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點頭,“夜莺已經在來的路上,大概過後天中午會抵達金陵。”
“很好,他到以後,帶他來見我!”
管家點頭,他猶豫半刻,支吾道,“少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金旋從一旁的茶幾上替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幽紅如血的酒在透明的玻璃杯裏面緩緩流動,在燈火的映襯下,流光溢彩。
他輕輕晃動酒杯中的酒,“你說?”
“少爺,那薄家小姐如此不識擡舉,您為何不退婚,還要派人去找她,這金陵城中,想高攀少爺的名門閨秀不勝枚舉,少爺您為何?”
金旋似乎知道管家會如此問他,他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品嘗了一口酒杯中的酒,順滑純綿的紅酒順着喉嚨往下淌,他微微閉眼,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管家皺眉,一邊懊惱自己多事,一邊也在揣測着,一向尊貴傲氣的少爺,為何會願意受這奇恥大辱?
幾分鐘後,金旋才睜開眼睛,他的視線卻是一直看着杯中的酒,良久才吐露一句,“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他擡頭看管家。
管家一愣,他想過很多種原因,卻都沒有猜到這個原因,一向脾氣乖張,喜怒無常的少爺竟然相信一見鐘情?
管家搖頭,見金旋的臉色漸漸難看,這才又點頭。
“哈哈!”
金旋突然笑了起身,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窗戶邊,看着屋外燈火闌珊,傾吐幾句,“烈馬難馴,烈酒甘醇,我從不知道,我心目中那乖巧膽小的天使,竟然會變得如此的任性!”
“少爺,您的意思?”
金旋的臉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笑意,“薄暮顏,你要玩,我金旋奉陪到底!”
他說完後,擡起手把那被紅酒一飲而盡!
管家想勸慰他幾句,卻不知道該如何說,無奈嘆口氣。
“好了,出去吧,我累了!”
金旋微微擺手,管家會意,轉身離開。
房門再次被緊緊關上,暖黃的書房中,金旋一人坐在沙發上面,他到了第二杯酒,帶着迷離的眼中似乎有些許醉意,手指握緊了酒杯,聲音顫抖發狠,“我不信我金旋比不上一個痞子,一個造反的小醜,薄暮顏,你看好了,我是怎麽打敗胥渡,你是怎麽成為我的女人的,我的女人!”
他猛然一口氣一飲而盡,由于喝的太快,嘴角處溢出了很多紅色的液體,他卻毫不在意,一杯一杯的喝着杯中酒,喝一杯,嘴裏念叨的都是薄暮顏,薄暮顏!
那個深入骨髓的女人,他見過各種姿色上等的小姐,可是,他都不會多看她們一眼,他的骨子中,已經鑲嵌了她的名字,屬于他金旋的女孩,他的女孩!
深秋的天氣,正午的太陽漸漸露出一個小臉,把溫暖的光芒傾灑人間。
薄暮顏一夜沒睡,天微微亮,她便想着去找姐姐,奈何丫鬟告訴她,姐姐出去了,叫她在屋裏等着,薄暮顏有些許擔心,姐姐出門是去做什麽,難道是去叫金家的人來抓她的嗎?
不,不會的!
她忐忑不安的呆了一上午,昨夜的事情,讓她心有餘悸,她問過丫鬟,宅子中是否有一個滿臉皺紋沒有耳朵的老頭,可是,丫鬟的回答讓她心生恐懼,丫鬟告訴她,這宅子裏從沒有過她說的那個人,那她昨晚見到的那個人究竟是哪來的,他倒地是人是鬼?
薄暮顏只當丫鬟不清楚宅子裏的人,她這樣說服自己,等姐姐回來的時候再确認,畢竟姐姐是這屋子的主人,只有她清楚這宅子中究竟有多少人。
薄暮顏今日穿着一條米白色的長裙,修長的曲線被裙子襯托的淋淋盡致,她披散着長發,任由她們接受秋風的洗禮,她一人無聊的逛着曾經這個在她眼裏偌大無比的宅院。
她發現以前種植的花草和樹木都被姐姐換過了,整個院子都種植着一種金黃色的花朵,只有從前的那顆百年老槐樹還屹立在一旁,薄暮顏穿過石橋,來到小時候愛玩的庭院,庭院裏面的房梁上面,至今還挂着小時候玩的秋千,薄暮顏的嘴角終于露出淡淡的笑意,姐姐什麽東西都換了,唯獨這個秋千她舍不得換掉,她的腦海中,似乎又浮現出當年的場景,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一同在秋千身後推動着秋千上的小女孩,女孩穿着一條白色的公主裙,紮兩條長長的辮子,極度開心的笑着,而身後的一男一女,女的是大她八歲的姐姐,而那個男孩是……
薄暮顏的眼睛瞪大,那個笑意中帶着濃濃寵溺的男孩,不是要娶他的金旋嗎?
薄暮顏看到這裏不覺得吃驚,她吃驚的是,似乎看到她的姐姐,用一種很惡毒的眼神看着在嬉鬧的薄暮顏。
那樣的眼神,那樣帶着妒意恨意的眼睛,怎麽會出現在姐姐的身上?
薄暮顏蹲下身子,抱緊了頭,努力的甩掉這幻覺,嘴裏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
她猛然站了起身,擡起步子,走到秋千的一旁,她試了試繩子,發現和小時候一般結實,她便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蜷縮着雙腳,她似乎能感受小時候坐在這裏玩鬧的惬意之情。
秋千微微動蕩,她閉緊了眼眸,感受着這難得的惬意,突然之間,身後有一股強大的氣力襲來,她猛然睜開眼睛,秋千似乎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她吓的抓緊了繩子,身子跟着秋千蕩的很高,她吓得尖叫起來,突然,繩子應聲而斷,她瞬間從秋千上摔下來,所幸她掉地的時候用手撐住地面,膝蓋處只受了點皮肉之傷,她強忍住疼痛爬起來,跛着腿走到秋千旁,木板完好,只是看似結實的繩子竟然斷裂成了三截,她緩緩蹲下身子,撿起了繩子的一頭破損的地方,剛才她明明感到有人在背後推了秋千一把,可是,這個院子除了她根本就沒有人會來?
她想起剛才腦海中出現的幻覺,只覺得頭很暈,隐約中,她覺得自己該離開這裏了,不知是怕金家找到這裏還是怕連累姐姐,無論無何,她都不能再呆下去了。
她不顧自己受傷的膝蓋,飛快的朝院子外面跑去。
就在她走後,一個詭異的白色身影從秋千旁掠過,又悄無生息的消失了。
薄暮顏忍着痛楚跑到客廳,客廳裏面,姐姐不知在跟誰說着什麽,看樣子很是神秘,只見姐姐把嘴湊到那人的耳朵旁邊,小心翼翼的說着,那人則不住的點頭。
薄暮顏的腦袋轟然炸開,她躲在大門外,雙手抓住木質的門框,尖銳的指甲在木匡上狠狠的抓出一個個抓印,待那人離開客廳後,薄暮顏才從屋外款款而進。
“姐姐!”
薄暮顏進屋,輕聲喚她。
薄暮歡似乎很吃驚她的樣子,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暮顏,你怎麽了?”
薄暮顏語氣平淡,她擠出一個好看的笑意,“姐姐,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薄暮歡一臉疑惑,她一把抓住暮顏的小手,發現她的手如寒冰一般冰冷,她把她帶到桌旁坐下,“為何如此着急要離開,你要去哪?”
薄暮顏用手縷了縷長發,玩弄着桌上的紫砂杯子,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姐姐,“姐姐,我要去找胥渡,既然我選擇逃出來,我這輩子,只跟定胥渡!”
她說的信誓旦旦,說的堅定無比。
她的眼中,卻是帶着一種幸福的光芒。
薄暮歡猛然站了起身,“暮顏,你真的為了那個胥渡,抛棄了父母,抛棄姐姐嗎?”
薄暮顏也順勢站了起來,她不停搖頭,看着眼前的姐姐,她心疼無比,姐姐常年生病,她怎能再繼續打擾她?要她的庇護保全自己的安寧!
“不,姐姐,暮顏并沒有抛棄爹娘和你,我只是去找胥渡,等我找到他,只要爹娘和姐姐願意接受他,我們會永生孝順爹娘和姐姐的!”
“哈哈……”
薄暮歡似乎聽到一個好笑的笑話一般,她一陣冷笑,笑容讓人冷寒至極。
她圍繞着薄暮顏轉了一圈,嘲諷的聲音響起,“暮顏,你真是年輕,你愛的那個痞子,如若他是真心愛你,為何不來找你,反而你要去找她?”
“我?”
薄暮顏啞言。
“哼,你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你知道你愛的那個胥渡是什麽人嗎?”
薄暮顏擡起頭,一臉震驚的看着她的姐姐。
薄暮歡看她震驚的樣子,嘴角扯出一抹冷寒的笑意,“那個胥渡,帶領一般痞子搞什麽革命,專門和都統和國民政府作對,都統和上海租界那般政要首領,早已把他列為頭等敵人,你說,這樣危險的人物,就算爹娘可以接納他,都統和國民政府能放過他嗎?
“姐姐……”
薄暮顏使勁搖頭,“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管,不管他是什麽人,反判也好,罪人也罷,我這輩子都跟定他了!”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響起,薄暮顏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她捂住發燙的臉頰,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着眼前這個姐姐。
在她的記憶中,姐姐從來都是慈愛溫柔的,從未出手打過自己。
薄暮歡一臉怒意,原本精致的妝容有些許滲人,“薄家為何會有你這樣愚蠢不明事理的子孫?”
“姐姐……”
薄暮顏雙膝跪地,“對不起,姐姐,你不要生氣!”
“我這輩子沒有求過你什麽,就這一次,你幫幫我,我一定要和胥渡在一起,求你了,姐姐!”
薄暮顏沒有尊嚴的朝着薄暮歡磕頭,薄暮歡的手微微顫抖,揚起的巴掌卻遲遲沒有打下去,她一雙眼眸中閃現出一抹不忍,随後,只見她走到客廳前面,瞧着院子外面的開的正盛的金黃花朵,緩緩轉身,“罷了,你起來吧!”
薄暮顏遲鈍片刻,從地上爬起來她走到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姐姐面前,淚眼婆娑,“姐姐……”
薄暮歡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拉起薄暮顏的手,“暮顏,你是父母和姐姐的寶貝,姐姐無法替你選擇你的人生,只是,姐姐希望你所做的一切将來不要後悔!”
薄暮顏點頭,“姐姐,我相信胥渡,我不會後悔!”
是的,她相信胥渡,一直都相信。
“那就好!”
薄暮歡面無表情,她朝一個丫鬟招手,丫鬟便端着一碗湯汁送了過來,薄暮歡親手端起了那個白色的瓷碗,看着白瓷碗裏殷紅的液體,薄暮歡嘴角扯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暮顏,來喝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