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清醒過來的時候,四周一片安靜,只聽見不遠處淅淅瀝瀝的水聲,似是有人在沐浴。
他眸子四處轉了轉,打量四周環境,确定這不是碎玉樓的房間,就把目光移到了屏風處。
室內燭火搖晃,散發出微弱的光,映照得室內一派昏暗。素淨的屏風上,映着後面沐浴之人那纖瘦的身影,影影綽綽,再配上那嘩嘩的水聲,更顯朦胧暧昧。
蕭淮視線一掃而過,未做停留。他看向窗外,眸光微深。
蕭淮常年征戰沙場,對人的氣息最是敏感不過。眼下雖說室內空無一人,但外面卻是已經被團團圍住,守着的人絕不在少數。
知曉自己的處境,為免打草驚蛇,蕭淮并未聲張,他斂眉沉思。
淩亂的被褥、渾身黏膩的感覺再加上身上的痕跡——
發生了什麽,已經不必多言。
蕭淮眉心緊皺。
他記得他之前是在碎玉樓,同恩師之孫岑蘊和相見。二人許久未見,自是歡喜。待到兩人都冷靜下來,岑蘊和不好意思地同他說要換身衣裳,離開片刻。蕭淮看着他身上那暴露的輕紗自是應下。誰知就在他離開這一會的功夫裏,蕭淮就覺得有些不對,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身體裏仿佛有火在竄動。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後頸忽然一痛,而後整個人就昏了過去,醒來之後,便是這般模樣。
關于中間的過程,蕭淮只覺腦海中如糊漿一般淩亂,只能模模糊糊想起幾個片段,無非是二人如何緊緊相擁,真正緊要的,卻是沒有絲毫印象。
所以,現在要緊的,是先弄明白幕後之人究竟是沖着誰來的。
是岑蘊和……還是他。
就在蕭淮沉思間,屏風後的水聲漸大。他擡眸一看,浴桶裏的人已經出水,此時正背對而立。發如黑瀑垂至後腰,只隐隐能看出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蕭淮目光不由在那腰上多停留了片刻,腦海裏兀地閃過那截細腰在手中的觸感。
柔韌滑膩,一手可握。
蕭淮慌忙移過視線,就聽水聲稀裏嘩啦,再次望去,那人緩緩着上了中衣,削肩窄腰,雙腿修長,身材消瘦卻又不失勻稱……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具男人的身體。
男人?
蕭淮眉心狠狠一跳。
屏風後面的人已經穿戴整齊,拿着布巾擦着頭發,蕭淮索性不裝,半支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屏風後,卻在那人出現的一瞬間,差點破功。
男子本就有一副豔壓桃李的好容貌,此時剛剛出浴,更是在原本蒼白的面上點上了些許胭脂般醉人的粉意,動人得緊。
只是再好看,蕭淮也沒那個心思欣賞,他面色隐隐有些難看。
眼前這人,赫然便是今日出現在南山的大晏儲君。
宋晏儲微微擡眸:“看夠了嗎?”
蕭淮眸光微閃,卻是毫不收斂。他坐直身子,動作大開大合間,錦被自胸前滑落,露出一大片肌膚。他閑閑擡眸,語氣懶散:“哪有接了客,卻連恩客長什麽樣的都沒看到的?”
宋晏儲走近床榻,聞言觑了他一眼,聲音平淡:“那大将軍現在看到了,可還滿意?”
蕭淮一挑眉。
得,知道他的身份,看來不是沖着岑蘊和來的。
他笑,頗為苦惱道:“看是看到了,卻不知恩客是什麽身份,日後連找個負責的都找不到。”
宋晏儲坐到床邊,一手撐着床榻,潋滟的桃花眼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孤倒是願意負責,卻是怕辱沒了将軍。”
蕭淮深沉的目光落在那雙手上,順勢問道:“怎麽說?”
宋晏儲半俯下身子,嬌豔的面龐湊到蕭淮面前,二人的距離不過咫尺,彼此的呼吸都能明顯感覺到。
她伸出一只纖長白皙的手,正要觸及蕭淮的面龐,就見他微不可查地往後退了退。
宋晏儲動作一頓,桃花眼微微眯起,笑道:“方才歡好的時候到沒見你這般唯恐避之不及,”宋晏儲指尖微動,自顧自地把他面上礙眼的長發撥開,露出那張俊美無俦的面孔。她斜斜睨了他一眼,桃花眼中似有波光流轉:“現在這般做派又是作甚?欲擒故縱?”
宋晏儲的手腕正微微擡起,細膩的絲綢順勢滑至肘彎處,露出那白皙瑩潤的小臂上青紫一片,惹眼異常。
蕭淮垂眼掃了一眼,眼皮子一抖,而後迅速收回目光。
“殿下有所不知,”蕭淮擡眸,對上宋晏儲那張似是含着無限情意的桃花眸,頗為認真地嘆道:“殿下容顏太盛,臣怕把持不住,冒犯了殿下。”
“哦?”宋晏儲挑了挑眉,頗為驚奇,她又湊近些許,二人鼻息相交:“怎麽,方才将軍對孤做的,不是冒犯不成?”
“将軍不必擔心。”宋晏儲纖細的手指順着那張俊美的面龐緩緩向下滑,落到那處性感的喉結處,她輕輕點了點,眸光漸深,聲音低啞:
“——孤讓你冒犯。”
略帶涼意的手指輕飄飄劃過,又再次落下,猶如蜻蜓點水。蕭淮喉結微動,眸光深沉。
——脆弱的命門被別人掌握的感覺,當真不好受。
宋晏儲見他久久未言語,又湊近些許,笑道:“将軍怎麽不說話?”
宋晏儲的頭發尚未幹透,額前的發梢處還在滴着水,晶瑩的水珠順着那張靡麗的面龐滑下,逐漸越過白皙的脖頸,順着胸前的平坦,隐在半開的衣物間。
“殿下,”蕭淮環住宋晏儲不住作亂的手,眸光漸深:“殿下的意思,是要臣居于殿下後院?”
“這不是将軍的意思?”宋晏儲笑着反問:“将軍放心,孤不是那般無情之人,既要了将軍,自然會負責到底。”
蕭淮眼皮子一跳,方才自己說的話,怎麽都沒想到是砸了自己的腳。
室內燭火輕晃,蕭淮并未言語,一時陷入了沉寂。
宋晏儲桃花眼微眯,莫名帶着些危險的意味:“怎麽,将軍不願?”
腰還是有些酸軟,宋晏儲索性順勢躺下。她一手撐着頭,一手拉着他側躺在床。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同他的黑發相交纏,鋪在淺色的錦被上——像是方才緊密相纏的兩人,分不清誰是誰。
“讓孤想想……大将軍出現在碎玉樓,不就是為了尋花問柳?孤也是個男人,還比不得一個小倌不成?”宋晏儲歪着腦袋往前湊了湊,那雙豔麗的桃花眼微眯,語調危險:“莫非……是嫌孤髒?”
蕭淮心裏啧了一聲,心說可不是嘛。面上卻是笑着,帶着無盡的無奈:“殿下誤會。”他垂下眼睑,無不心酸地嘆道:“臣不過是想殿下後院佳麗衆多,臣若是進了去,怕是要不了三日,就要被殿下抛之腦後了。”
他睫毛又密又長,此時正半垂着,在下眼睑打下一曾薄薄的陰影,顯得無辜又可憐。
“不不不,”宋晏儲手指晃了晃,笑得惑人至極:“将軍要對自己有信心。”她執起他的手,緩緩往下滑,桃花眼中沾滿了莫名的意味。
“畢竟,這裏除了将軍,再無旁人碰過。”
燭光搖曳,昏黃的光圈映照下,面前的人如鬼魅惑人。
蕭淮面上不顯,身子卻微微僵硬。
宋晏儲沒錯過他的反應,又想起之前他那磨蹭半天都不得章法的動作,半眯着眼,心裏有些猜測。
她半撐起身子,胸前寬松的衣裳也因此動作稍稍散開,瑩白如玉的肌膚上布滿了紅痕。
蕭淮深沉的目光一掃而過,又往下落,卻見她那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抓着深色的床單,視覺沖擊極為鮮明。他眸光一頓,恍惚可見那緊繃的手指、凸起的青筋,極富力量感……
蕭淮猛地回過神,慌忙轉移視線。
宋晏儲被他這反應逗笑了,饒有興致問道:“按理來說,孤堂堂太子,雌伏于你的身下,吃虧的也該是孤。怎麽大将軍一副備受屈辱的模樣?”她摩挲着下巴,桃花眼彎起的弧度甚是狡猾:“莫非,方才是将軍的初次?”
蕭淮臉色一抽。
宋晏儲眸中浮現一抹訝異之色:“當真是初次?”
就像是蕭淮不相信年近及冠,身邊美婢環繞又名聲在外的太子會沒有幾個通房侍妾一般,宋晏儲也沒想到這位年少成名二十有二的少年将軍竟沒碰過女人。
蕭淮薄唇微抿,已然有了愠怒之色。
宋晏儲見狀,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她揉了揉自己的腰,狀似無意地低喃道:
“怪不得方才弄得孤那麽疼,竟還是個雛……”
是個男人,就不能被人侮辱這方面。
蕭淮閉了閉眼,忽地森森一笑:
“哪兒疼?”
“什麽?”宋晏儲正打算見好就收,聞言一時愕然。
“臣說,殿下哪裏疼?”
他說着,語氣嚴肅正直,只那眉眼間卻帶着戲谑與匪氣,手下的動作也是極不安分。
“是這兒?”
他的指腹帶着薄薄的繭子,劃過便是一陣戰栗。
宋晏儲臉一僵。
“還是這兒?”
他湊近宋晏儲面前,狹長的眸子一片暗沉。
“亦或,是這兒?”
他的手停在她的腰上,像是鎖着命脈一般,緊緊扣住,危險至極。
宋晏儲身子一顫。
蕭淮湊近她的耳邊,聲音磁性喑啞,帶着說不出來的誘惑:
“殿下?”
宋晏儲瑰豔的唇輕抿,眼角浮現淺淺的一層紅意。
蕭淮聲音再正直不過,動作卻越發放肆:
“殿下,說話呀。”
宋晏儲閉了閉眼,将他的手揮開,嫌棄道:“糙得很。”
蕭淮頓了頓,他看着太子身上柔軟細膩價值千金的錦緞,不知想到了什麽,眸中的笑意越發深沉:“邊關苦寒,自是比不得京城的好兒郎。”
那話明明是笑着說的,宋晏儲卻是無故察覺到一絲冷意。她擡擡眼皮子,看着面色深沉的蕭淮,又想起邊關此時的處境,心下了然。
室內燭火搖晃,給那緊緊相貼的男女蒙上一層旖旎色彩。
宋晏儲拿起他的手,重新放到了腰上,聲音幽幽:
“雖說糙了點,但湊活着也不是不能用。”
她命令道:“按。”
蕭淮聞言眉梢一動,倒還真給她按了起來。
宋晏儲趴在柔軟的床榻上,有些昏昏欲睡。別說,雖說手糙了點,力氣重了點,按得倒還真不錯。
宋晏儲一邊享受,一邊悠悠道:“方才孤想岔了。”
蕭淮:“嗯?”
宋晏儲:“将軍怕不是為了尋花問柳去的碎玉樓。”
蕭淮動作一頓,宋晏儲笑,“恐怕是為了岑家大郎去的吧。”
蕭淮手猛地一緊,宋晏儲臉色一扭曲,回手扇了他一巴掌,斥道:“輕點!你想掐死孤?”
嚴肅的氛圍瞬間消散,蕭淮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最終忍氣吞聲,放輕了力道。
宋晏儲哼唧了兩聲,腦袋枕在胳膊上,慢慢道:“孤聽聞岑老将軍與将軍有半師之情,如此說來,為了保全恩師僅存的血脈,将軍不曾上達聖聽,擅自回京,倒也能理解。”
蕭淮眉目沉沉,這句話的重點不在于岑家不岑家,而在于後面那句。
邊關将士未經傳召擅自回京,是殺頭的死罪。
“殿下,臣是個粗人,聽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蕭淮陰恻恻的笑了笑:“殿下有什麽話,直言便是,臣怕臣聽不懂。”
宋晏儲抑制住喉間的癢意,面色不變:“将軍這是什麽話,”她閉了閉眼,抓着錦被的手指緊了緊,青筋凸起:“岑家罹難,孤也痛心。”她頓了頓,藏在被褥間的面色有些寡淡:“無奈孤身處江南,鞭長莫及。”
她回頭,輕輕一笑:“将軍莫要讓孤失望才是。”
蕭淮直直對上她的目光,眸中似有波濤翻湧。
這話……是什麽意思?
岑家為何會遭此劫難,不都是拜費家所賜?
太子這話…是想告訴他,他同費家的恩怨她不會插手,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蕭淮神色微沉,看着手掌下的腰,纖細柔韌,一掌可握。
他還未說什麽,就聽宋晏儲又道:“行了,天色不早了,将軍且回去吧。”
蕭淮一愣,氣笑了:“殿下方才還說臣翻臉不認人,殿下不也是用過就丢?”他将那截細腰禁锢在自己掌中,語氣沉惑:“方才讓殿下疼着,是臣的不是,殿下可要再試試……”
宋晏儲不為所動,懶洋洋道:“孤乏了,且去吧。”她揚聲:“陳玉,送客。”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陳玉進門,恭敬立在一旁。蕭淮見狀啧了一聲,也知道現在是試探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了,便也不再自找沒趣。
只是……
他看着地上被撕爛的衣裳和滿是抓痕的胸膛,懶懶地倚在床杆上,面上不複往日的沉穩,倒是一派肆意風流,眉眼輕佻:
“臣辛辛苦苦伺候殿下,旁的不說,殿下總該賞件衣裳吧?”
宋晏儲趴在床上眼眸微阖,似是真的困了。半晌後,她才不耐煩開口,聲音低低:“一件衣裳……陳玉。”
陳玉一機靈,連忙應道:“奴才這就去。”
不一會,他捧着一套衣裳小跑進來。蕭淮瞥了眼那紋竹的青色錦袍,嘴角一扯,目光看向宋晏儲:“這是殿下的衣袍?臣穿着,有些小了吧?”
宋晏儲沒說話,陳玉接話道:“公子不必擔憂,大小想來是合身的。”
蕭淮的挑剔勁又犯了,他挑刺:“可有人穿過?我不穿旁人穿過的衣裳。”
陳玉咬牙,笑得客客氣氣:“公子放心,衣裳是幹淨的!”
蕭淮将信将疑,換上試了試,雖說還是有些小,但的确是熨燙平整。
蕭淮更是懷疑,陳玉卻開始趕人。他笑眯眯:“夜已深,公子先回去吧,奴才讓衛大人送送您?”
蕭淮敏感的察覺到有些不對,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仿佛已經睡了過去的宋晏儲,卻并未揭露,只道:“不敢勞煩。”
他轉身離去。
人影消失的那一剎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在屋裏響起。宋晏儲一手撐起身子,一手捂着口鼻,伴随着劇烈的咳嗽聲,纖瘦的身子顫得厲害,眼尾通紅,泛着盈盈的水光。
“殿下!”陳玉大驚,連忙送上一張帕子,宋晏儲接過,只覺眼前一黑,喉間一陣腥甜,哇地一口鮮血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