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使臣剛好趕上了太後的壽宴,魏子淵幹脆便把兩場宴會合做一場。
這日夏風清涼,天有些燥熱。雙溪湖畔周遭早已擱了大塊的冰,瓜果清涼再配上蔥蔥綠意,更顯得怡然舒适。
“殿下今兒穿的這一身衣裳可真素淨,倒不像咱們關雎宮裏的衣裳。”
清酒來雙溪湖畔這兒打下手,端完果盤便發現自個長公主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從前只要往人群裏頭一望,顏色最顯眼的必然是長公主。今兒她乍然穿了白色衣服,清酒差點要認不出來。
“是溫太妃特地送來的衣服。”白茶攙着她,小心的避開腳下的碎石。
她嘟囔着,“真不知道怎麽選在這個地方,荒廢了那麽久,腳底下全都是碎石頭。”
清酒拿着掃帚打掃了魏長寧身邊的一塊區域。雙溪湖畔連接宮內宮外兩條溪流,宮裏頭的盡頭是一個三米高的大瀑布,景色看上去蔚為壯觀。
湖畔邊臨時趕工修葺了些假山玉石,畫棟雕梁,琳琅滿目,實在是美不勝收。
魏長寧站在溪邊,感受着瀑布自上而下的涼意。她自假山掩映之中看見李澄明的臉頰。
他是這兒的監工。
魏長寧屏退了兩個丫鬟,低着頭踢着腳底的碎石子。
李澄明款款走來,他玉色綢緞的鞋面映入魏長寧的視線。她擡頭便看見李澄明如畫的面龐對她微微笑着,他今兒也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
“咱們兩個今兒這身還挺配。”
魏長寧沒有閨閣女子的扭捏,大大方方的指了出來。她拍了拍這假山,想試一試它們的硬度。
“都是宮外運的碎石堆起來的,坐上去可能會塌掉。”
魏長寧收了手點點頭,她輕輕靠在那假山上,随便找些話同李澄明閑扯着。
她左扯一堆,又扯一通,李澄明也不煩,就站在她面前溫溫柔柔的聽她說話。
魏長寧勾着脖子說,他亦低着頭彎着腰在聽。
監工今日應該是很忙吧?
魏長寧見衆人要進場了,便推推他,“你快去忙吧,人手若不夠盡管差遣我宮裏的。”
李澄明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只留了一句,“今日沒有的下次得補上。”
今日的……什麽?親親嗎?
李澄明可真是一個道貌昂然的僞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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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殿下安好。”戴着玉冠的男人攜着一位衣着華貴的少女同她見禮。
魏長寧笑着回了禮,她問:“可是李國二皇子和公主?”
那二皇子點了點頭,又解釋了自己為何出現在此處。“來這兒迷了路,不知該坐在何處。”
魏長寧淡淡一笑,指了對面的位子叫丫鬟把他們帶過去。
這二皇子倒不逾矩,道謝了便安安穩穩的坐在座位上。他有禮貌極了,身邊的少女又美的驚人,一時間衆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們身上。
此番既然是在湖畔宴會,坐席便随意了些。借着假山掩映,魏長寧悄悄向李澄明招招手,他便立刻心領神會的往她身邊挨。
謝丞想跟坐在後面的王缇一塊,便對李澄明小聲喊,“李澄明,咱倆換個座位。”
鑼鼓敲了三聲,宴席也正式開始。李國二皇子遞交了和親文書,魏子淵允了去。
“這二皇子叫什麽名字啊,長的就不像個好人啊。”不是魏長寧有偏見,實在是這二皇子長相魁梧,皮膚黝黑,眉心還有道刀疤,看起來一臉兇相。
“李滄雲,李國皇後嫡長子。”
“那太子是?”這李滄雲是皇後長子,卻是二皇子,看來這太子并非是正宮皇後嫡出了。
果不其然只聽李澄明說:“是貴妃的孩子,養在了皇後名下。”
觥籌交錯間李滄雲端着酒杯起身,他對魏子淵遙遙一拜後說:“柯然是李國的嫡親公主,不知道魏國皇帝打算給個什麽位分?我這妹妹自幼寵着長大的,此番遠嫁,還望陛下善待她。”
“李國如此大的心意,朕如何能不珍重。”
魏子淵掃了李柯然一眼,他含笑開口“柯然公主姿色無雙,不如封做皇後如何?”
此語一出,滿座唏噓。李國送來嫡親公主是貴重,但也不至于給了皇後之位啊。
段太後站了起來,立刻阻止。"異族女怎可入住中宮,混淆皇室血脈?"
“魏李多年前本一家,哪裏來的異族之說。”李柯然盈盈一笑,玉指輕輕撚着繡帕,說不清的風情。
“再說柯然既然嫁來了魏國,那便也是魏國人了。哪裏來的混淆血脈呢?難道說魏國覺得我們李國皇室血脈低賤,配不上你們?”
李柯然笑盈盈的交談,說出來的話卻像沾了毒的銀針,針針見血。
段太後和溫太妃兩個人第一次這麽團結,協調一致的反對李柯然入主中宮。場面略有僵持,就連魏長寧都吃驚。
即便是她事先都沒有收到消息,以前不論什麽決定,魏子淵至少知會她一聲。
“魏國皇帝有如此誠意,那麽我李國也有。”李滄雲忽然跪地請求。
“為護兩國姻親,懇請陛下賜一位公主做我正妃。”
公主?陛下膝下哪裏來的公主。衆人都心知肚明,齊刷刷的往魏長寧看去。
魏子淵端了酒杯掩面,他面色有些不快。沒想到自己已經給了皇後之位,這二皇子還不見好就收,居然還想迎娶他阿姊?
魏子淵放下酒盞,淡淡開口。“朕初登基,膝下并無子嗣。”
“貴國長公主的盛名滄雲早有耳聞。”李滄雲抱拳看她。
“公主天人之姿,滄雲仰慕不已。”
“朕如今身邊只剩下皇姐一人,她若嫁去遠地,朕心裏總歸舍不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誰知道李滄雲還是個不識趣的,有些咄咄逼人。
“臣也只有一個妹妹,為了兩國安寧還是割愛嫁入魏國。”
“長公主殿下食百姓貢奉,難道這點犧牲也不肯有嗎?”
魏長寧斜睨了李滄雲一眼,她手持團扇悠悠的晃着,身子靠在軟墊上,懶懶的吐出了一句半句話。
“本殿下要嫁只嫁李國未來的皇帝。”
既然李國公主做了魏國皇後,那麽她長公主去做李國皇後有何不可?
魏長寧把玩着扇柄,泛着涼薄笑意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滄雲,直看得他不敢再逼問和親一事。
“你這侄兒可真大膽,還敢對她皇嫂起心思。”
魏長寧掩蓋在團扇下的嘴毫不客氣的譏諷這位二皇子,他打量兄妹二人不禁問道:“這兄妹二人長的也不像啊,怎麽一個虎背熊腰,一個溫柔風情的。”
“李國後宮混亂,凡是有用的孩子都記在了皇後名下。李國為了培養貌美的和親公主,會寵幸民間歌女。”
“原來是插了毛的假鳳凰。”魏長寧涼涼開口。一想到李國的人把那麽小一點的李澄明扔到魏國來,她就沒有好态度對他們。
特別是剛剛這個李柯然高傲又傲慢,而李滄雲居然還自不量力想要直接定下她的婚事。
歌舞升平,正是一派春情。李滄雲走到他們這兒來敬酒,魏長寧小小抿了一口算是敷衍他。
"滄雲見過皇叔。"雖然李澄明在李國是個已經被遺忘的小皇子,但是于禮,李滄雲還是得尊稱他一聲“皇叔。”
李澄明應了一聲,臉上仍然是那副淡漠的神色。見到故國的人對他而言并沒有什麽,又或者在他心中李國早非故國。
“皇叔自小在京城長大,應該知道這魏國都城裏許多好玩的地方吧。”
“不如……”
“我鮮少出門,對京城裏頭并不相熟。”李蒼雲話還未說完,李澄明便婉拒了他。
“喂,李澄明!”宴席散了,衆人退了。魏長寧小步跟在李澄明身後,冷不丁喊住了他。
李澄明走的極慢,幾乎是等人走光了他才走。四下無人,魏長寧說話也沒了顧忌。
“你剛剛是不是吃二皇子的醋了。”她假裝在空中聞了聞,捂住口鼻誇張的喊道:“好大的味道。”
“沒有。”
李澄明緩緩向宮門外走去。魏長寧在他背後輕輕哼了一聲,裝模作樣的狗男人!面上雲淡風輕的,心裏頭指不定怎麽想的呢。
魏長寧蹦到李澄明面前,踮起腳捏了捏他的臉。“你自己看看你的臉臭成什麽樣子了。”
“清風朗月的澄明公子今兒可是在各位貴女面前丢了氣度了。”
“她們與我何幹”李澄明一擺衣袖,站在樹蔭下。他身姿挺立,玉冠端正,真乃翩翩公子。
魏長寧背靠在他前面的樹幹上,雙手抱拳,對李澄明說:“那東西你還要不要?”
“那東西”是他們之間的暗語。果不其然,她說了這話以後,李澄明便款款走來。
李澄明将手撐在枝幹上,微微躬着腰,腦袋向下湊着。
魏長寧抱拳的雙手張開,踮着腳,往上摟着。她站起來飛快的往李澄明臉上啾了一口,便笑着從他腋下鑽了出來。
李澄明舔了舔發澀的嘴角,大約也沒想到這丫頭不僅大膽還如此頑劣。
“呦,這還有一對偷情鴛鴦啊。”
雜亂的腳步聲自不遠處傳來,段烨然撥開雜亂的枯草,摟着衣衫淩亂的白清霜走出來。
男子步子大,加之白清霜又顧着整理衣服,于是她只能踉跄的往前小步跑。
魏長寧還是松松散散的依靠在樹幹上,她挑挑眉,眼睛肆意打量着他們二人。
她緩緩靠近,蔥白如玉的手指頭漫不經心的劃過白清霜微開的衣領,又善解人意的替她扶正幾乎要墜落的金釵。
她笑盈盈地看着段烨然說:“好像小侯爺和白姑娘更像一對偷情鴛鴦吧?”
“魏長寧!你一個未出閣姑娘和男人做這種事情,你要臉嗎?”段烨然氣急敗壞,指着她開始罵她。
李澄明擋在魏長寧前頭,他平和的眉眼第一次有了冷色。他看了段烨然一眼,啓唇,“段小侯爺自重。”
“你是什麽身份也配讓我自重”段小侯爺嗤笑一聲,一臉不屑。
“就算你是李國王爺,那也只是魏國質子。更何況你現在只是一個什麽用也沒有的棄子,最多也就有那麽一丁點高貴的皇室血脈罷了。”
一粒石子打中段烨然的嘴巴,他的唇齒間立刻便泛了血腥味。
段烨然吐了一口血沫子,擡頭瞪着魏長寧。卻見魏長寧兩手夾着石子,大有他再多說一句話便再扔一顆的意思。
“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介意替段家教訓你。”
段烨然還想說什麽,魏長寧冷冷睨了他一眼。
“別想着跟你姑母告狀了,你那太後姑母見了我尚且都要讓我三分薄面。”
魏長寧被他們二人破壞了心情,她踢開腳邊的枯木,大步上前拉着李澄明的手。
臨走時又回頭看了段烨然一眼,他一臉憤恨,明顯是不服氣。
“我魏長寧嚣張到現在靠的是自己,不像你,出去只能說自己是段家的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