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受襲
烏衡大約是我怕跑路，三番五次提醒我出門一定要帶他，如今人在屋檐下，即便不知會也瞞不過他的耳目，我索性依言發了一道傳音符出去。不過半柱香時間，一道黑影飄了進來。
我沖他一颔首，道：“既已到齊，便出發罷。”
夢泉城嚴進寬出，并不限制飛行法器。我正想揮手放出月紗華蓋，楚益澤卻将手上的核舟一抛，化作一艘精美畫舫，含笑道：“師姐，不如讓我載各位一程，也好驗證一番近日所得。”
這核舟本就是我親手所制，論舒适确實比華蓋更勝一籌，我便沒有拒絕。于是三人一煞登上畫舫，在靈氣彌漫的船艙中分席而坐。
楚益澤問好了方向，便催動畫舫往城外駛去。但見他與我們坐在艙內便能輕易控制方向，且畫舫行駛極穩，絲毫不見颠簸。
天賦果真驚人！我心中暗嘆，便是陸寧越這樣的陣道天才，也不過堪堪将鎮邪印的用法參悟一二，至于細節，只能在使用中不斷熟悉。而楚益澤只需閉關參悟數日，便能連畫舫轉向時的震動都控制得幾近于無，不得不令人嫉妒。
陸寧越也不傻，坐上船來便知這回他輸了，神色郁郁，連窗外風景都無暇欣賞。這家夥被吹捧得多了，多少有點過于自傲，讓他冷靜一番不是壞事。
我裝作沒看到，問烏衡：“這夢泉谷有何說法？”
烏衡道：“夢泉谷地下有迷煞之氣，觸之使人生乏，混入黃泉中又從山谷間噴湧而出，是謂夢泉。因夢泉水可助人入夢，為渾夢族所喜。渾夢是大族，占地必得建城自保，必然不能将外族拒之門外。為防夢泉影響城中修為較低的鬼煞，只好在泉水不遠處選址建城。夢泉谷雖有渾夢族守衛，但也不禁止外人入內，只一點，被夢泉影響後後果自負。”
我聞言便來了興趣：“我還未見過如此神奇的泉眼，機會難得，定要一飽眼福。”
烏衡得意道：“我黃泉之地多的是你們陽間沒見識過的事，且好生逛逛吧！”
我睨了他一眼：“既然幽泉境如此得你心意，你為何還要想法子離開？”
烏衡一噎，嘴硬道：“誰……誰要離開了！老夫在此經營數百年，怎會随意離開！”
我同楚益澤對視一眼，故意揚聲道：“果真如此？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烏道友也是這夢泉城中排得上名號的任務，怎會對我道家宗派感興趣呢？”
烏衡張口結舌，半天才開口找補：“倒也不能這麽說……修行本就是集天下大道，去粗取精，若是有機會能去陽間大宗拜訪一番，也能相互印證嘛。”
楚益澤含笑遞個臺階：“前輩所言極是，我等見幽泉境景色新奇，想必前輩到我人族地界也能見些前所未見之景。”
烏衡趕緊順臺階下：“對對對，楚小友說得對！我聽聞貴宗有許多洞天福地，早就心向往之，不知日後可有機會游覽一番。”
楚益澤故作不知他的真實目的，解釋道：“我雖未正式入門，但也聽聞過一二，我清衍宗福地雖不算少，但只有內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得入其中，而洞天更是只有修至化神方得宗門賜下，烏前輩非我宗弟子，怕是無法得見了。”
烏衡眼神游移，随口答了一句：“那真是可惜了。”說罷又故作随意地問，“那依小友所見，老夫若想進貴宗洞天觀想，只有改換門庭并修成化神一途了？”
我看得好笑，插了一句：“那倒也不是。”感受到烏衡将期待的注視，我愈發雲淡風輕，“我清衍宗百年內成仙兩人，如今怕是要被修真界弟子踏破門庭，烏道友畢竟出身黃泉，且功法已成，非我宗門自小培養，若想入門怕是有些難。”
烏衡顯然信以為真，沮喪得一團黑霧飄飄搖搖，像是要淩空散去。
我欣賞了片刻，話鋒一轉：“不過，若是有宗門長老引薦，應能容易不少。”
烏衡苦惱道：“我哪能認得你宗門長老啊！”
我似笑非笑：“你卻不知，我楚師弟，可是長老親傳吶。”
烏衡身形一顫，找不到眼睛的黑影裏仿佛射出兩道灼熱的目光，看得楚益澤一個心念不穩，畫舫都顫了兩顫。
楚益澤輕咳一聲，道：“我們應是到了。”
只見畫舫緩緩懸在空中，外邊傳來了渾夢守衛的問話：“來者何人，因何來我夢泉谷？”
烏衡飄到甲板上，揚聲道：“本尊貴客來訪，聽聞夢泉傳說來觀賞一二，還不放行？”
外邊的渾夢守衛齊齊行禮：“原來是烏尊上，晚輩失禮了！尊上請！”
烏衡進得艙來，示意楚益澤直接把畫舫駛進去。
我笑道：“烏道友好大的威風！你先前說你在這夢泉城小有勢力實在是過謙了。”
烏衡得意洋洋又故作淡然：“好說好說。”
我問他：“烏道友方才說想去觀摩我宗洞天福地，這可得改換門庭，渾夢族能放道友走嗎？”
“……”烏衡被問住了。他身處夢泉城，手下勢力皆為渾夢族治下子民，若是小打小鬧還好，做到渾夢守衛都恭敬以待的地步，想來也無法輕易脫身。
這老鬼纏我許久，無非是看上了我洞天裏的南明離火，我将他帶回宗門不是大事，但一個元嬰人類想和鬼族大城搶人，便是我師娘親至都要掀起軒然大波，我可沒這本事。如何讓渾夢族放人便是烏衡該考慮的問題了，沒道理我給他提供修煉之地，還要為他同整個黃泉為敵。
楚益澤開口打破僵持的氣氛：“師姐，前邊就是夢泉了。”
我升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如此便辛苦烏道友帶我們游覽一番了。”
烏衡勉強笑道：“老夫之幸。”
從船艙出來，便能聽到磅礴的水流聲。我迫不及待從船上躍下，一汪霧氣蒸騰的水潭映入眼簾。潭中白浪翻滾，如銀花綻放，湧出無數彩色的水泡，又不斷在水面炸開。我見過許多泉水，卻從未看過如此奇景，真教人目眩神迷。
不對！
我忙定了定心神，再看那泉，确是難得的美景，卻沒了方才令人心神迷醉的魅力。
好一個夢泉！竟連元嬰期稍不注意都會中招！
我看向兩個拖油瓶，陸寧越臉上已顯醉意，楚益澤雙眼也像蒙了一層水霧，失了幾分透亮。
我正想喚醒他二人，卻被烏衡攔住了：“這潭水中的迷煞之氣遠少于泉眼，尋常金丹若想破障并不算難，他們若無法自行解決你再插手也不遲。”
我聞言便歇了想法，專心欣賞起這美景來。
不到片刻，兩人相繼回過神來，楚益澤難得帶了幾分狼狽：“這夢泉果然名不虛傳。”
陸寧越卻一反方才的萎靡，對這迷煞之氣産生了興趣：“若是将這煞氣放入迷陣中，豈不是事半功倍？”
烏衡搖了搖頭：“夢泉潭水迷煞之氣已散去不少，取了也用處不大，泉眼水卻是渾夢族私産，嚴禁外族取用。”
陸寧越也不氣餒：“既然是煞氣，總有成煞的原因，我先取些潭水看看。”說罷便往潭邊走去。
陸寧越本是個陣癡，攔也攔不住，我便随他去了。哪想他剛俯身取水，水邊驟然煞氣大作。我同烏衡同時出手，一道黑煙如閃電般射出，将瞬間失去意識的陸寧越卷了回來；一道白練後發先至，狠狠擊向水面。只見水中煞氣四散，一道黑影悶哼一聲，化作絲絲縷縷的水汽溶入水中。
“還想逃！”我催動白練往潭中一攪，纏住一絲黑氣用力一拉，反手塞進了一個金色半透明的瓶中。
整個過程只在眨眼之間，待聽到異動的守衛趕來，我已将金瓶裝入儲物袋中，滿臉怒色地低頭檢查陸寧越的情況了。
待一探查，我怒氣更甚，冷冷看向渾夢守衛：“烏道友說這夢泉只有迷人心智之效，若是我師弟心志不堅中了煞氣我無話可說，但如今他卻受襲以致生氣減退，貴族作何解釋？”
渾夢族守衛也沒遇到過這種事，只能先安撫道：“貴客稍安勿躁，我族将派人細細探查，一定給貴客一個交代。”
我冷哼一聲：“希望貴族言之有信，我這師弟太不成器，若是清羽天尊知道這逆徒丢人丢到了幽泉境，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只有渡劫期大能和散仙能被稱之為天尊，而我師娘清羽天尊更是一門兩仙的姜家現任掌權者，傷了她的弟子若不給個說法，渾夢族可不好交代。
守衛一驚，俯首道：“還請幾位貴客移步閣樓，我渾夢族長老稍後将和諸位商議善後事宜。”
我施法将陸寧越喚醒，扔給了楚益澤：“扶好他！”
楚益澤将人穩穩扶住，我們一行四人跟着守衛來到了泉水不遠處的閣樓中坐定。不過半注香時間，一個牛頭人身的元嬰老鬼匆匆而入，向我們抱拳告饒道：“累道友久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