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第 47 章 孩子

第 47 章 孩子

“殿下——”

趙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心中思緒紛亂如麻,腦子裏霎時間升起了保全趙家的念頭。

他面容驚懼,神色慌張:“殿下、殿下明鑒啊!此事微臣是萬萬不知情的!微臣、微臣怎敢混淆皇室血脈?殿下明鑒啊殿下!”

太子既已言明,就代表她早已有了證據。趙裕擡頭,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少年郎君,聲淚齊下道:“殿下,微臣是無辜的!趙家是無辜的!趙妃娘娘、趙妃娘娘——”他頓了頓,眸中是閃過一絲不忍:

“趙妃娘娘緣何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微臣全然不知情啊!”

要說前面的那些罪名還能給趙家留下一絲渺茫的生機,可若太子此言當真、趙妃真的是做了混淆皇室血脈的事,那、那——

留給趙家的路,唯有一條誅九族了!

趙裕言語慌亂,沒有絲毫邏輯可言,卻是緊張地渾身都在發抖,大冷天的額上冷汗都滴了下來。

宋晏儲神色淡定,自在地抿着茶,卻讓趙裕心中産生了極大的壓力。

他磕磕絆絆,将趙家所作所為全然交代清楚、又表明自己的誠意,願奉上趙家一切,最後悲泣出聲。一個年近半百的老人,此時哭得聲淚俱下,很難不讓人心生恻隐之心。

宋晏儲低低嘆了一聲,将手中的茶盞放到桌子上,發出一聲輕輕的脆響。

趙裕慌忙擡頭,眸中滿是希冀。

宋晏儲垂眸看向她,神色平靜溫和,語氣也是帶着些悲天憫人。她道:“孤知道,趙大人是無辜的。”

趙裕眼前一亮,但緊接着卻又有種不好的預感。

——太子當真能如此慈悲?

宋晏儲笑得溫和:“趙大人待父皇一派忠心,為大晏,為百姓,孤都知曉。”

此話一出,莫說承恩殿內侍候的宮女太監,就連趙裕都覺得她是在借機譏諷。

“殿下……”趙裕老淚縱橫,順着她的話道:“微臣做了許多錯事,但唯獨對陛下、對大晏的心是不變的啊!微臣惶恐,教女不嚴,讓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微臣本無顏面再奢求什麽。但、但還請殿下看在趙家忠誠多年的份上,給趙家一條活路吧!”

他不住地發顫,雙手伏在地面,慢慢地、慢慢地,行了一個大禮。

陳玉眸中閃過一抹訝異。當今聖上脾性寬和,對規矩禮節也不是那麽重視,除卻祭天大典或大宴群臣的時候,鮮少會讓臣子行如此大禮,更不要說趙裕這種世家之主,多年為官的老臣了。

趙裕身為世家之主,自有傲骨,可如今,他卻不得不舍棄自己這一身傲骨,以求家族安然。

宋晏儲低聲嘆了一聲,似是無奈,又似是感慨,她最終道:“陳玉,扶趙大人起身。”

趙裕眼前一亮,連忙順着陳玉的攙扶,顫顫巍巍地坐在一旁,卻是渾身緊繃,不敢稍有松懈。

宋晏儲讓陳玉給他看茶,趙裕受寵若驚,他看着宋晏儲,眼前發亮:“殿下……”

宋晏儲安撫他道:“趙大人的心,孤明白。只……”她頓了頓,看着瞬間緊張起來的趙裕,困惑道:“只趙妃娘娘身處後宮,素來知書達理,名聲在外,又怎會犯下如此大罪?”

她眼眸輕擡,看向面色僵硬的趙裕,半撐着下巴道:“趙大人就不好奇?”

好奇趙妃腹中的孩子是誰的,又是誰撺掇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做出這種事的?

趙裕不傻,聽聞宋晏儲此言哪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他的女兒他知道,若說無人撺掇,是萬萬沒有膽子做出這種事的。

可是誰唆使的?教唆的人又是什麽用意?

趙裕不過細細想了想,背後便瞬間浮上了一層冷汗。

——如此想來,趙家的一舉一動,竟是被幕後有心之人在刻意操縱?

宋晏儲貼心地給他時間讓他想明白。良久之後,趙裕才閉了閉眼,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他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禮,啞聲開口:“殿下放心,微臣定會查清幕後主使,給殿下一個交代。”

宋晏儲眉眼浮現層淺淺的笑意:“趙大人辦事,孤放心。”

趙裕內心只餘苦澀。

離開承恩殿之後,正是晌午,外面陽光明媚。趙裕擡頭望去,卻只覺刺眼無比。他眯了眯眼,又想起宋晏儲的話,神色恍惚,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那對天家父子眼中,趙家扮演的是什麽樣的角色。

太子已經長成,費家雖說嚣張跋扈了些,但于一個帝王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

皇帝又怎麽會舍棄一個已長成的長子、嫡子,而明顯偏心于一個尚未出世、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趙裕本也是個謹慎之人,若按照一貫的做法,在趙妃生産之前,他是決計不會如此急切地對太子動手。

但自從趙妃有孕後,似乎總有人在他耳邊明裏暗裏地說這是個機會,不能放過,在不知不覺中催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趙裕自嘲一笑,枉他自诩聰明,将別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殊不知,自己也不過是旁人手中的傀儡,一舉一動都為旁人操控,他卻絲毫未覺。

回到府中之後,趙裕屏退下人,獨自一人待在昏暗的書房內。細細琢磨着宋晏儲的話,心中滿是凄涼。

經此一役,趙家……怕是再也不複百年世家的光景。

只是,若能茍且偷生,也總比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好。

門“吱呀”一聲被推響,趙裕擡眸望去,是自己的心腹。

那人默默站于他身後,一貫的貼心,低聲安慰道:“老爺莫要太過擔心,趙妃娘娘還懷有皇嗣呢,陛下就算是看在未出世的小殿下的份上,也不會趕盡殺絕……”

他低聲說着,一刻不停,面上雖帶着擔憂,但話語卻總是隐隐帶着些傾向性。就比如——

除掉太子。

往日趙裕未覺有什麽不對,還覺得這個心腹心思缜密辦事妥帖。可如今——

趙裕慢慢扭頭看着他,忽地打斷他的話:“趙平。”

“老爺?”

趙裕:“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趙平三十出頭,五官端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優點。他聞言撓了撓頭,憨笑道:“這……大概有十幾年了吧。”

“十幾年了……”趙裕閉了閉眼,想起宮中的趙妃,又看着他,只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別人的探子就在自己身邊,十幾年的時間,他卻從來沒發現過。

“老爺?”趙平疑惑出聲。

“你說的沒錯,”趙裕疲憊道:“只要有趙妃娘娘在,趙家就倒不了。”

他頓了頓,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趙平能成為趙裕心腹,靠的就是不聞不問,知情識趣。他聞言也沒多想什麽,轉身退了下去,體貼周到。

金色的陽光順着窗戶鑽了進來,趙裕的臉一半暴露在陽光下,一半處于陰影之中。

趙家罪孽深重,皇帝震怒,令大理寺嚴查,可想而知會是個什麽後果。

雖說趙家此時不足為懼,但費鄂還是沒有放松警惕,心想萬一他抱着魚死網破的念頭要拉費家下水也是個麻煩,因此在暗地也是頗多忌憚。

這幾日裏京城的氛圍都有些凝重,趙、費相争,波及的不僅僅是他們兩家,更是依附他們的諸多小家族。

與之不同的是,皇後的坤寧宮倒是洋洋得意,還請了娘家兄嫂進宮,同宋晏儲親親熱熱,還真當是什麽舅甥情深。宋晏儲因着費家還有些用處,便也耐着性子。

幾日的時間轉瞬即逝,趙府之內,趙裕看着手中的密報,手都在顫抖。

他忽地仰頭大笑,面上滿滿都是悲戚,最後無力地躺倒在椅背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皇帝會放縱趙家行事,會對趙妃腹中的孩子如此重視。

原來從一開始,趙家就是一顆棋子。

一顆雙向的棋子。

于幕後之人來說,趙家是他們謀求那個位置的利器;而于皇帝而言,趙家則是吊出幕後之人的餌。

他卻以為這是趙家的機緣,是趙家再度輝煌的機會。

長公主……長公主……

白紙上的黑字顯眼無比,趙裕卻忽地想起太子那笑意溫和的面龐,眸中晦澀。

誠意……

要保住趙家,就得獻上誠意。

太子當真不知道幕後之人與臨安長公主有關?皇帝當真不知道?

室內光影忽明忽暗,趙裕的面孔隐含其內,慢慢浮現了一抹狠色。

他們要誠意……那他就把誠意獻上!

·

費鄂一直擔心趙家會不會狗急跳牆,誰知最後的确是急了,但撕咬的對象卻不是費家,而是一個與趙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員。

禮部侍郎,于文興。

若不是前段時間趙家手段狠辣,狠狠折了費家好幾只臂膀,費鄂都要懷疑同趙家有着血海深仇的是于文興了。

那手段,活像是有殺父之仇,不死不休!

于興文毫無預料,就被趙裕打得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反應過來,一堆的污點已經被趙家全部查出抖落出來,随之而來的就是皇帝震怒、貶官流放。

整個過程十分迅速,迅速到幕後之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麽準備,三位心腹臣子,已然全廢。

·

“混賬!混賬!”

長公主府內,臨安氣得胸脯上下起伏,修剪精致的指甲死死地掐在身邊男人的胳膊上,隐隐可見血跡。

“趙裕,趙裕!”長公主美豔的眉眼上浮現了一層陰翳之色,看着扭曲無比。

男人強忍手臂上的痛楚,咬牙安慰出聲:“殿下冷靜。”

臨安掃了他一眼,一巴掌揮了過去,心中的不快全然發洩在他身上,鳳眼斜睨着他,冷聲斥道:“廢物!”

男人白皙的臉上鮮紅的巴掌印異常明顯,尤其是那尖利的指甲劃過,更是劃出了絲絲血痕。他跪伏在地,卻是一聲不敢吭。

臨安美眸輕阖,低聲喃喃道:“宋晏儲,好算計,好算計!本宮倒是小瞧她了!”

本是想借趙家之手除掉太子,屆時趙妃所出的一個血脈不正的雜種,就是她手中最好的棋子,卻不想宋晏儲竟是倒打一耙,反利用趙家,将了她一軍。

“殿下息怒。”男人艱澀開口:“此刻合該快刀斬亂麻,殿下才好及時脫身。否則萬一真被太子抓到了把柄,怕是不利。”

臨安瞪了他一眼:“本宮還用你教?”她一甩衣袖:“滾出去!”

男人低聲應是,垂着頭走出寝殿。卻不想剛踏出門檻,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咳咳咳——”男人虛弱的咳嗽聲瞬間響起,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慌亂:“驸馬。”

驸馬捂着胸口輕咳了幾聲,面色雖說蒼白,卻也格外清雅。他笑了笑,目光在他臉上一劃而過,又轉向殿內,溫聲道:“殿下在裏面?”

男人點了點頭,糾結片刻,低聲提醒道:“殿下心情不好,驸馬當心。”

驸馬又掩唇咳了咳,迎上男人略帶擔憂的目光,眉眼微微彎起:“我知道了,有勞蘇郎君提醒。”

他笑得愈加溫和似玉,蘇郎君就愈發覺得他幹淨純粹,與自己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點頭示意一下,似是想掩住臉上的狼狽,轉身大步離去。

驸馬回過眸,在一邊侍女擔憂的目光下正要踏進了殿內,卻聽店內傳來一聲冷斥:“滾出去!”

驸馬抿抿唇,面上一貫的好脾氣:“殿下……”

“本宮讓你滾!”

驸馬密長的睫毛顫了顫,最後還是輕嘆一聲,低聲說了一句:“殿下注意身子。”原本,轉身離去。只餘一旁侍女心疼的目光。

·

永寧宮內,趙妃腹部的弧度已經十分明顯。

最近趙家的所作所為并非秘密,趙妃即便是身處後宮,也有所耳聞。

她坐在軟榻上,看着外面明媚的天光,咬咬下唇:“父親那邊,可有傳來什麽消息?”

身邊的宮女搖搖頭,只道:“旁的消息并未傳來,只前些日子,大人好像去東宮拜訪了太子殿下……”

趙妃垂下眸子,靜默未語。

旁人懷孕大多會豐腴些許,唯她有孕,下巴比之以往竟還要尖上一些,身形更顯瘦弱,唯有那凸起的肚子,看起來格外紮眼。

前些日子趙家被彈劾,身負如此多的罪名,皇帝大怒,下令嚴查。便是她跪在乾清宮外,也未能見上一面。

可如今,父親突兀地見了太子一面、家族暫緩的危機、再加上趙家這些日子奇怪的舉動卻一直都未聯系她——

趙妃哪裏還不知道,她這是被家族放棄了。

她輕撫着隆起的小腹,心中默念着。

寶寶,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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