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團子餓了吧,該出去吃飯了。”魏長寧悄悄打開裏屋的窗子,将團子送了出去。團子機靈,一出屋便避開人群蹿了出去。
“殿下這是指望一只狗來傳信”清酒嘴角抽了抽,能吃愛鬧的團子,她除了看出它跑得快,實在沒看出它的其他優點來。
魏長寧拿起筷子,往窗外看了看說:“看外頭這架勢,反正一個人也出不去了。”
小幾上擺了樣式精美的菜肴,都是些解熱降火的,中間還拜了個琉璃果盤,中間放之各色瓜果,下頭鋪了層薄薄冰塊,看起來是用了些心意的。
魏長寧取了碗筷,頗有興致的嘗了每道菜。她是個心胸好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反而也不再急了。想不到有朝一日她魏長寧還要靠一只狗,魏長寧搖搖頭,将嘴裏的雞腿啃幹淨。
“殿下,不是奴婢多嘴。”清酒看了她一眼,她自幼是同魏長寧一塊長在深宮裏頭的,魏長寧有多疼愛這位弟弟,她自然知道。大殿上的事情,便是她一個局外人見了,都能體會到長公主此刻的心酸。
“依奴婢瞧,陛下就是被段家那位迷了心,床頭讒言,終歸是害了陛下。”
清酒為魏長寧奉上冰鎮的銀耳湯,她語含寬慰,“日子久了,陛下自然又想起您的好了。您可是他唯一的親姐姐,紅顏易逝,君恩易斷,段氏這恩寵終歸不長久。”
魏長寧接過銀耳湯小小喝了一口,她擔心的哪裏是魏子淵的恩寵。
“這次倒是我連累了李澄明那個家夥。”
“陛下關他卻不殺之,若是為了二皇子,不如殺之而後快。”清酒瞥了她一眼,剩下的話她不敢再多言,便蹲下身子繼續伺候魏長寧用膳。
她一個小小宮女能知道的,魏長寧又如何不知。她習慣性的想要去撫團子的毛,卻發現團子早已溜了出去。
“不過是叫我拿兵權換他一命罷了。”
“段清揚來找我,也只是為了要我這兵符,她好去跟魏子淵請功。”
魏長寧輕笑一聲,未曾想到多年前先皇對她偶然一次恩賜,竟讓他們趨之若鹜。變着法子想要兵符,是想徹底攪亂魏國的天嗎?
段家自有五萬大軍以及宮中禦林軍在手,若是子淵再将她這五萬兵權賜予段氏,魏國天下岌岌可危矣。
用了晚膳後天光已大暗,魏長寧坐在屋裏頭如今是半分消息也收不到了。此番避暑山莊定了五日,看來魏子淵是要五日內卸了她這位長公主的權了。
“殿下,已經亥時了,您就寝吧。”清酒整理好床鋪,為她放下紗簾。她正要吹滅一盞燈,卻見魏長寧擡手阻止。
“不必,我要等團子回來。”
“團子一只狗,外頭玩瘋了興許就忘了回來了,趕明兒奴婢叫些人外去找找。”清酒未曾放在心上,團子是宋大人所贈,她還以為長公主是故意将狗放出去,以免見了鬧心呢。
魏長寧從書香裏翻出一本兵書來看,先皇曾言“兵家有萬千”,于是她不論去哪兒定要帶上一本兵書來。只是今夜翻着這兵書,心卻總是靜不下來。
“再等等吧,夜半若不回來……”
她此番叫團子去是為了問一問李澄明是否留有後手,若他自己能脫身,那完全不需要她費半點心思,若是他不能……
魏長寧咬了咬嘴唇。
那她便救一救又何妨。等他離開了這座皇宮,就再也與她沒有半分瓜葛了。
夜晚将萬物籠于寂靜之中,白日的喧鬧仿佛只是做了一場無關緊要的夢。魏長寧吹滅了燈,整個房間頃刻隐于黑暗之中。
她自黑暗中解下外衣,緩緩将手伸入脖頸伸出。她自雪白中衣內側掏出一塊小小玉佩,即便在黑暗中這玉佩仍發出瑩瑩碧光。
魏長寧将玉佩擲于地上,玉佩應聲而碎,精致小巧的虎符赫然從玉佩之中分類出來。
魏長寧将那虎符拿在手中,她又向窗邊看了好幾眼,終是下了決定。
“去找陛下吧。”
“嗷嗚~”
團子的細微的叫聲傳入耳朵,清酒耳朵尖當下便偷偷往門外看去。
“團子團子,是你嗎快進來。”
“清酒,回來!這聲音不對勁。”魏長寧側耳聽了幾聲,團子這聲音不像是小聲叫出來的,倒像是被人捂着嘴悶出來的。
門外是誰?
魏長寧一雙眼睛滿是警惕,她将兵符收于腰間,從抽屜裏取了匕首握在手裏。
“阿寧,是我。”門被輕輕推開,段烨然有些狼狽的一手托着團子,一手捂住他的狗嘴。
“你這小東西好機靈,本侯爺差點就沒追上他們。”
見魏長寧還是一臉警惕,段烨然輕輕嘆息一聲。他也知道和白清霜那事情是他做的不應該,也因此和魏長寧生了嫌隙。
只是沒有男女之情,他和魏長寧自小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情分總還是在的。
團子被放了下來沖着段烨然叫了兩聲,便溜回了魏長寧的身邊。魏長寧抱起團子,漫不經心的摸着團子的脊背。
“你要找的是這個吧”段烨然拿出一卷紙條來,上頭封口已拆,看樣子是被他看過了。
段烨然勾起一抹笑,沒想到自诩聰慧的魏長寧有朝一日也會犯這樣的錯。
“你當我禦前侍衛看管的牢房是什麽地方,你這小畜生再怎麽機靈,那也是個活物,壓根進不去。”
他手裏抓着那紙條,好似在炫耀。“就這玩意你要是被發現了,幫兇的罪名長公主可就坐實了。”
幾個月沒見,段烨然欠揍依舊啊。
魏長寧豎起右手的匕首,月光映在上頭顯得刀鋒格外的鋒利。
是揍段烨然一頓呢。還是削光他的頭發呢?
魏長寧磨刀,段烨然立馬将紙條扔給了她。“我是來幫你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以前白清霜那事不是差你個人情嘛,這次還你了。”
“怎麽還?”
段烨然沖她擠眉弄眼,他又恢複他一貫的倨傲姿态。“本小侯爺不是禦前侍衛總管嘛,偷偷讓你見個人還是很簡單的。”
這才有個人樣。自從段烨然和白清霜好上了,魏長寧簡直要懷疑段烨然是不是被愛情迷成了狗。
根據她從魏子淵和段烨然以及自身的經驗來說,愛情不是個好東西。
它把魏子淵養成了狼心,段烨然養成了狗肺。
而李澄明,
豬狗不如!
“放心吧,人都在外院守着呢,咱們翻牆去。”段烨然指着清酒,頗為熟絡的指揮她。“就那個丫頭,假裝你家主子睡覺去。”
段烨然輕送跳下窗子,他伸手去拉魏長寧,卻被魏長寧一把打開。
翻個牆對她來說是難事嗎?
“魏長寧,這次過後咱們可就兩清了啊。”
魏長寧擺擺手,極為大度的樣子。“兩清兩清,我絕對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你放心。”
段烨然頓了頓,他複開口,“我的意思是我們和好吧。”
“我們一直都是不好不壞好嗎!”魏長寧大步向前走,“段小侯爺,麻煩您能快點嗎?馬上天就要亮了。”
這一夜,其實他們彼此都清楚,他們不可能是最親密無間的好友。
從前或許是,現在卻不是,也不會是。
他身後所背負的段氏家族,注定讓他對一些東西求而不得。段烨然內心自嘲,如今這樣,也很好了。
“一炷香時間,過了就是下隊人馬來交班了。”
魏長寧點點頭,拿了鑰匙便走向裏頭那間。段烨然則守在門口,無聊地吹着口哨玩。
李澄明端坐在原地,錦衣未染塵,面容仍如玉。
“大難臨頭了還睡得着?”魏長寧踢了踢他,“我救你一命,咱們前塵往事一筆勾銷怎麽樣。”
“那我死在這兒吧。”李澄明阖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魏長寧被氣笑了,她都準備拿五萬兵符去救他,結果人家已經做好去死的準備了?
“殿下若不愛我,臣似乎活着也沒有什麽用了。”李澄明想起來魏長寧不讓他再喚她“阿寧”了,便一同他們初見,他喚她一聲“殿下”,從此為她俯首稱臣。
“你有病啊?”魏長寧白了他一眼,“你死了,本殿下受這麽多委屈找誰報複去?”
魏長寧捏住他的下颚,湊過去惡狠狠的說:“騙我那麽多次,你死了我這氣不是白受了?”
說完這話魏長寧才發現她貼的有些近了,兩人的鼻尖幾乎要靠到一塊去了,魏長寧看見李澄明無意識的舔了一下嘴唇,她自己也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
氣氛有些暧昧,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仿若紛雜的絲線纏繞在一起。
“聊完沒?聊完快出來。”口哨聲戛然而止,段烨然不耐煩的在門口催促。
魏長寧從袖口中漏了一把匕首給李澄明,她假裝不在意的說:“送你了,給你自殺的時候用。這把刀慢,死的時候比較痛苦,這樣我會比較暢快。”
魏長寧剛鎖上門便看見段烨然在盡頭探頭探腦的模樣,他今日又穿了一身青色,在魏長寧眼裏看來,他就是一只随時呱呱呱的綠青蛙!
魏長寧剛翻窗戶出去便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原來是下一班人來了。
段烨然靠在窗戶旁邊的牆邊,同這些人閑聊着。
“段小侯爺可真有福氣啊,有了段貴妃這樣的好姐姐,日後怕是福氣擋不住啊。”
段烨然笑了笑,又聽旁的侍衛說:“段家本就根基深厚,如今有了貴妃娘娘和小侯爺這樣的後生,豈不是要更上一層樓了。”
這些人奉承的話就和段烨然吃的一日三餐一樣常見,他掃了一眼窗外,見沒了人放了心,便也懶得和這些人周旋。
他将監獄鑰匙扔給侍衛,伸了個懶腰慢慢悠悠的晃出去了。
“本小侯爺出去找樂子了,剩下的時候可就麻煩各位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