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鳴蟬,知了在枝頭叫個不停,細微的說話聲不時驚擾林中的雀兒。李澄明換上了一身黑色衣袍,隐匿于無邊黑暗之中。
“李國的和親公主已經送來了,這次是二皇子殿下親自來送的。聽說陛下快要不行了,大皇子正準備趁着二皇子離開李國這段時間直接登位。”
“讓他們先自相殘殺吧。”李澄明把玩着手裏的玉佩,透過枝桠間的縫隙,他這處剛好能看見魏長寧的窗戶。“聽說李國也求了和親公主?”
“李國實力比之從前大為強盛,此番二皇子親自前來也是為了求取魏國公主,贏得魏國支持以便順利繼位。只是……”
暗衛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魏國如今只有一位長公主,又是最得寵愛的。屬下估計二皇子此番目标應該就是這位長公主。”
李澄明冷笑一聲,“他也配!”
雀兒被驚起,李澄明撥開樹枝,點了蠟燭,飛快翻進魏長寧的窗子裏。
火光映在他的臉,也照清楚屋內兩人的臉。
魏長寧頭發散着,一雙眼睛微微睜着,明顯是剛剛被擾了清睡。謝丞坐在她床前,一只手還拉着她的衣袖,神情十分緊迫。
“你倆今晚有毛病輪流翻窗戶?”魏長寧揉了揉頭發,揉得她炸了毛也沒想明白為什麽大半夜一個遠在京城的人會出現在她面前。
她更沒想明白本應該在隔壁睡覺的李澄明為什麽大半夜也跳進她的房間。
從前清冷守禮的澄明公子為什麽學會□□了!
“李澄明,你先說!”
李澄明把蠟燭放到燭臺上,掃了一眼謝丞,便見那謝丞頃刻跳了起來。
“我睡不着出來散步,正巧看見一毛賊飛身翻窗進來,便跟着進來了。”
“李澄明,你敢說小爺我是毛賊?你見過長得我這麽一身正氣的毛賊嗎?”
謝丞再次跳了起來,若不是魏長寧拉着,他鐵定要揮着拳頭上去招呼李澄明了。
夜行衣、蒙面巾、短佩刀……魏長寧點點頭,她說:“謝丞,你這一身行頭果然有點毛賊風範。”
謝丞還要說話,魏長寧直起身子給他腦袋一個板栗,他這才乖乖巧巧說了來意。
“宋祁跟我說後天李國使臣就要入宮了,聽聞那二皇子有意于你,打算宮宴上正式向陛下提親。宋祁讓你快回來,後日的宮宴也好有個應對之法。”
李澄明心底嗤笑一聲,這宋祁消息知道的還挺快。
“我?二皇子?”魏長寧指了指自己,她困得快要昏過去,恨不得現在就把謝丞扔出去。
“就為這事,你大半夜不讓我睡覺?”
“姐姐,滿朝大臣都恨不得把你這個長公主丢出去。此番和親,不正合他們心意嗎?”
謝丞急死了,他今天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快馬加鞭趕了過來,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誰知道當事人卻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那也得他們有本事丢啊。”
謝丞氣的原地跺腳,他推了推一直充當透明人的李澄明,吩咐他“去給小爺倒杯水,我都要渴死了。”
李澄明背過手給這謝公子斟上一杯水,又用了托盤遞給他。态度之好,讓魏長寧都有些刮目相看。
當喝完的謝丞倒下之後,魏長寧腦袋裏只有一句話。
溫柔的男人要你命。
李澄明幹脆利落的扛起謝丞,順道為她關上打開的窗戶。李澄明站在門外,靜靜的看了她一眼,最後對她展顏一笑,算是最後的告別。
為什麽這個男人越來越甜了,笑起來太好看了啊。
魏長寧心都要化了,甜蜜的同時她又有些悲傷。
因為,她睡意被這夠男人搞沒了!
翌日謝丞罵罵咧咧的從樓上下來,當他看見端坐在魏長寧身邊的李澄明的時候,恨不得立刻長了獠牙咬死他。
謝丞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青紫,同魏長寧喊道:“你看看李澄明昨晚給我摔的,疼死了。”
魏長寧嗯嗯嗯敷衍了他幾聲,夾了塊牛肉放他碗裏算是補償。“等回了京城叫你家阿缇好好補償你。”
謝丞咬了好幾塊牛肉,接下來的他仿佛故意和李澄明作對,李澄明吃什麽菜,他就去搶什麽菜。
李澄明懶得同他計較,魏長寧只好自己親自夾了菜放在李澄明碗裏。
期間還收獲謝丞冷刀子無數。
“好好吃飯,吃完回京!”
聽到回京幾個字謝丞來了動力,只要魏長寧回京,那麽宋祁交代給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他大口刨着飯,吞咽着還不忘說:“多換幾匹千裏馬,中午就能到京城了。”
“哎呦哎呦,阿寧,你拽我耳朵幹什麽!”
魏長寧咬牙切齒。“你家早膳吃牛肉?你自己看看外面的太陽吧。要不是為了等你,我早就出發了好吧。”
啊,原來一覺睡到了中午啊。謝丞摸摸後腦勺,自知理虧決定埋頭專心幹飯。
謝丞和李澄明估計是天生的不對付,剛打算走,他們二人又因租車還是騎馬的事情吵了起來。魏長寧掏掏耳朵,站在他倆中間,指了指他們兩人,又指了指自己。
“我是你們的老大,你們得聽我的。”
魏長寧打了個匪哨喚來了兩匹馬,她縱身飛躍上馬,動作行雲流水幹脆利落。
她不知道李澄明會不會騎馬,不過想來,他一個書生馬騎的一定不會太好,便俯身向他伸出手去。
“咱們阿寧的馬術那可是一流!”謝丞揮着馬鞭,笑的張狂。待他看見李澄明拉着魏長寧的手穩當當的和魏長寧同乘一匹馬的時候就笑不出來了。
“李澄明,你算什麽男人,連馬都不會騎!”謝丞氣呼呼的揮着馬鞭,恨不得這馬鞭是打在李澄明身上。
“謝公子,馬呢會不會騎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人跟你一起共騎。”
謝丞氣炸了,猛地一拍馬鞭揚長而去。回了京城他也要抱着阿缇去騎馬!李澄明坐在阿寧前面有什麽本事,他謝丞要抱着阿缇踏遍京城每一處!
“李澄明,你騎過馬嗎?”
“騎過。”
“那你去過哪裏?見過萬裏河山嗎?”
“只去過李國和魏國,未曾見過萬裏河山。”
魏長寧夾緊馬腹,越過淺溪,神色張揚而明媚。
“那我們以後去看看萬裏河山!”
待山河穩定,天下盛世。只願與子偕手,共看山河。
“溫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魏長寧騎馬剛到城門口便被溫家的家仆攔下來了。溫景容掀開車簾,擡眼卻看見李澄明被魏長寧摟着的情景。
他心裏百感交集,昔日好友居然和自己的表妹玩到了一處。
“聽聞長公主平叛了刺史府一案。刺史已死,澄明此刻去上任倒也合适。”
溫景容打定了主意要讓李澄明遠離京城。看長公主這樣子,李澄明再不離開京城不就得被這位長公主拆穿入腹。
魏長寧拉着馬頭往溫景容的馬車那兒走,她路趕得急,發髻淩亂着,臉上也未施脂粉,倒有些別樣的美。
魏長寧挑眉湊近他的馬車喊道:“揚州刺史的人選我已拟定。”
說罷她便揮着馬鞭往皇宮跑去。自從知道吳家是溫家的暗衛,魏長寧對溫家便徹底沒了感情,如今更是懶得和溫景容虛與委蛇。
她本來打算只是去祭奠一下魏子明,便找了白茶假扮她一日。誰知道路上牽扯了這許多的事情,如今她出宮是瞞也瞞不住了。
魏長寧剛下了馬便被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請了過去,魏長寧倒不怕魏子淵,她溜出宮溜習慣了,魏子淵也對此見怪不怪。
“阿姊,你出宮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我都找不到你人。”魏子淵一反常态沒有迎上來,而是坐在原地生悶氣。他雙手放在腿上,緊握成拳不停的上下拍打着。
“你再晚來幾日,怕是要直接被賜婚給那李國二皇子了。”
魏長寧不以為然,伸出手拍拍魏子淵的腦袋。他氣鼓鼓的,魏長寧沒忍住戳了戳他的腮幫子。
魏子淵拿開她的手,背手而立。
“阿姊,我如今不是小孩子了。”
魏長寧嘴上哄着他,心裏卻總覺得魏子淵還是那個需要她攙扶着走路咿呀學語的小孩子。
“宋大人也來了?”宋祁懷裏抱着團子,魏長寧眼睛都亮了。團子就是謝丞上次給她帶的狗,她怕出門照顧不了它,便扔去了宋府。
這麽可愛的東西抱在懷裏,宋祁居然一點也不心動。魏長寧心都要化了,她抱着團子又親又啃。
魏子淵也喜歡狗,見四下無外人,便也不顧皇帝威嚴,同她一起撸狗了。
神聖不可侵犯的宋太傅表示無語。
“阿姊,我們這次來是要說你的親事的。”
“我和宋太傅想了個好法子,不如我們趁陳國皇子未來之前先把你嫁給宋祁,這樣他也就沒資格求娶你了。”
團子的耳朵又軟又尖,魏長寧簡直愛不釋手。
就是不像李澄明的耳朵容易泛紅。
“嫁人嫁給誰?宋祁!”魏長寧倒吸一口涼氣,手下失了力氣,團子便立刻從她懷裏跳了出來。
宋祁清風朗月高如神明的男人怎麽能被她玷污。
魏長寧擺擺手,連忙拒絕,“我好容易培養了一個正直端方的宋太傅,可不能因為我白白得了污名。”
她的身份是長公主,宋祁娶了她不就是驸馬了嗎?自古驸馬多閑散,宋祁娶了她,不就等于放棄仕途上的精進了嗎?
魏子淵還欲說什麽,魏長寧揮手打斷。她拍了怕魏子淵和宋祁的肩膀,就差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證了。
“你們放心好了,我有辦法叫那二皇子心甘情願的不娶我為妻。”
“阿寧嫁人自然是只嫁自己的心上人。”匆匆趕來的謝丞手上拎着團子,往魏長寧懷裏一塞,眉眼間神色飛揚。
“我說宋祁,你娶魏長寧不怕她把你那宋府拆了嗎?”
宋祁不語,他自己也未曾想好是否要娶魏長寧。
家與國纏纏繞繞在他心裏一下又一下的敲擊着。自讀書起,他便堅定不移的選擇為國盡忠,生死皆交付與國。
心中有國,便難以堅定的選擇一個人。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默默守護魏長寧一生,做她永遠的倚靠。可是當夢中所求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有了怯懦。
原來所謂守護,不過是自己不敢前進的一個借口。少年情愫在他心頭流轉,他卻始終無法宣之以口,對她說上一句“我喜歡你。”
只能借着和親名義,将自己隐晦的愛悄悄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