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然,我來幫你擦擦血跡。”白清霜拿了帕子伸出手要幫段烨然擦去嘴角的血跡,卻被段烨然一把打開。
段烨然伸出右手猛地一拳擊打在假山上,那假山頃刻便缺了角,也染上些血跡來。
白清霜嬌呼一聲,心疼的捧住段烨然的手。
段烨然瞥了她一眼,若是魏長寧在,定然不會心疼他,反而會嘲笑他以卵擊石,愚昧無知。
想到這他對白清霜便溫柔了些,他心情平複下來了,便哄着她。“天色已晚,我送你回白府吧。”
白清霜給他右手簡單包紮了一下,乖巧應了聲,便跟在段烨然身後。
她有些躊躇,不知該從何下口。“烨然……”
段烨然自顧自走着,沒聽到她說話。白清霜便又大了聲音喊了聲,“烨然,我有些事想同你講。”
“再過幾個月我就十七了,父親說我的親事該定下了。”
白清霜低着頭,雙手不安的攪着帕子。“我人是許了你的,我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我為了你,連宮裏頭正經娘娘都可以不做的。”
“只是你父親不允你做妾。”段烨然左右為難,他抓着白清霜的手,真誠的看着她。
“我父親母親那裏也有他們的難處,你該曉得侯爺夫人的位置不是尋常女子能坐得的。”
白清霜咬着嘴唇,她心裏難受極了。她突然有些悔恨自己為什麽輕易把身子給了這樣一個男人。
母親做了一輩子的妾,難道女兒也要重蹈覆轍嗎?
白清霜生了悶氣,面上卻也沒辦法表現。剛好也到了白府,她便扯了笑跟段烨然告了別,兀自回府去了。
剛進了府中,下人便差人來報說是家主有請。白清霜今日已是累極,卻還得強打精神去應付父親。
她推開門,迎面便看見母親跪在一旁。此情此景,她早已見怪不怪。
父親表面上是溫文爾雅的白大人,實則只有內人才知,他慣有打人的毛病。尤其喜歡折磨羞辱自己的妻妾。
白清霜和母親小時候沒少挨打,近些年,她打入京城貴族的圈子,又攀附上段候府這棵大樹,她父親才不敢對她怎麽樣。
只是每每她來庭院拜見父親,他總是讓她母親跪着。
大約是警告她吧,也是告訴她,誰才是一家之主。
白清霜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同父親請了安,便安靜的等待問話。
白父也不叫她起來,只自己斟了茶水喝,然後問道:“你和段小侯爺現如今怎麽樣了?”
“尚可。”
茶杯重重放下,顯然白父并不滿意這個答案。他猛地站起身來,這一行為倒吓得跪在旁邊的婦人發抖起來。
“我是問他可願意娶你!”
白清霜俯下身子,一字一句答道:“小侯爺願迎清霜入府做貴妾,日後有了子嗣再做正妻。”
冰冷的茶盞砸在她的背上,滾燙的茶水浸透她的衣衫,陶瓷瓷片劃過她的手背。
白清霜仍是低着頭跪着,她道歉。“是女兒無能。”
白父怒目而視,他道:“我花那麽多錢給你鋪平的路,你自己沒本事只能掙個妾室。若是有用還好,若是沒用,日後仔細你的皮!”
白父這般說卻叫白清霜定了心,這意思就是應允她入段府為妾了。她顧不上背上的傷,慌忙叩謝自己的父親。
“清霜多謝父親栽培。”
“霜兒,你背上疼不疼”白母跟在她身旁,眼睛裏止不住的心疼。
白清霜抓住母親蒼老的手,對她寬慰的笑了笑。“這不算什麽,我還意外父親這次這麽輕易就放過了我們。”
“二小姐定了伯爵家的公子做正妻,大人今日心情很好。”
白清霜嗤笑一聲,嘲諷着這位白大人。“他倒是把兒女婚事利用的極好。”
“霜兒!”白母捂住她的嘴,驚恐的往後面望了一眼。
白清霜摟着自己的母親,母親身子瘦削,人也有了老态。她忍住不落淚,對母親承諾道:“等霜兒入了段府,生下長子,成為侯府夫人,到時候母親也能有個诰命,離開白府。”
“霜兒不要顧着母親,自己過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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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魏長寧趁着宮宴人多嘈雜跟在李澄明身後一道出了宮。
到了李府,李澄明牽了她的棗紅小馬,魏長寧縱身一躍,跨上馬背,正要揮動馬鞭,卻聽李澄明問道:“阿寧,你要去哪?”
魏長寧摸了摸馬兒的頭,毛發光亮,看得出來李澄明保養的很好。“自然是去會一會我的侄兒。”
她馬鞭輕輕落下,李澄明還來不及說話她人已經行至街口。
“公子,事情還要繼續嗎?”
李澄明淡聲道:“想法子在路上攔住,一切原計劃進行。”
那邊魏長寧策馬趕到驿站,為了掩人耳目,她早早的下了馬改走小路。
她剛将馬牽入樹林裏,便見外面火光大亂,人影重重。
魏長寧不好出去,便先躲在樹林裏頭觀望。遠遠的她聽見有人喊:“不好啦,二皇子殿下玷污了白家姑娘。”
…白家姑娘白清霜?
重點是…李蒼雲玷污了白清霜?
魏長寧屏氣,這信息量着實有些大啊。白清霜深夜去找二皇子做什麽?難道一個段烨然還滿足不了她嗎?
不過白清霜也算幫了她一把,她就不信現在這個二皇子還有臉面迎娶她。
魏長寧将馬牽到鮮少有人的小道,哼着小曲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解決了心頭大事,她心裏甚是愉悅。
魏長寧哼着曲兒,遠遠看見一公子負手立于街口。
李澄明接過她的馬兒,扶她上了馬車,對她溫潤一笑。“宮外發生了大事,為了避嫌,我先送阿寧回宮。”
嗯?魏長寧有些驚詫,她問:“你也知曉驿站的事?”
也就剛剛的事情,李澄明消息怎麽那麽快?
李澄明摸摸鼻尖,在她目光的注視下有些心虛。魏長寧挑挑眉,心下了然。
“你幹的?”
“我在路上偶遇吵架的大媽擋路,半路上差點被潑水都是你幹的?”
李澄明輕輕咳了兩聲,他捏了捏他的手,淺淺笑了笑,算是讨好她。“我只是不想讓你破壞他們的好事。”
“不過為什麽是白清霜?”
黑色的馬車隐匿在黑暗中,慢慢向皇宮行進。李澄明點了根蠟燭,将馬車裏頭照的亮了些。
“她倒黴而已。”
“我料想二皇子一定和京城某些勢力有勾結,便叫暗衛注意近期有無貴女來找他。若有,順水推舟,全了她們攀龍附鳳的心願。”
那這白清霜可真是撞到了槍口上。魏長寧啧啧兩聲,搖搖頭。“段烨然頭上好大一頂綠帽啊。”
“長公主是不是喜歡段烨然?”
魏長寧啞然,她深吸一口氣,想了半刻才回答:“曾經有那麽一星半點,但是現在絕對一絲沒有,甚至有些讨厭他。”
她拍着胸脯保證,饒是她這般說,李澄明還是黑了臉。
溫和有禮的澄明公子怎麽一到她這兒就變成愛吃飛醋的黑臉公子。
“你也知道我和他打小一塊長大的,小時候沒人跟我玩,我便只和他玩的最好。”
魏長寧掀開簾子,跳了下去。她把手搭在門簾上,對李澄明擺擺手。“我先回去了,明兒等着看好戲吧。”
和親一事,本就倍受關注。不到一晚上,二皇子玷污白家姑娘的事情便因着各家的推波助瀾傳遍了朝堂。
白清霜之前和段家小侯爺不清不楚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乍出了這事,大家都等着看段府的好戲呢。
段烨然告了假,大概近期也是沒臉出現在衆人面前了。
魏長寧躲在屏風後面偷偷聽着各位大臣們的争論。一派主張息事寧人,另一派卻說這二皇子挑釁魏國國威。
白家不是什麽名門貴族,白清霜的清白也壓根無人在乎。依文官來看,一介女子深夜入驿站,這不是自己扔了清白嗎?
“依臣所見,不如将那不知羞恥的白家女浸豬籠,也算平息此事。”
白大人摸着自己的絡腮胡子,不緊不慢的說:“這位大人是想要早芥人命嗎?”
“那白大人想要怎麽樣?自己的女兒做了這樣的事情難道不羞愧嗎?”
白大人一點也不氣惱,對着衆位大人說:“我家清霜與二皇子是真心相愛。”
躲在後面偷聽的魏長寧憋着笑,她自己在心裏頭想:當初白清霜也是說自己和段烨然真心相愛的。
宮外遙遙來報,說是李國二皇子觐見。魏子淵準了去,便見這二皇子摟着白清霜入了大殿。
白清霜神色憔悴,低着頭,并不敢看衆人。只怕她擡眼看一眼,便會因衆人嫌惡的目光羞愧而死。
李蒼雲抱拳一拜,對魏子淵道:“回禀陛下,臣與清霜兩心相悅。昨夜情難自禁,失了體統。今日特地來請陛下賜婚。”
魏子淵一聽這話頓時便樂了,他并未立刻應允,只是問:“二皇子前些日子還說鐘情朕的皇姐,今日怎麽就改變了主意?”
他怕這李蒼雲又換了想法,趕忙拍手定下這事兒。“如此看來,二皇子命中注定之人并非皇姐。既然如此,朕便封白清霜為懷安公主,擇日嫁入李國。”
白清霜領了旨,她消瘦的身子險些立不住。
自古世家女子被封作和親公主,都會給家人一些撫恤。魏子淵大手一揮,當即便升了白父正三品的官職。因着白母并非正室,便只賜了正六品的诰命夫人。
事畢,魏子淵退朝,和屏風後的魏長寧對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魏長寧捧腹大笑,忍不住拍案叫絕。“我今兒真真是見到了什麽叫賣女求榮。自個兒女兒做了那樣的醜事,這白大人不以為恥,卻反以為榮。”
魏長寧無奈的嘆息一聲,他見魏長寧仍是一臉無畏,便說:“這婚事我能推了一時,卻推不了一世。”
“皇姐,朕覺得嫁給宋太傅甚好。他乃國之棟梁,假以時日必能登上丞相之位。皇姐日後卸了權,只管在京城撒潑玩鬧。有朕和宋大人,誰敢動了你?”
魏長寧搖搖頭,宋祁和李澄明性子一樣,都是溫潤有禮的人。不同的是宋祁表裏如一,而李澄明對她,總是顯現出另一種樣子來。
她自覺對宋祁只有兄長的孺慕之情,絕無半分兒女私情。他心懷國家大義,志趣高遠。這樣立于衆生之上的聖人,魏長寧自覺自己是不能玷污了他的。
“我還是別去禍害宋大人了,他前半生已經被我困在朝堂裏了,後半生我還是讓他安穩度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