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師叔
楚益澤不是姜裕，姜裕那妖孽修煉仿佛沒有屏障，但楚益澤卻有着許多同尋常金丹弟子相似的問題。他常來請教，便也成了柳月眉這裏的常客，我同他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楚益澤的天賦驚人多表現在能舉一反三上，通常我教他東西只需要點到為止，他自己便能窺一斑而見全豹。看得出來尹歸元有好好教導他，除去修煉上的聰慧，他溫和有禮、進退得宜的處事風範也讓柳月眉贊不絕口。
“頗有大家子弟的風範。”柳月眉挑了挑眉，補了一句，“除了被調侃一下就害羞以外。”
我白她一眼：“也不知道你什麽毛病，老是拿我和他說事！”
柳月眉這厮簡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些日子還嚷嚷着姜裕天下無雙，近幾日又開始給我和楚益澤拉郎，變臉速度令人目瞪口呆。
柳月眉搖了搖頭，故作高深：“你不懂，老娘掐指一算，你和這小子有緣。”
“我信你個鬼！我怎麽沒聽說你什麽時候修了天師道！”
“你看看楚益澤，容貌出衆、天賦過人、君子端方，你難道不覺得他像一個人嗎！”
“……”
“最重要的是……你不是沒看出來吧？”
是有點像。
像姜裕。
但也只是外人看着像而已，我深知他們有太多不同。
我當然看得出來，他喜歡我，每次柳月眉拿我們說笑，他都要臉紅，但從不反駁。
正因如此，我不能留他在身邊了。
死隊友不死貧道，既然柳月眉無情，就別怪我無義了！
小師叔聯系時，我毫不猶豫将地址暴露了，并且還給了他一個正當的拜訪理由——收徒。畢竟風靈根的化神真君自己送上門來，不要白不要不是？
小師叔來的時候，我正在花廳同楚益澤說話，柳月眉不耐煩聽我授課，帶着清雲去園子裏遛彎兒，結果沒一會兒就氣勢洶洶地沖了回來。
我一臉茫然：“怎麽了？”
柳月眉瞪我一眼，氣呼呼地坐在我旁邊：“你還有臉說！”
我莫名其妙被兇了一通，正想罵回去，清雲帶着小師叔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啊這……
我把氣憋了回去，頂着旁邊的殺人目光起身行禮：“梁師叔。”
小師叔道聲免禮，還悄悄沖我眨了眨眼睛以示感謝。他是個美男子，今日一身暗紅錦衣，上繡黑色雲紋，笑起來俊朗無匹，不愧是柳月眉這色胚看上的男人！
柳月眉沒好氣地問：“你來做什麽！”
小師叔開口便叫人頭痛：“阿月你不要再任性了。”
果然，柳月眉炸了：“我任性？你憑什麽說我！我算我什麽人！宗門長輩嗎？”
小師叔心平氣和甚至還帶點得意：“憑我是你師叔啊！”
我真的聽不下去了，這狗東西這麽欠揍，柳月眉還能追着跑了近百年，我懷疑她曾腦子有病，如今不過是治好了。
柳月眉思路從未如此清晰，她冷笑一聲：“師叔？我清玄宗數萬內門弟子，誰和誰不沾點關系？你算我哪門子師叔？我回宗門一道水龍能砸到十個師叔，全都比你和我師父關系近！”
小師叔愣了一下，倔強道：“那你也得叫我聲師叔。”
我看到清雲慘不忍睹地捂上了眼睛，一旁的楚益清也不知做什麽表情，整個人顯得有些無措。
我正想暗示他們倆随我溜，口不擇言的柳月眉開始誤傷圍觀群衆：“行，師叔大駕光臨，晚輩蓬荜生輝，然而晚輩如今已經心有所屬，讓外男留宿到底不妥，便委屈師叔到城裏客棧住幾日了！”
“心有所屬？！”小師叔聲量突然拔高，宛如挨了雷劈。他呆立片刻，眼神緩緩地轉向了在場的唯一一個陌生人。
楚益澤：“……”
不等人解釋，腦回路清奇的小師叔不服輸，大聲道：“好好好！不勞你招待！反正我這回是來找雲溪的！雲溪！我們走！”說着大步走到我面前，就想拉我出門。
我：“？？？”
我收回剛剛的話，柳月眉絕對是腦子有病，這輩子都治不好了。就讓她和這腦子同樣有病的互相折磨吧，可別放出來禍害別人了！！
我把柳月眉和小師叔打包丢了出去。
清雲看着大門“砰”地一聲關上，滿臉寫着疑惑：“我記得……這宅子是不是我師父的來着？”
我眼風一掃：“你是不是覺得你師父少個人照顧？”
清雲為了不被趕出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相信師叔祖能照顧好師父的！”
……看這丫頭睜着眼說瞎話的樣子，必然前途無量。
我把兩個禍害踢開，眼不見為淨，然而等我扭頭看到略帶茫然的楚益澤，感覺腦仁更疼了。
我要怎麽開口告訴他，剛剛那個一看就病得不輕還差點把他打成情敵的倒黴鬼是我給他介紹的師父……這好像顯得我極不靠譜，且有如此真君，我清玄宗的萬年聲譽還要不要！
不想楚益澤是個聰明的，很快調整好表情，問道：“這位前輩，可是貴宗清河洞天的梁真君？”
我不情願地承認：“不錯，正是禦風使梁渡梁真君。”
楚益澤雙眼驟然發亮，沖我鄭重一禮：“多謝前輩為我籌謀，我定然好生表現，不負前輩的提攜！”
……行吧。
我竟忘了，禦風使的名號在風系修士之中有多麽響亮。
小師叔雖在和柳月眉的事情上不着調了些，然而于修煉上卻是難得的天才。“禦風使”意為仙界掌管風靈之力的使者，被冠在一個化神修士身上，可見其在對風靈力的掌控上極具盛名。楚益澤作為天賦過人的風靈修士，能拜在小師叔門下，确實相得益彰。
第二日，小師叔和柳月眉扭扭捏捏地被清雲迎了回來。
我正和楚益澤在庭院中論道，看着他們兩個越走越近，出言嘲諷道：“喲，梁師叔又來找我了？昨晚見到我們月眉的心上人了嗎？”
小師叔俊臉一紅：“好雲溪，你可在我未來徒弟面前給我留些顏面吧！”
看來這兩個人是狼狽為……啊不，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這不，本來還要經受一番考驗的楚益澤，如今都變成“未來徒弟”了。
楚益澤看着處變不驚的樣子——如若不是恍若發光的晶亮眸子太過顯眼，我險些信了他無動于衷。
唉，這麽好看的眼睛，可惜是個天才。
小師叔成功在蓉城住了下來，整日同柳月眉出雙入對，恨不得将二人同行的身影印在城中每一塊石磚上。偶爾也抽個閑暇時間給楚益澤幾句指點，小半天的授課便能讓他消化一月。清雲也帶着門中新晉的築基弟子出去歷練了，我反倒成了這裏最閑的人。
罷了，本來想把楚益澤送走，沒想到反倒搭出去一個柳月眉。
那我走？
反正鶴選也完了，倒不如去別的地方尋些新鮮。
打定主意，我留書一封，便悄悄出城往西邊而去。
天元大陸地域廣闊，族群衆多，其中人族數量最巨，然妖、靈、鬼、魔四族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修真界”這一稱謂多指人族修士占據的大陸中部及東部，一路西行，卻是鬼族盤踞的幽泉境。幽泉境全境皆為低窪深谷，一道黃泉橫亘其中，陰煞之氣環繞，又被修士們稱之為“陰曹地府”。
凡人聽了幾句傳聞，便捕風捉影地以為地府是六道輪回之處，然而這幽泉境卻不是尋常人死後能進入的地方。除天生地養的鬼煞外，只有神識極為強大的修士能在肉身被毀後忍得住煞氣灌靈的痛苦，通過轉為鬼修保住一絲生氣——鬼修雖修陰煞死氣，實則是生靈的一種，若真的死透了，那便是靈肉俱滅，輪回一說都是妄想罷了。
道修三清，我作為一名靈肉俱全的道家修士，修的自然是陽煞清氣，去幽泉境這種陰煞之氣密布的地方按說應是極為不适的，但誰叫我有姜裕煉制的兩儀盤呢？這陣盤由太極陰陽陣為底，運用了相生相克之理，能将陰氣轉化為陽氣。我早對幽泉境好奇許久，好容易有這外出的時機，自然要去游賞一番。
是夜，蓉城，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到了柳月眉的宅院外，伸手掐了幾道印，院外密不透風的陣法居然被溶出一個一人高的洞。來人一雙貓似的圓眼滴溜溜一轉，四處觀察一番，矮身踏入陣內，靈巧地越過牆頭，消失在夜色中。
陣法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閉合，沒有驚動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