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蔡府從大門入,轉過石屏,左右門廊可入前廳。剛入來,樊玄子便聽見了他寶貝徒兒的聲音。聞聲而去的樊玄子見着一個小人兒,穿着水綠色的小襦裙,正往這邊來。
“慢着點兒,別摔着啰。”樊玄子焦急地招呼着。
蔡小娘子全然不聽,跌跌撞撞地跑到樊玄子跟前,蔡熠皺着眉輕責:“雲兒,清閑貞靜,動靜有法,不好嬉笑。書都忘了麽?”
父親說的是《女誡》婦德中幾句。雲英明白父親是在告誡自己要注意儀态。她放慢了腳步,理了理裙角和頭發,朝着兩人行禮。身後的阿靈自不敢逾越,亦行了禮。
樊玄子看了蔡熠一眼,滿是嫌棄。蹲下身子,扶了徒弟起來,柔聲說:“雲兒,莫聽你父親那些教條之言,把小性子都拘老氣啰。”
雲英看了看父親,悄悄沖着樊玄子眨眼,咧嘴而笑。
一旁的蔡大人搖頭,又想說道。被樊玄子搶過了話頭:“蔡大人,當初可是你登門造訪,要老道收你家小娘子為徒的,這入了道門,就該知曉,道法自然之理。何為自然?那是‘如嬰兒之未孩,見素抱樸,而貴食母’。這混沌世界,在追求道家自然境界路上,誰還能比孩子更純淨質樸?莫要用那些虛頭八腦的條條框框毀了這自然天性。”
看着語塞的父親,再看看朝自己使眼色的師傅,蔡小娘子很是乖巧:“師傅,何為道法自然?”
“雲兒啊,這個道法自然吶是高深的學問,你暫時理解不了,咱今兒還是學詩三百可好?”說着便要帶着蔡雲英往小書房走。
“好,上回師傅教過的雲兒已經背熟了,一會兒念給師傅聽。”然後對着蔡熠行禮:“爹爹,雲兒告退。”
說完也不等爹爹回話,從容得體地帶了阿靈跟在樊玄子身後,端莊大方。
榴花烘翠葉,格外妖嬈。此時落到蔡熠眼裏那就是過分。阿檀來報,知縣張若濟送來拜帖,求見。蔡熠讓帶去偏廳,順道讓阿檀把書房的幾株榴花盆栽遷走,阿檀遵命,末了蔡熠還加了一句:“立刻。”
蔡熠改官之時,正是張若濟知華亭之時。兩人這是第一次謀面。蔡熠要留張若濟吃飯,張大人稱公務在身,此次心領,下回做東請蔡熠賞臉。官場場面功夫,二人輕車熟路,都知道何為便适可而止。
小書房中,并沒有朗朗讀書聲,樊玄子正在給蔡雲英介紹新鮮玩意。那是一個通體透明的器皿,在陽光下會閃爍出不一樣的光芒。
小娘子看着這景象詫異得合不籠嘴,樊玄子刮着她的小鼻子,寵溺道:“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兒,可別說是我徒弟。”
小娘子哪顧得上他的打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東西。樊玄子教阿靈去弄幾條一寸小魚兒、水草和一盆清水來。不多會兒,東西還未到,蔡熠到了。
蔡雲英完全沒發現爹爹的到來,只用小手把那物件慢慢轉動,光芒随之變化。蔡熠亦覺奇妙,問樊玄子這是何物。
前些日子,樊玄子游了趟福州,回來之時聽說了李逢案,便拜訪探望王安石,順道見見乖徒弟,誰知蔡熠一家回鄉祭祖,便追到華亭來了。
這物件叫琉璃瓶,是他在福州一艘商船上偶得之物,瞧着稀罕,買回來給雲英漲漲見識。蔡熠瞧着這瓶口較大,瓶身較扁,用來插花恐有不妥,便問:“道長,這物件做甚麽用的?專供觀賞麽?”
樊玄子,一臉就賣你關子的表情,讓蔡熠也不禁又好奇了幾分。蔡小娘子也是一臉期待地等着師傅解答。恰此時,阿靈回來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樊玄子答道:“雲兒,你可瞧好啰。”
說着,将清水、水草倒入瓶中,再将小魚兒放了進去,這光芒好像與之前的又不一樣了,加上魚兒相配,确實教人賞心悅目。
須知後世範成大有詩雲:“映光魚隐見。”說的就是此物此景。
小娘子贊嘆不已,看着水草覺得單調,教阿靈采了荷葉,剪得小小的一片,一片,放入瓶中,看着魚兒游竄,雲英脫口而出:“爹爹,師傅,瞧,魚戲蓮葉間。”
此語一出,樊玄子訝異,蔡熠也受驚不小,兩人目光相撞,頓時搖了搖頭,樊玄子舉起蔡雲英,大笑:“我的好徒兒,将來必定文采不凡。”
蔡小娘子雖然一頭霧水,但總歸是誇自己的,便笑開了顏。當天,樊玄子就把這首漢樂府《江南》全詩,教給了蔡雲英。
而作為父親的蔡熠則興高采烈地将此事告知蔡夫人,夫妻兩甚是欣慰。
樊玄子留宿蔡府,直到幾日後,蔡熠一家回京。
幾日中,樊玄子原本要帶着蔡雲英在華亭各處游玩的,但蔡熠不許。其實,并非蔡熠覺得大家閨秀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若只此一因,也攔不住樊玄子。
而是,樊玄子此時,若與蔡小娘子一同游玩,有些紮眼。他受蔡熠之托,在華亭還有要是要辦。于是,在與雲英淚別後,住回了客棧。
一路上,小娘子都抱着琉璃瓶,直到還沒出城她便沒了氣力,為了琉璃瓶的安全,她還是小心翼翼地交給了阿靈,照顧,還不忘吩咐:“阿靈姐姐,可得小心着點兒,師傅說了,琉璃瓶一 摔便碎啰。”
所以,一路上,阿靈和阿碧兩人為了這物件可沒少提心吊膽的。
這邊,蔡家人剛出了秀州,他家鄉下的農莊門前,一個道士裝扮的人自稱游方道士,游方至此,希望能在莊中借宿幾日。白大伯心裏想着:“東家平日裏好積善,方外中人,出門在外,能與方便也算積德。”便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