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吃過晚飯出來,外面突然下起大雪。
應辭興奮得忘乎所以,掙脫孟宴臣的手,直奔大街上,就這麽快樂地在漫天紛揚的雪花裏轉圈圈。
因為才吃過飯,她把圍巾和帽子都摘了,沒多久就被凍得鼻尖通紅。
那些厚重的裝備都被孟宴臣拿着了,他披着大衣站在不遠處,就這麽眉眼含笑地盯着她。
曾幾何時,他也有過像這樣最純粹的快樂:或許是偷偷逃過一節鋼琴課,或許是在靶場十環全中,或許是在馬術課上不學技巧而只是騎馬馳騁,或許是帶着妹妹躲避父母的視線吃辣條,或許是請纓成功順利出國。
但曾經那些純粹的快樂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腦子裏現存的明朗的、清晰的快樂,好像全部來源于眼前的這個女孩子:
或許是在超市偶遇,或許是在救助站重逢,或許是一同去博物館看蝴蝶,或許是為她的展覽送花,或許是現在。
應辭是他的太陽,也是他從毛毛蟲變成飛蛾之後會毅然奔赴的火光。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在為聖誕夜的這場大雪歡呼雀躍,甚至自發地湊在一起跳舞慶祝。
有人正好帶着樂器,在一陣陣歡呼聲中,一場沒有經過任何彩排配合的音樂會就這樣在大街上展開。
應辭熱情洋溢地拽着孟宴臣湊在人群裏聽這場音樂會,還會跟着聖誕組曲的節奏搖頭晃腦,把身邊的孟宴臣逗得不行,悄然拍下了很多快樂的瞬間。
他在人群中準确地握住了她的手:“冷不冷?”
“不冷!我很快樂!”
孟宴臣頓時笑開:“快樂就熱起來了?”
應辭笑嘻嘻地撲進他懷裏。
聖誕節後的第一天,孟宴臣和應辭坐着小火車去看了高山湖泊。
下車之後還有一段徒步,應辭平時懶得動,而孟宴臣則是健身房常客,走了沒幾分鐘,她就在路邊找了塊石墩子坐下了。
他免不了笑她:“累了嗎?”
應辭從這句話裏聽出一絲陰陽怪氣,輕哼:“那你自己上去。”
孟宴臣笑着在她身邊坐下,還是沒忍住,伸手捏捏她的膝蓋:“不會一個人走的。”
正聊着,後面傳來一聲驚呼。
兩個人同時扭頭看過去,發現地上那人正皺着眉頭揉腰,立刻起身跑過去,把那人扶了起來,讓他坐在旁邊的長凳上。
同時,孟宴臣還看清了這人墨鏡下的眼睛和懷裏護着的相機,眼神頓時冷下來,直接把應辭拉到自己身後。
應辭茫然得不知所措,但看到孟宴臣的表情,還是沒出聲,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站在他身邊。
孟宴臣難得将情緒直接寫在臉上,滿眼陰鸷,仿佛眼前這人只是他其中一塊不足為奇的獵物。
“沒記錯的話,不管在哪個國度,跟蹤偷拍都是違法的吧?我怎麽不知道,我現在站着的地方,是你的領土?”
他全程站着,腰都沒彎一下,只全程垂眸盯着眼前這人,拳頭漸漸收緊。
“還是說,有人給了你錢,在我本人不知道的情況下,一路幫我旅拍?”
寂靜。
應辭甚至被這個狀态下的孟宴臣吓到了,下意識抓住他的衣服:“孟宴臣冷靜。”
他不是沒聽見應辭的話,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視線卻依然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貴企用這種方式來引導風向,利用國坤的股東來倒逼我回國,是看中了國坤的海外項目,想來分一杯羹,所以打算為調虎離山做好準備工作,還是對自家掌權人太不自信,需要靠毀掉競企的負責人,以此拿下國坤的項目?”
孟宴臣笑得輕蔑,是過去少有的盛氣淩人。
“甚至……貴企需要派一位高層管理團隊的成員來親自跟蹤?這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看不起國坤的股東?我挺好奇的,如果我把這些事情整理成文章發出去,丢臉的是國坤還是貴企呢?亦或者說,我是不是可以用點手段,把貴企快要拿下的那些項目……通通搶過來呢?”
他只輕輕擡腳,那人就被吓得沒拿穩相機。
而孟宴臣緊接着一腳踩在了相機上,微微湊近眼前的男人。
“鄭總,平時不健身的後果,現在看到了吧?爬樹上會掉下來,跟蹤人會跟丢,現在就連這麽輕的相機都拿不住。那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懷疑,到時候,貴企要求財務官簽字時,財務官的章……也拿不住呢?”
“孟……孟總。”
“鄭總客氣,之前一口一個小孟,背地裏挖走我手底下的人,你可不是這個态度。貴企在我被栽贓陷害的時候,添的每一把火,加的每一滴醋,倒的每一滴油,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居然敢直接在我身邊的人頭上做文章了,鄭總是把自己當成我肚子裏的蛔蟲了嗎?”
應辭明白了。
原來之前她覺得有人跟蹤、之後被拍照并按頭桃色新聞,是這人——甚至這人背後的企業——搞的鬼嗎?
并且,這人背後的企業還和國坤是競企?
“在這麽漂亮的地方,看到一張這麽倒胃口的臉,天知道我現在有多膈應。”
孟宴臣笑得極盡諷刺。
“鄭總和貴企既然對我的感情生活這麽好奇,那應該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吧?貴企高層的感情生活和稅務,應該也是清清白白的,沒錯吧?貴企争奪項目的手段,應該也是光明正大的吧?”
“孟……孟宴臣,這就沒意思了吧?”
“我倒是覺得挺有趣的。貴企怎麽對國坤對我,我就怎麽對貴企,不沖突吧?還是說,鄭總偏不信小孟的能力,所以想親眼看看我能做到什麽程度?”
對方明顯慌了,本想站起來,卻被孟宴臣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不得不重新坐下。
孟宴臣手勁極大,僅僅只是按在他肩上,那人就覺得肩上落下千斤重。
每拍一下,那人額頭上的汗就會多一層。
哪怕在山上,哪怕是臘月寒冬,那人還是起了一身大汗。
“貴企目前在海外有一家新能源車企、一家車配公司、一家食品生産企業,沒錯吧?”
孟宴臣把那人因為過度出汗而快要滑落的墨鏡重新扶正,又替他整理好早就歪斜的領口。
“鄭總,這點小事,貴企派你出馬,就算是出于禮節,我也得給貴企同等的待遇。提前祝鄭總新年快樂,工作順利。”
那人面色發白,再也坐不住,慌慌張張地起身跑走,連相機都不要了,還一路撞到了好幾個游客。
孟宴臣也重新站直,目送那人踉踉跄跄地跑遠,直到他徹底消失在山路上,這才從地上撿起了那臺相機,拔出儲存卡,扔進大衣口袋。
應辭被他重新牽住的時候才回過神,懵懵地看他:“那人……你想怎麽辦?你要上手段嗎?”
孟宴臣斂去陰鸷,轉而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給她把毛線帽重新戴好:“放心,我的手段光明正大。”
她也說不出什麽來,只得點點頭,但還是難免擔心害怕。
畢竟,剛剛那個狀态下的孟宴臣,真的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大概是這麽個小插曲讓忍不住開始腦補激烈商戰的應辭頓時熱血沸騰,她沒再休息,拽着孟宴臣一路快走上山,那架勢仿佛要當場跟他賽跑。
下場就是登頂之後止不住大喘氣,還差點兩眼一黑沒站穩。
孟宴臣第無數次被她逗得不行,等她把氣喘勻了才遞了瓶水過去,邊輕輕拍她的背邊笑她“還是得多動動”。
直到兩個人站在被聳立的峭壁包圍起來的高山湖泊邊,溫柔的陽光恰好灑落。高山之間,藍色的湖水波光粼粼,溫柔又夢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或許連做夢都不敢夢見自己站在這樣的絕美之境。
知道作為小畫家的應辭肯定會喜歡這樣高飽和的自然風景,孟宴臣在聽到她歡呼的時候,反而放下了始終懸着的心。
他也在擔心剛剛他對那人說的話會吓到應辭,畢竟她和這些事完全無關,被牽連也完全是因為他,她從頭到尾都是國坤和競企鬥争的局外人。
之前被拍上新聞甚至被按頭造謠就已經夠委屈她了,要是還被牽扯進商業紛争,他真是會不擇手段。
他們來瑞士的這些天裏,其實他一直都在想,如果小畫家能帶畫材出來寫生,哪怕只是安安靜靜地在高山湖泊邊坐上一整天,他也是滿心歡喜的。
可惜,這次為了平衡他的情緒,應辭連美術館的行程都沒安排。
每次都是她在讓步,他也确實該做點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