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應辭不是不知道孟宴臣在她身邊坐下了,只是正忙着回複消息,壓根沒關心他在幹什麽,等收到對方回的消息之後,這才放心地收起手機。
擡頭看過去的瞬間,她滿眼都是跟她裏的極近的孟宴臣的側臉。
或許,再近一點的話,她可能一側頭就親上去了。
孟宴臣正在專注地檢查今天在蝴蝶館拍到的照片,原本一張張切換得很慢,但突然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立刻切掉了那張,甚至下意識移開視線,扭頭看向身側的女孩子。
兩個人視線相遇的瞬間,同時發現自己離對方極近,甚至近得能察覺到對方的呼吸。
誰都沒主動打破沉默,就這麽盯着對方,半句話都沒說,連個語氣詞都沒有。
先錯開視線的是孟宴臣,還低聲說了句抱歉。應辭随後也看向別處,挪遠了些,用手腕上的小皮筋随意綁了個低馬尾。
她清了清嗓子,掩蓋掉那份刻意:“你還想繼續看嗎?”
孟宴臣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點點頭:“蝴蝶館看得差不多了,我還約了個別的館,主要是視覺效果,你想不想去看看?”
像是被臺階燙着了一般,應辭噌的一下跳起來,還在原地蹦了兩下:“沖!”
還坐在臺階上的孟宴臣直接笑出聲,也跟着起身,帶她慢慢往外。
視覺館整體呈半球形,頂棚就是一整塊弧形屏幕。游客們可以在館裏三百六十度欣賞屏幕上的內容,為了方便游客更好地沉浸式欣賞畫面,館內甚至還放了些躺椅。
應辭自诩從小就坐不住,與已經安然躺下的孟宴臣不同的是,她選擇了邊走邊欣賞頭頂和四周的畫面。
畫面半小時一循環,他們進館的時候,前一輪正好剛結束,工作人員正在快速清掃地面。
直到清掃工作完成,原本大亮的視覺館瞬間黑下來,屏幕上緊跟着出現了滿天星河,館內也同時響起了游客們的驚呼。
她下意識往躺椅區域的方向看了一眼,注意到孟宴臣依舊躺在那沒動彈,笑着搖搖頭,收回視線,繼續欣賞周圍的漂亮畫面。
孟宴臣還是那個孟宴臣,就算一身休閑裝,就算在黑暗裏只剩下個輪廓,人也是矜貴的,長腿悠閑地支着,把宜家裏常見的普通躺椅躺出一副老板椅的架勢。
應辭喜歡鯨魚,準确點來說,她喜歡一切龐大的物體——比如星球、鯨魚、巨大的房子等等。
在看到一顆體積巨大的行星飛速運行過來的時候,原本站在她身邊的其他游客都驚呼着退開了,只有她還一臉憧憬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甚至沖着那顆越來越近的行星伸出了手。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只更大的手掌抓住。
她猛地一驚,下意識的反應是抽離,随後才皺着眉頭看過去。
在星球終于砸過來的瞬間,她覺得自己被淡淡的木香包裹起來了,身邊的人也總算被星球的光照亮。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孟宴臣很是好奇:“你都不躲的嗎?”
“躲什麽呀,我喜歡還來不及。”應辭樂了。“又不是真的,況且,就算是真的,我想躲也躲不了。”
話正說着,一只鯨魚從天上飛過,她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走,孟宴臣說的話一概沒聽見。
耳邊是悠揚又有些凄切的鯨歌,孟宴臣站得離應辭近了些,也擡頭看過去,腦袋歪向她:“你很喜歡這個嗎?”
他等了老半天都沒聽見她說話,低頭卻發現她悄然換了位置,就這麽擡着頭跟着那只鯨魚往前走。
眼看她差點撞到人,孟宴臣三兩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帶到一邊。
再說話時,人已經冷了下來。
“走路要看路,很危險。”
應辭這回是真的被他吓得不輕,眼睛在一瞬間瞪得老大,再加上他這麽一句沒什麽溫度的話,更是腦子空白,就這麽愣愣地盯着他,試圖張了幾次嘴,卻還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孟宴臣看她這個表情就知道她被吓到了,一時間也有些懊悔,松手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對不起,我看你擡着頭走路,看不到前面,有人正好在那邊,差點撞到你,我就把你拉過來了。”
眼看她臉上瞬間陰轉晴,他還沒來得及感慨她情緒變化得比翻書還快,她的手又探了過來。
他下意識想躲她的手,別開腦袋之後卻發現她還由衷地感慨了一句“好漂亮”,進而得知她剛剛壓根就不是在看他,頓時有些無語。
順着她的手看過去,在被那一大片亮着光的水母震驚的同時,也不由得開始認為她确實就是小孩子脾氣。
應辭總是笑着的,好像沒什麽事情能讓她不開心,任何除了“開心”之外的情緒在她這裏都是過眼雲煙,就算被吓得狠了,也能在下一秒就被漂亮的生物轉移注意力,進而重新開心起來。
說白了就是有點沒心沒肺。
他倒是挺羨慕這樣的心态,畢竟狼心狗肺的人見多了,他又身居高位,成天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難免要時刻緊繃神經。
這樣沒心沒肺純粹快樂的人,他倒還真沒見過幾個。
好像僅僅只是跟她待在一起就會不自覺地被她感染快樂細胞,然後和她一樣被周圍這些細小的事物逗得開心起來。
剛剛坐在蝴蝶館的臺階上,他們近距離對視的時候,他發現應辭的眼睛顏色很淡,仿佛有攝人心魂的魔力,讓他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吸引進去。
現在視覺館的水母光亮灑在她身上,光影在她臉上流轉,她只是眨眼,好像也會帶出些許星光。
孟宴臣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這種心髒被輕輕撓了一下的感覺,那把無形的刷子帶過他的心尖,還帶起他的一身顫栗。
兩個人在館內待到這一輪視頻結束,出來的時候,應辭正好接到展館那邊的電話。
孟宴臣不好打擾,自覺走到一邊去等,就這麽遠遠看着她在欄杆邊打電話的背影,随後重新拿起相機。
博物館整棟建築上都有不規則的天窗,應辭頭頂是一扇橢圓形天窗,那時陽光正好,從天窗照進來之後,就這樣輕輕地灑在她身上,給她鑲了一圈溫柔的金邊。
她今天穿的本就是白色,有陽光這麽一加持,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莫名想起了之前她說的話:如果要救贖飛蛾,那麽她會讓自己變成那團火。
但現在,她是太陽。
應辭打完電話回來,孟宴臣依然在擺弄他的相機。
“小孟總,不好意思,最近展館那邊實在太忙了,大家都為藝術展的事情忙昏了頭,真的很抱歉。”
他收好相機,點頭表示理解,帶她一路往外,還順手在博物館商店裏買了一本蝴蝶圖冊。
“沒關系,本來你就是勻出時間來的博物館,是我抱歉才對。先吃飯吧,我約了餐廳,等下送你去展館。你們的藝術展在什麽時候?”
“下周二,這兩天是收尾,所以事情會更多一些。真是麻煩你了,還得你繞一趟,謝謝小孟總,有機會我請你吃飯。”
孟宴臣下意識往副駕駛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什麽都沒說就收回了視線,心裏卻莫名有了個小疙瘩。
嚴格來說,他們根本不熟,陌生得連對方的聯系方式都沒有。
她也會在對話中不時加入“小孟總”這個稱呼來表明他們之間的身份差異,順勢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她是調皮的、快樂的、靈動的,卻也是客套的、禮貌的、疏離的。
而正是因為他們兩個都很好地保持着對對方的分寸感,他現在才覺得那個不大不小的疙瘩有點膈應。
“明天我會去救助站看看,你去嗎?”
話一出口,他就想起她才說的這幾天很忙,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明天是不是還要忙展覽的事情?”
“對,所以這周都去不了了,我忙完就會去的,我還給小朋友們買了玩具呢。”
孟宴臣點點頭:“那你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