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顏的話語冷淡且充滿了絕望,這樣帶有威脅的話語,成功的絆住了墨暮歡離開的腳步。
她的背影僵直,沉悶數秒,緩慢轉身,神色複雜的瞧着眼前的妹妹,從小,暮顏就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變得叛逆,不再聽話了,是那年去廟會遇上的那個痞子嗎?
從那時候起,她便經常偷跑出家門,夜深人靜才回來,這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她替他看管她多年,卻發現,她已經看管不了了。
“好了,暮顏,你也不用說狠話讓姐姐難受,姐姐知道分寸!”
薄暮歡重新走到她的面前,拉她坐下,暖黃的燈光把倆人的影子照映的老長老長。
“暮顏,你當真不愛金旋?”
薄暮歡一邊品嘗杯中茶,又似乎在确認一個事實。
“姐姐,我與金旋,根本就不認識,又如何能在一起?”
那金旋,還是小時候她們在一起玩過二年的時間,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聽聞五年前被父親送去英國留學,這一年才回金陵,而他竟然回國的第一件事,便是上門提親?
可是,她對他,絲毫沒有任何印象,甚至說和陌生人沒什麽區別,一個陌生人,如何能嫁?
薄暮顏曾經去過上海,在繁華開放的上海,在那裏,她知道了女子是可以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的。而不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鄙視那陳腐的封建思想,認為女子無才便的德,她薄暮顏的命,偏偏要自己做主。
薄暮顏一個勁的搖頭,那張漸漸紅暈的臉上,寫滿了堅定和認真。
薄暮歡凝視着這張臉很久,良久,她傾吐一句,“罷了,你就安心的住下,你的事,姐姐自會處理!”
“姐姐,你答應幫我了?”
暮顏興奮的抓住她的手,臉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意,那樣天真無邪的笑容,倒影在暮歡的眼中。
暮歡一雙好看的眼眸一頓,擡手替她整理了淩亂的發絲,語氣無奈,“罷了,誰叫你是我妹妹呢?奔波一夜,累了吧,好好休息,姐姐明日再來看你!”
暮顏長長的輸了一口氣,心底的疑慮暫時打消,看着她走到屋門前,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聲音焦急充滿了愧疚,“姐姐,你心痛的毛病好些了嗎?”
薄暮歡沒有回頭,身子僵直的矗立在屋門口,良久,她才開口,“老宅的風水很好,已經好多了!”
說完後,便聽聞屋門打開的聲音,随着屋門打開,正刮進來一陣冷冽的寒風,暮歡的長裙随風飛舞,暮顏看着姐姐離去的背影,暗自罵自己怎麽不多關心她一點。
想當年,姐姐在金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城裏出了名的才女,多少豪門少爺為了得到姐姐的親寐,那可是煞費苦心,可是姐姐卻正眼都不瞧那些人一眼,一直以來,姐姐在她心裏就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高不可攀,自從五年前,姐姐生過一場怪病後,便向父母提出要幫在老宅來養病,一直住到現在。
父母生意忙碌,很少來看她,這麽多年,她來看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暮顏站在菱花窗戶邊,窗外,一輪秋月正漸漸爬上天空,清冷的月華撒在紅木窗戶上,如夢如幻。
暮顏從懷中掏出一枚通透的碧綠玉佩,雕工精湛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對鴛鴦戲水的唯美場景,她把玉佩緊緊的拽在手中,通透的玉佩觸手而涼,“胥渡,我逃婚了,你在哪裏?”
為君着愁幾,獨飲相思長,孤月難自明,何日兩相共?
沒有認識胥渡的時候,她的生活是那般的無趣,每天過着如同安排好的生活,她掙紮,厭惡,甚至到最後,只能無奈的接受,是胥渡告訴她,女孩子可以豪爽的喝酒,可以穿馬靴騎馬,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和他在一起,她才能真正感受到什麽是真實的活着。
她願意抛卻一生榮華,跟着他四海為家,哪怕過的颠沛流離,只要跟着他,生命就會變得精彩有意義。
天上的浮雲似乎知道女子的心事,紛紛自動隐身,今夜的月亮不算圓,卻出奇的亮堂。
這一夜,金陵城中薄家燈火通明,無人睡覺,而遠在城外的薄家老宅,也是如此。
薄暮歡披着一條彩色的披肩,一人站在池塘岸邊,月光下面,那池塘中的黑蛇冒出尖銳的腦袋吐着泡泡呼吸新鮮的空氣,一條條修長的尾巴在水中拍打着水花,發出清脆的聲響。
深秋的夜晚,空氣格外寒冷,盡管她只着一身薄薄的長裙,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涼意。
她柳眉緊蹙,修長的手指握成拳頭狀,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似乎是很痛苦不堪,又似乎是一種釋然的解脫。
她緩慢蹲下身子,把修長的手伸進池塘中摸索着,水裏因為她的觸碰變得開始吵雜起來,只見她從池水中一把抓起一條泛着黝黑光澤的蛇,指尖緊緊握住蛇頭,蛇難受,身子則緊緊的纏住她的手臂,似乎在做最後的掙紮。
“薄叔,把這個拿到廚房替小姐調制一碗補氣的蛇血湯。”
那名叫薄叔的人來到她面前,佝偻着身子,看着她手中還在垂死掙紮的蛇,“大小姐,這?”
薄叔一臉尴尬。
他擡起頭,眼前的大小姐在月色的照射下,如同鬼魅一般,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會發出滲人的光芒一般,令人心生寒惬。
“怎麽?有何問題?”
薄暮歡言語淡淡,短短的話語中,卻卻透出詭異冷漠的聲音。
“我這就去辦!”
薄叔從她手中拿過那條早已被折騰的毫無抵抗力的蛇,擔憂畏懼的瞧了她一眼,随後便快速的離開。
薄暮歡那張白皙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如木偶一般的站在那裏,良久,才從嘴裏吐露出幾個字,“暮顏,為何你總是逼我?”
京杭大運河邊,一群人神色緊張的在岸邊等待着小船的到來,那為首的男子站在河畔,靜聽着河水拍打河岸的聲音,他的嘴裏依舊雕着一根卷煙,袅繞升起的白色煙圈從嘴裏緩緩吐出,再随風飄散。
遠處的燈火照耀着他的臉忽明忽暗,隐約可以見到,俊朗的臉上,那劍眉緊緊擰起,似乎為什麽事情所擔憂,又似乎是被什麽人所牽絆。
他的身後,站着幾名身着青色衣服的男子,他們站在男子身後,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勸慰男子。
眼前的男人,是他們的老大,也是他們的精神支柱,老大擅長詭異的槍術,他的槍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可以遠距離射擊,幾乎百發百中,在整個上海和金陵統治高層,無人不畏懼胥渡神槍手的威名,他曾經一顆子彈穿透了三個人的胸膛,曾經赤手空拳打敗金都統的貼身保镖。
他們去上海将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只是,他們胥渡老大,似乎是放不下那位因他而逃婚的大家閨秀暮顏小姐?
一向鐵血的老大,會不顧大事而兒女情長嗎?
“老大,你是放不下暮顏小姐嗎?”
人群中,走出一個身材矮胖的少年,少年戴着一個黑色的眼鏡,眼睛很小但出奇的明亮,背上背着一個很大的旅行包,衣衫有些許淩亂,似乎是逃難而來的一般。
胥渡停止了抽煙的動作,他把未抽完的煙頭扔進河水中,扭頭看他,聲音略微帶些許疲憊之色,“我們死了幾個兄弟?”
少年被他這樣一問,羞愧難受的低垂了頭,委屈說道,“金凜的部下抓了我們幾個兄弟,阿華,阿冰,筒子死在亂槍之下!”
少年斷斷敘敘的說着,聲音中帶着哭腔。
胥渡異常平靜的聽完,他緩緩擡起頭看向天際的一輪清月,月光似乎被一層薄薄的紗衣所籠罩,但卻出奇的亮堂。胥渡似乎看到了他的希望,革命勝利的希望,人民不再受陳舊的政府壓迫剝削,還有……
“是男人就擦幹你那懦弱的眼淚,哭哭啼啼,能成什麽事?”
胥渡對着少年一頓喝斥,那少年似乎被罵醒,朝着胥渡重重點頭,“老大,如果革命成功,我要親自為兄弟們報仇!”
少年的眼中滲出一股誓死如歸的神情,還有對革命的無窮信心!
“老大,我們一定要為兄弟報仇!”
身後的幾名男子也湊了過來,共同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胥渡微微眯着眼睛,透過忽明忽現的燈光,他似乎看到了新中國的希望,看到了中華兒女不屈不饒堅強的民族精魂。
不遠處的河面上,駛來了幾條小船,小船沒有盞燈,漆黑一片,只能聽見水浪不時的拍打着河岸,衆人這時立馬警惕起來,只聽少年沉穩的聲音響起,“誰家夜泊船,踏浪渡千裏?”
胥渡站在一旁,神色異常的看着漸漸靠近的幾條小船,他的一只手慢慢摸進懷中,懷中是一把漆黑的手槍,他蒼勁有力的手指緊握住槍柄,沉穩冷靜的注視着那河面上駛過來的小船,只要暗號不對,那麽,他會用手中的手槍立馬解決掉他們,不給對方留下任何喘息的任何機會!
空氣似乎變得凝固起來,緊張的氣氛使人感到莫名的壓抑和無盡的緊張。
小船停止了行駛,随浪漂浮,只聽聞一聲清脆的聲音從小船上面傳來,“日行海上來,為公渡緣人!”
少女聲音如黃鹂一般清脆好聽,不急不躁的對出了這樣一句話,衆人原本警惕的心此時漸漸放下。
“船家請靠岸,渡我有緣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