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少年聲音中帶着難耐的興奮之情。
小船有條不紊的停靠在岸邊,只見從船上下來一位身量嬌小的姑娘,姑娘年紀約莫十□□歲的樣子,紮着兩根粗大的辮子垂在胸前,身着一套藍色碎花衣服,只見她走到岸邊,對着為首的胥渡微微低頭,“各位大哥,此處都已打點過了,未免警察過來,請速速上船!”
胥渡朝身後的幾人點頭,只見那幾人陸續上了小船,突然之間,遠處開來了幾輛車,燈光照到這邊,只聽聞那車上的人大喊,“幹什麽的,給我靠岸接受檢查!”
衆人大驚,如此隐秘的行動竟然被人發現,幾人慌忙進入船艙,胥渡最後跨上小船,夜色中,三條小船快速的駛離岸邊。
車上的人帶着手槍,一大群的跑到岸邊,待看到在河中心的小船,為首的一名軍官一陣怒罵,“媽的,又讓胥渡給跑了,來人一定要把他們給我打沉,胥渡一黨人不能放他們去上海!”
衆人聽命,架好了槍開始朝着河中心掃射,子彈噼噼啪啪落入河水中,泛起陣陣漣漪,本來沉寂清靜的河岸邊,因為一群軍隊人的到來而變得異常吵雜。
小船如浮萍一般躲避着子彈的掃射,胥渡等人蹲在船艙,他一臉陰寒的注視着岸邊的那名軍官,透過岸邊反射過來的光,他認識他,那名在金凜身旁的貼身保镖,那名敗在他手下的手下敗将。
小船由于體積小,再加上離岸邊有點距離,那些子彈沒有打到小船上,靈活的小船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劫。
胥渡彎腰從船身走出,走到船頭,身後的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焦急大喊,“老大!”
胥渡沒有理會身後人的呼喊,走到船頭,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把手槍,對準岸邊那一抹軍綠的帽子,瞄準目标,微微扣動扳指,只聽聞砰的一聲,濺起的水花濺落到衣服上面,打濕了上衣。
對岸的軍官驚吓過度,頭上的帽子上面,燃起了白色的煙霧,他吓的面如土色,差點跌倒在地,顫抖的把頭上的帽子拿下來,只見那帽子上面破了一個小洞,還在冒出白色的煙霧,軍官一臉怒意,一把把帽子扔在地上,對着一旁的士兵狠狠道,“給老子狠狠的打!”
槍擊的聲音和子彈落入水中的聲音頓時沸騰起來,透過遠處的燈光,他看到了在船頭的胥渡,就是那個鐵一樣的男人,他恨之入骨。
他這是赤/裸的挑釁,他沒有一槍爆了他的頭,反而打爛的他的帽子,他在玩他。
軍官惱怒搶過一把機槍,對着胥渡在的地方一陣掃視,嘴裏還在憤憤怒罵着,“去死吧,胥渡!”
由于天色太黑,那麽多的子彈卻拿他們毫無辦法,胥渡站在船頭上面,雙手環胸,俊朗的臉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在燈火的照射下,發出璀璨的光芒,微微有些許汗濕的頭發沾染在額頭上面,更為他的俊美增添一股獨特的魅力。
他雙眼微微眯着,俊朗的臉上卻浮現一抹勝券在握的笑意,他能想象那軍官暴跳如雷的樣子。
呵,離開了金陵,他胥渡就任他飛龍海中游。
寒風呼嘯,穿透身子,冷入骨髓,衆人待危機解除,這才緩緩上了船頭,船的頂部被子彈打出了許多小孔,卻是沒有傷到他們。
他們看到胥渡一人站在船頭,小船已經離河岸很遠,使向淮水。
胥渡猶如天神一般站在那裏,只是,他的背影卻帶着淡淡的悲傷,這個鐵血男子,竟然也會驀然傷神?
“老大!”
少年輕喊出口,他們剛才經歷一場生死搏鬥,此時,才稍微靜下心來。
胥渡回頭,看着衆人,“沒事了,到了上海,有人會接應你們!”
衆人面面相聚,不知所雲。
“胥大哥,你不和我們一起嗎?”
小姑娘也從小船中走出來,揚起嬌小的臉看他。
胥渡長籲一口氣,良久,吐露幾字,“不了,組織上還有別的任務!”
胥渡很明白,這次的任務,比前面幾次都要艱難許多,可是,他別無選擇。
他擡起頭,看天上的一輪秋月,微微閉上雙眸,感受着寒風的低訴。
衆人沉默不語,紛紛鑽進小船。
河水拍打着小船,發出緩緩的流水聲音,那雙深邃悠長的眼睛透過無盡的黑夜,尋覓着心底的那一份牽絆。
岸邊,軍官一邊怒罵手下沒用,一邊眺望着那河岸上面早已消失不見的船只,深秋的天氣,寒氣逼人,河面上漸漸升起一股薄薄的霧氣,軍官卻急的滿頭大汗,他撿起了地上的帽子,拍了拍帽子上面的灰塵,又重新戴上,他咬牙切齒,對着無盡的黑夜狠狠呢喃着恨入骨髓的名字,“胥渡,胥渡!”
這個一度讓他丢盔棄甲,丢盡臉面的男人。
他逃亡過程中,也不忘羞辱于他,他恨胥渡,很恨!
屬下們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抱着槍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軍官一臉黑線的看着自己的手下,“都給老子滾回去,丢人現眼!”
屬下們慌忙整隊爬上車,其中有一名屬下讨好的湊到軍官的身旁,一臉谄媚,“頭請息怒,就胥渡幾個小痞子能幹成什麽大事,就算他們到了上海,小泥鳅還能翻起多大的浪?”
“呸……”
軍官一口唾沫吐在那人的臉上,一陣怒罵,“你懂個屁,胥渡才不是痞子,他是池中的青龍,要是給他喘息的機會,他能把金陵攪得天翻地覆,到那時候,不要說你我性命不保,就連咱們的頭,金都統……”
軍官後面的話語沒有說完,那人便低垂着頭。
“那我們沒有抓到胥渡一黨,回去如何向都統交待?”
軍官一陣陰寒的笑意,眼中泛着陰謀的光芒,他走到岸邊,凝視漆黑的河面,這才慢慢吐露出幾字,“好戲還在後頭!”
那人看軍官的樣子,便知曉這其中必定有蹊跷,他也不敢多問,就這樣,一行人看似無功而返,其實裏面暗藏玄機。
小船順流而下,胥渡迎風而立,清冷的風吹動着他的衣袍,啪啪直響。
他似乎在沉思着什麽,神色凝重。
從懷中掏出一只卷煙點燃,長吸一口。
“胥大哥,你喝水嗎?”
小姑娘從船裏走出來,遞給他一個水壺,胥渡輕輕搖頭,“我不渴,給其他兄弟吧!”
小姑娘原本一臉笑意此時霎時僵住,她尴尬不已,看胥渡沒有想和她說話的意思,她支吾道,“胥大哥,你有心事嗎?”
胥渡扭頭,看着夜色下的少女,少女淺笑盈盈的看着她,那雙眼睛,水彎彎,富有靈氣,似乎會說話一般。
胥渡把煙夾在手指間,輕輕搖頭。
“姑娘,你去休息吧。”
少女想說什麽,卻話到嘴邊,沒有說出口,“胥大哥,我不叫姑娘,我叫碧雪。”
說完後,她便把那水壺放在船頭的小桌子上面,而自己則鑽進入了小船中。
胥渡又抽了幾口煙,瞟眼看着桌上的水壺,記憶中,也有人這般的關心自己,給他送溫熱水。
“暮顏,等郎歸!”
輕輕的幾個字,無法表達一個熱血男人內心最多情柔軟的一面。他一直知道,暮顏的膽子很小,從小被養在閨中,接受最傳統的小姐禮儀,這樣的大家小姐,一直都是他胥渡所不齒的,可是,暮顏,卻是獨特的那一位。
她雖身在豪門之家,卻毫無半點閨家小姐的嬌慣之氣,她同情窮人,心地善良,敢于對這個不公平的社會做出批判,這樣慧質的女子,他胥渡一介草莽,何以匹配?
他曾經想,就這樣結束吧,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隔閡,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是,他卻違心的把自己的家傳玉佩留給了她,那日,當看到她逃婚的消息後,他只覺得自己全身的熱血都已經沸騰起來了,一介女子,竟然肯為了他,敢叛逆自己的父母。
蒼勁有力的手指緊握,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潔白的手絹,上面只繡着一朵嬌豔欲滴的暮顏花,暮顏花下繡着兩個娟秀的字體,字體是用金絲所繡,在點點燭火的照耀下,發出金黃的光暈,幽藍色的暮顏花,泛着金光的兩個字體,上面勾描着胥渡。
這樣的一副看似平常的手絹,卻成了他最心愛的東西,他把它放在離心口最近的地方,似乎她依舊陪着他,使得他不再孤獨。
嘴裏低聲呢喃着幾個字,仔細聽,是叫的暮顏。
沉睡中的薄暮顏滿頭大汗突然從床榻上驚醒,她慌忙爬下床,連鞋子都顧不得穿上,跑到屋門前面,用力推開房門,光着腳丫,跑出了屋子。
已經子時了,院子裏面靜谧的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一襲白色的睡衣,茫然的望向漆黑一片的天際,她剛才夢到胥渡了,胥渡讓他等他,讓她等他回來。
薄暮顏只覺心底泛起一陣陣酸澀,她眼角慢慢濕潤,腦海中不時的回響着胥渡深情款款的呼喊,“暮顏,等郎歸,等郎歸!”
“不……”
薄暮顏發瘋一般的搖頭,她半蹲在地上,洶湧的淚水滴滴往下趟,她仰天長嘯,“胥渡,你去哪啊,帶我一起走啊……”
她似乎有些許失控,聲音中充滿了埋怨和無助,巡夜的人聽到了她的叫聲,提着一盞燭燈從遠處若隐若現的過來。
那人看到蹲在院子中的薄暮顏,不緊不慢的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聲音冷淡,帶着詭異的氣息,“小姐,你怎麽了?”
薄暮顏依舊低泣,她雙手覆面,似乎還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她滿腦子都是胥渡的告別,他走了,只留下一句話,讓她等她回來,她為了他逃婚了,他卻走了,她該怎麽辦?
“小姐,小姐!”
那人輕輕的推動着她的手臂,試圖喚醒她。
薄暮顏突然站了起身,借着燭火,她看到了一個佝偻着背的老頭,老頭身着一件老式的粗布青衣,那張臉上爬滿了皺紋,如千年老樹皮那般的猙獰,整張臉猶如死屍一般的蠟黃色,他的嘴角卻挂着一種恐怖詭異的笑,他挑燈照耀着薄暮顏的臉,借着暖黃的燭光,薄暮顏分明看到,他居然沒有長耳朵?
“啊,鬼啊……”
薄暮顏再也無法思考,一個勁的拔腿就往房間跑,身後,那老頭則拖着憂郁可怖的聲音呼喊着她,“小姐別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