後根本就沒有走多遠,一直在方圓百裏來會轉。
只要一有秦玉書的消息,他們便能立即趕到。
第一日,他們去拿了補給,誅殺了幾只妖獸,上一境的風雪實在是太大,凍的他們不知該用何情緒來緩解那份冷意。
第二日,依舊是沒走遠,只有破虛宗留在此地了。
第三日,靈境內方圓百裏的妖獸皆被除盡,他們不敢去瞧身體裏面的代表秦玉書那一塊的師印是否還明亮,只敢在原地等待。
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結果。
葉苓沉默上前,将丹藥遞給楚非聲,“我們不能再等了。”
楚非聲沒有說話。
“走吧,我們把破虛宗的榮譽帶回去。”
一片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楚非聲才開口,嗓音有些嘶。
“好。”
薛茵沉默的站起身來,突然望向身側人,“三師弟,師妹會回來的對吧。”
沈修動了動手指,神王絲胡亂的繞在手上,手指有地方被絲線纏出幾道印子。
“會的。”
薛茵吸了吸鼻子,“那我們把積分堆的高高的,當鐘聲響的時候,師妹就會來找我們了。”
“嗯。”
破虛宗還剩了十幾位弟子,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些傷。
一片白色花瓣從枝頭掉落,猙獰可怖的巨大妖獸終于倒在了地上,他們已經熟悉了那道血腥氣。
楚非聲上前将妖丹取了出來。
白色花瓣打着旋飄下來,薛茵眼神向下,這個時節還會有梨花嗎?
懷裏的牌子一只在發燙,這是宗門比試的最後一道靈境,既然已入通雲榜,無論出了什麽狀況,他們都要走到最後。
“去下一個。”
沒有休息,沒有停頓,楚非聲現在的修為直逼元嬰。
一道身影從後面傳來,“喂,怎麽不等等我?”
衆人頓住,不可置信的向後看去。
薛茵瞪大了眼睛,“師妹!”
她眼眶一紅,迅速跑過去一把抱住秦玉書。
“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吓死我了。”
“好了師姐,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秦玉書拍了拍薛茵的背,歪了歪頭,“師兄師姐,我回來了。”
楚非聲緊繃的神經這才放下,可是他太久臉上沒有表情,連扯出來的笑都不好看。
“回來就好。”
在這靈境內,死亡已成常事,可是誰也沒法平坦的接受身旁人的死去。
空氣中帶了些不知名的花香,茂密的樹蔭撒下一連陰涼,衆人拿到補給在此處休息。
靈境積分并未拉開太大的差距,上一靈境每宗各加了五千靈點,現在看來到底宗門第一落到哪宗頭上,皆有可能。
薛茵跟秦玉書湊到一起,“師妹,你現在是元嬰了嗎?”
“是啊。”
薛茵拿瓷瓶給她碰了碰,“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秦玉書眼睛裏帶了點笑意,“謝謝師姐。”
沈修看了一眼秦玉書,然後晃了一下瓷瓶,将補靈丹倒進嘴裏。
“上一靈境為什麽會有魔物呢?魔物為什麽會是那些長老呢?真是想不明白。”
秦玉書目光深遠,“可能就是靈境出了問題,我相信外面的長老很快便能察覺到的。”
沙沙的聲音在樹林間響起,衆人早有戒備,快速閃到後面,拉開安全距離。
那是一只巨大的黑甲妖虎,随着它走動,爪子在地上陷下去一個大坑。
六階妖獸,衆人配合的早已十分默契,劍修上前,符修退後。
劍修近身主攻,符修在一旁輔助攻擊,九息劍上鑲嵌的晶石一閃,楚非聲率先向前,薛茵在面對妖獸時已然換了付模樣。
她面色微冷,伸手在符紙上點了兩道,指尖一揮,符紙向着妖獸籠去,一道小小的太極陣浮現在妖獸上空,将它困住。
葉苓的劍又快又急,她身影一閃便到了妖獸身後,她同楚非聲一前一後,堵住了妖獸的路。
那妖獸怒極,巨大的爪子向着人撲去。
兩人一閃,妖獸撲空,另一道劍光已經到了跟前,錢珞飛身一躍,劍身削掉了妖獸的一片黑甲。
妖獸嘴角噴出火來,錢珞的衣角被火舌一舔,火勢向上蔓延。
葉苓把她往後一拉,拿劍将燃着的衣袍割掉。
妖獸受了傷後更為狂暴,他腦袋一甩,狠狠的向着上面的太極陣拍去。
咔嚓一聲,太極陣被它拍碎。
妖獸張開血盆大口,向着身前一個弟子咬去,那弟子往後一推,沈修的傀儡絲扯着那弟子後退。
妖獸晃了晃腦袋,被沈修吸引力視線,它晃了晃腦袋,口中噴出一道火柱。
就是現在了,趁妖獸攻擊時,楚非聲跟葉苓同時提劍而上,一左一右鎖住妖獸,不讓它逃脫。
剩餘弟子組成劍陣,白色光芒大盛,劍刃刺破了妖獸的黑甲,直接插入了它腹腔。
妖獸踉跄了兩步,最終倒在破虛劍陣下
楚非聲将九息劍拔出來。
沈修突然嚴肅的叫了聲,“師兄。”
身後有風,長久以來培養的默契,楚非聲條件反射将劍往後一捅。
有人驚叫一聲。
“啊!”
楚非聲察覺不對,轉頭向後看去。
只見沈修神色冷淡帶着三分陰沉,還維持着單手推人的動作。
而他自己的九息劍洞穿了秦玉書的心髒。
薛茵站在遠出,看見這一幕瞪大了眼睛。
“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