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裏都明白,博古村離世而居,出口的地方定然也極其偏僻。順着羊腸小道而出,真可謂是正兒八經的荒山野嶺。即便是做好了長途跋涉的準備,也實在沒想到這一跋,竟然就是整整七天。
在這期間,沈大小姐的‘上吊繩’在捕食野味的過程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雖然烤制的口味依舊不佳,但餓到雙眼發藍,饑腸辘辘的時候,也實在沒什麽好挑剔的了。
天為席地為鋪的過了幾天,終于看到官道的那一瞬,兩人都有了一種見到親娘的錯覺。
蘇小王爺拿着帕子擦了擦臉,覺得好歹也要維持一下形象,盡量進城的時候別太吓壞了自己人。
沈衡在一旁不鹹不淡的說:“王爺,擦了也不容易認出來。”
兩人的衣服已經看不出什麽顏色,雖不算蓬頭垢面也好不了多少了。昨天在山洞裏躲雨時,她看着他被風吹亂的長發還在想,這副摸樣,就算回了上京端個碗在天橋要飯,估計都沒幾個人能認出來。
風吹日曬的石頭都難免斑駁痕跡,又何況跋山涉水了這麽久的兩人。
蘇月錦擡手,替她哄了哄頭頂上的蒼蠅,滿誠懇的道。
“你這樣子,更不好認。”
那是因為我在宗祠裏還多呆了三天!!
沈大小姐呲牙,直接揉亂了他一頭長發。
正玩鬧間,突然聽到官道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揚起的塵沙鋪天蓋地的襲來,恍若一場沙塵。
沈衡翹腳望了望,竟然是皇家禁衛!
為首騎馬的藍衣朝官一臉焦急在同另一位近侍公公說話,正是沈括和胖胖的桂圓公公。
沈衡拉了一把蘇千歲,激動道:“快往前面站站,是我爹他們。”
可事實證明,站還是不站,結局都是一樣的。
因為大部隊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閑情去注意兩個灰頭土臉的“百姓”。
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她感覺到沈括的視線在她面上停頓了一瞬,而後頗為不悅的嘆息:“怎地年紀輕輕的也做乞丐,實在懶惰。”
她幾乎下意識的揮手,高聲喊道:“爹,你看清楚,我是沈衡啊。”
奈何馬蹄的聲音實在太大,除了收獲了一嗓子眼的泥沙,半點被關注的眼神也沒有得到。
蘇月錦上前拉了拉她,指着揚長而去的隊伍道:“走遠了。”
她知道走遠了!!
要不是她餓了大半天實在提不起氣力,早就飛上去扯她爹臉上的褶子了。
“桂圓公公不是你的近侍嗎?怎地連自己的主子都不認得了?”
太不靠譜了吧?好歹也伺候了他有些年頭了,這樣的眼力都沒有。
蘇小千歲深思了一會,挺認真的說:“方才那個,是沈括吧。”
這下誰也不用笑話誰了,沈衡都已經淪落的親爹都不認識了,還有什麽好争辯的。
目送着官道上最後一抹塵埃,兩人唯一的選擇也只能是自食其力。
只是這次沈大小姐學了個乖,從裙角上撕下兩條破布綁在手上,為的就是再有人騎馬過來的時候能顯眼一些。
可悲的是,上天總是将機會留給沒有準備的人,除了那一路焦急趕路的隊伍,他們沒再遇上任何“熟人”。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們走到了城門口。
莊嚴的石獅子腳踏紅球的樣子,讓沈衡幾乎将它當成神獸一般頂禮膜拜。
看着緊緊關閉的城門,對着城上的侍衛喊道:“快些将門打開,王爺回來了。”
巡邏的小哥看着年紀輕輕的,耳朵卻不甚好的樣子,連續喊了數遍才吊兒郎當的朝下看了一眼。
“嚷嚷什麽呢?王爺下令不讓開城,要飯上別的地方要去,沒人有那閑工夫聽你扯皮。”
你這麽#,你們主子知道嗎?
沈衡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我說的是,王爺現下就在城外,你将城門打開讓我們進去。”
“王爺?”侍衛小哥大笑“王爺在哪呢?你讓我瞧瞧。”
他倒是當真彎下身瞅了瞅,一身青底藍紋的官服。
原來是禹城縣衙裏的人。
沈衡有氣無力的指了指蘇月錦:“你沒多少見識我不怪罪你,可提前說好,亂說話是要受罪的。”
話剛落,就聽到對方旁若無人的大笑:“土裏土氣的鄉下人,還跟老子提見識。”
目光在蘇月錦身上掃了一眼之後,他張狂道:“你說你旁邊那個乞丐是王爺,你莫不是瘋了不成。先不說他老人家只是出城走走,就是真自己回來的也斷不會穿成這副模樣。”
當他是傻的嗎?那一身長衫分明是件不值錢的布衣,有哪個王爺會穿成這樣出門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蘇小王爺正蹲在地上專心的看着螞蟻搬家,聞言不由自我打量了一番,覺得他分析的,還真有那麽幾分道理。
他出門的時候,向來喜歡穿的體面些。
沈衡卻幾乎被氣的吐血。
她七天都未吃過一餐好飯了,風餐露宿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回來了,竟然讓這看門狗嘲笑了半晌。
随手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正中對方的頭頂。
“瞎了你的狗眼,快些将門打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但凡再有一點精神她都飛上去揍他了。
城上的人被砸了頭,當場就鼓起了一顆青包。
聞聲而至的官兵齊刷刷的跑來,怒斥道:“哪裏來的山野村婦,活膩歪了不成?”
誰活膩歪了還不知道呢,沈大小姐将手握在劍柄上:“不服就下來。”
她有一個砍一個。
沈衡的個子不高,但站在那裏的氣勢卻是江湖的做派,本來吵嚷的甚是嚣張的侍衛反倒因着她這樣子有些退縮。
都是插科打诨混差事的人,真正遇上會功夫的,跑的比誰都快。
“哪來的回哪去,爺們沒時間跟你耗。”
他們不想招惹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縣太爺平日都是這麽教的。
這些人到底當的是什麽差!!
沈衡眼見着這些人說完就要走,不由怒道:“你們不認識,叫認識的人過來。顧侯爺在不在城內,讓他來。”
蘇月錦平日不愛抛頭露臉,就連禹城的縣令都不曾見過他,要說熟悉的,莫過于顧允之了。
不想,對方也不知道是怎麽合計的,面面相觑之後,竟然張狂道:“都是提些大人物吓唬我們呢?明白告訴你,宮裏來的人都出去了,你就是進了城也見不着,我們不管上面的事,少跟我們扯這些。”
沈衡最近時運一直都是背的,不想今日竟然背成這樣。
看着完全不顧他們。在城樓上高聲談笑的衆人,只覺從未這般氣惱過。
正合計着要不要沖上去的時候,覺得袖口被輕輕拽了下。
蘇千歲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坐到地上的,一面用手托着下巴一面問她:“潑婦罵街你會嗎?”
“。。。啊?”她驚詫,沒太明白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聽到他慢悠悠的說。
“罵張青賢,罵的越難聽越好。”
罵人這種事,沈衡确實不太在行。一則她是個“淑女”,二則,在上京這樣的圈子裏,也實在沒有什麽機會可以實踐。但是蘇月錦向來不做無用的事,他這般說,必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
“我要是罵了,會不會就不太好嫁了。”她踟蹰,還是很在意自己維持了數年的端莊的。
他奇怪的看她:“你不罵,也不好嫁。”
如此,沈衡通透了,扯着嗓子就吼了一句。
“張青賢,你丫個缺了心肺的王八蛋,給老娘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