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府玩了小半日,本打算蹭頓晚膳卻被宋祁塞進馬車送回了宮中。
他飽讀詩書長大,絕不做逾矩之事。說什麽夜深不安全,也于禮不合,氣得魏長寧罵了一路的小氣鬼。
不就是拐了宋府三個廚子嗎,至于這麽防備她嗎!
臨近初夏,不知道禦花園裏用了什麽法子,竟叫滿池荷花開了幾朵。夏風微涼,吹在薄紗衣服上舒服極了。
她現下身邊沒有丫鬟,行事更沒有拘束。左右看了看見四處無人便偷偷爬上那蓮花池,一把将那最大的荷葉摘了下來。
她自以為沒人發現,冷不丁回頭卻發現遠方長廊上站着一個人影。
她差點要脫口而出“子明”二字。恍惚間又知道絕不可能是他。無數個夜晚,她偷偷溜出宮,魏子明都會站在這個長廊上,靜靜地等着她回來。
魏長寧将那荷葉藏在身後,站在原地對那影子喊道:“李澄明,你大半夜不睡覺站在那裏吓人幹嘛。”
吓人的李澄明慢慢靠近,他歪頭看了看魏長寧手裏頭攥着的荷葉。
她還是那麽喜歡辣手摧葉。
“吓到長公主殿下是微臣的錯。”
他道歉倒快,把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全都堵住了!魏長寧深呼一口氣,剛準備繼續怪他,便聽見自己的肚子響亮而清脆的連叫好幾聲。
她瞬間如洩氣的皮球。
長公主的臉全都丢沒了。
李澄明笑了出來,眼睛彎彎,像是盛滿了滿天細碎的星光。
魏長寧第一次看他這樣笑,她仰着脖子注視着他的眼睛。“李澄明,你笑起來有星光欸。”
“魏子明,你笑起來眼睛像裝滿小星星一樣,真的好亮啊。”
傻瓜,哪有人平白笑起來眼睛會發光。
那明明是遇見了喜歡的人。
魏長寧收回了思緒,扭了扭脖子。李澄明怎麽這麽高,跟他講話還得拼命仰頭。她習慣性的拿繡花鞋踢他的腳尖,言語中頗有幾分命令的口吻。
“李澄明,你會不會做飯啊,本殿下餓了。”
大約是剛被她誇過,不茍言笑的李澄明公子今日顯得十分近人情。他把魏長寧藏在身後的荷葉拿了出來,在手裏把玩兩圈說:“微臣只會做荷葉飯。”
荷葉飯嗎……
不知怎麽想的,魏長寧拿着從禦膳房偷的大米,牽着李澄明來到了她和魏子明的秘密基地。
“臣竟不知禦花園裏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群裏面居然別有洞天。”
魏長寧剛折了樹枝進來,便見李澄明清閑地到處逛着。
到底誰是公主啊!魏長寧一把扔下樹枝,拍了拍發黑的手掌,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還催促着李澄明“你動作快點,我等着吃呢。”
等着吃的長公主眼巴巴的望着慢吞吞李澄明伸出自己纖細不沾陽春水的蔥蔥玉指慢條斯理的剪開了荷葉,再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的依次點火煮飯。
如果不是實在很餓,她真的會跳起來揍李澄明。他把她心愛的小荷葉寶寶撕成這個樣子,如果再不好吃的話,她一定會打爆他的頭。
快要餓死的長公主在一刻鐘之後終于如願吃到了自己的荷葉飯,魏長寧雙腿交叉坐着,雙手抱着裹好的燙手荷葉飯便小口吃了起來。
“真香啊。”
她一個人吃也不太好,魏長寧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同李澄明閑扯着。
“我今天去找宋祁了。”魏長寧雖忙着吃,眼睛卻盯着李澄明看呢。她提了宋祁這個名字,他眼睛果然動了。
于是她便繼續說:“我叫他給你弄了個官職。”
“李澄明,以你之才,國之重任完全擔得。”魏長寧又用腳尖踢他。“你跟我交個實底兒呗,你到底是哪兒的人。”
李澄明明面上孑然一人保持中立,保不齊暗地裏是旁的人。魏長寧早就叫人調查過他,身世背景幹淨得很,但她還是想親耳從他口中聽到。
萬一人家無意朝堂紛争,只是想混個俸祿安穩過日呢。
“臣永遠是長公主殿下的信臣,從第一眼起。”李澄明加重的後面的話,這話卻叫魏長寧的心怦怦跳。
若她還是懵懂少女,怕是要為這句話想入非非,情難自抑了。
“我信你,望你也別辜負了這份信任。”
李澄明低下了頭,他的心也砰砰砰跳個不停。他可以完美掩飾每一個場合,卻唯獨在魏長寧那裏,總是錯漏百出。
呼之欲出的感情滿得快要溢出來,他還要生生将它們硬壓下去。
現在總還不是時機。
“明日同我一起去洗塵山吧,帶你出去看看,回來之後便安心在朝中做事吧。”
魏長寧熟練得的拿樹枝在旁邊的土堆裏扒拉出一個坑,又把吃剩的荷葉都埋了進去,雲淡風輕的同李澄明講了這一句。
她每年都要去洗塵山一趟,一是為了祭奠,二是為了那點微薄的希望。她總是不愛将痛苦說與旁人聽,每每也是帶一兩個熟悉的人跟随着也就行了。
就當她一時腦抽吧,反正就想把李澄明給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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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寧是一大早乘了馬車走的,為了防止太過招搖,她便讓李澄明同她坐一輛馬車。
為什麽一大清早就出發了呢,是因為她昨晚一夜未睡。
她做了好奇怪的夢,夢裏魏子明和李澄明的臉交織着,擾得她一晚上未曾安睡。車廂裏點了濃重的安神香,魏長寧手撐着腦袋,打算補覺。
京城裏人多,馬車走走停停,微微震蕩間魏長寧不由酣然入睡。後來出了城,走了山路,千轉百折搖搖晃晃的總叫魏長寧睡得不安穩。于是她放下手,将身子作勢向後面躺去。
李澄明手掌離魏長寧約有一尺距離,他手指蜷縮着,克制又難忍。他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咽了咽口水。
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的身心都在告訴自己,要去好好抱一抱他的阿寧。
然而絕對理智克制了他,李澄明只是脫了外衣輕輕攏在她的身上。像他們依偎取暖的每一個難熬的夜晚一樣,他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哄她入睡。
一覺睡到下午的魏長寧略有尴尬的從李澄明的腿上爬了起來,她胡亂的把睡皺的衣服理理齊,卻在起身的時候不小心跌落了他的外裳。
魏長寧趕忙伸手撿了起來,外衣未曾染灰,只是她枕過的那處衣裳上已經有了水漬。
毫無形象的睡着就算了,怎麽還瞎掉口水。
害,長公主的臉再一次沒了呗。
“要不,你換個衣服再出去?”
這衣衫不整的,萬一別人誤會她獸性大發怎麽辦。
希望李澄明沒有發現她流口水,不然她以後怎麽擺長公主的架子。魏長寧內心爆哭,面上還要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作為長公主的謀士,偶爾借個腿睡睡覺怎麽啦!她也是給李澄明開俸祿的好吧。
“殿下是想讓臣穿您的衣服嗎”李澄明拍了拍衣服,從她手裏接過外衣,利落的穿上。
魏長寧咳了咳,外頭的下人也在請他們下車,于是她便昂着頭說:“也對,反正本殿下問心無愧。”
輕笑聲傳入她的耳朵,魏長寧局促的跳下馬車,她等了一會便看見馬車裏伸出一雙手,手的那天卻是李澄明清清淡淡的嗓子。
“微臣腿麻了,還請長公主殿下扶一下。”
魏長寧耳朵尖都泛了紅。李澄明這厮早不說,偏要等她下車才說。魏長寧又蹦上了車,連拉帶扯一點也不溫柔的将李澄明拖下了車。
此時李澄明衣衫有些淩亂,偏面目仍是那清冷矜貴模樣。衆人心中生疑,卻也不敢妄言。
一位是淡漠不可觸的澄明公子,一位又是高貴如月的長公主殿下。
這二位的事情還是慎言吧。
“這是本殿下的封地朱仙城,我們現在此處歇一歇,明日再去那洗塵山。”魏長寧領着李澄明進了屋子。她對這朱仙城頗為得意,這是她父皇六歲便賜予她的封地,可以說這裏的一花一木都是由她建造。
對于朱仙城而言,她是這裏的主宰,這裏完完全全屬于她。
這間別院是魏長寧在朱仙城的住所,是她精心打造的小屋。外頭看樣式只是普通富貴人家的房子,只有進去了才知道是別有洞天。
房子中間被打通,接了個小小的人工湖,裏頭養了滿池塘的荷花荷葉,細細看還能看見幾只赤色錦鯉在嬉戲。
這間屋子裏住的人極少,平常府裏頭也只留一個管家兩個丫鬟,都指了池塘右邊的屋子住着。
魏長寧一個人在左邊蓋了座三層小樓,取了雅名叫“瞻星閣”。夏天迎着風,就坐在那三樓欄杆上看着星空,便覺得什麽煩惱都不會有了。
魏長寧喜歡看星星,亮晶晶的叫人無法拒絕。
她平常一個人住在二樓,這下來了李澄明她便将他安置在自己旁邊的那間。清酒身量與她相似,魏長寧便讓她在宮裏頭假扮她,于是她這次出門只帶了白茶一個人。
府裏頭原來的裴兒和珠兒兩個丫鬟幫她收拾屋子,白茶一時無事可做,便自作主張去替李澄明收拾屋子去。
那客房久不住人早已積了一層灰,白茶端了一盆清水推開了那房間。她沒騰出手敲門,可進門的景象卻叫她驚吓了去。
清冷淡漠的澄明公子脫了上衣,拿着自己的外裳湊在鼻尖輕輕繡着。
白茶從沒見過他這樣溫柔的神色。
印象中的澄明公子雖然臉上會挂着笑,可那笑總不及眼底,叫人生了些疏離之感。
他未着上衣,露出光滑白皙的背部叫白茶看紅了臉。未等李澄明開口,她嘭得扔下水盆,小步跑了出去,驚慌失措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