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錦走的那日,沈衡拿了一只繡的很醜的荷包去送他。
用道道的話說:“您好歹也是個女人,送點女兒家該送的東西才是正途。”
誠然,沈衡這條正途已經走歪了。她本來是想将屋裏的那只豁了口的九環大刀送給蘇月錦的,但是它生鏽了,就沒太好意思拿出手。
只是手裏的這個東西。
她低頭看了看那上面歪歪扭扭的針腳,好像也不太送的出手。
皇後娘娘拎着白聖暄的脖子,已經坐到了車駕裏。她這次會同蘇千歲一同去奉蕪山,聽說是打算再治治自己臉上的面癱。
長毛的某雪貂在看見她之後變得異常激動,咝咝亂叫着,炸起了一身的絨毛。
她悄無聲息的在車子旁邊轉悠着,生怕那個家夥會撲上來。
好在皇後娘娘十分善解人意的将它拍暈,面無表情的對沈衡說:“我兒子在後面的馬車裏,你們快點去郎情妾意一下。”
她抽搐着嘴角應下,覺得這位娘娘真乃古往今來曠世之第一人也。
桂圓公公打着簾子的表情甚是暧昧,她還沒來得及站穩,身子就被攏到了一個懷抱裏。
他抱着她,略有些任性的說。
“要不我帶着你一同去吧?”
車子裏的爐火正旺,撲面而來的暖意讓她覺得連耳根都紅透了。
略有些不自在的挪動了一下,她吶吶的說。
“不過就是一月有餘,我等你回來就是了。”
此次随行的都是皇室的人,她還未嫁,總不好這麽堂而皇之的跟着他一同去。坊間的那些閑話,她雖不在意,但也不想因此讓蘇月錦招來更多非議。
“也好。”
良久之後,他輕輕說了兩個字。手卻還摟着懷中的香軟,不時在她的頸間蹭一蹭。
沈衡被他這孩子氣的樣子逗笑了,只是那觸及肌膚的體溫清冷刺骨,讓她忍不住擔憂。
“真的沒有關系嗎?你的身體。。。”
奉蕪山偏居淮南一隅,路途遙遠,他現在的狀态。
“我的身體怎麽了?”
他揚眉,緩緩湊近她的耳際。
“熟飯都是可以煮的。”
這個登徒子!!
沈衡惱羞成怒的推開某人,早該知道他是個沒正經的。
蘇小千歲倒是沒攔着,順着那力道斜歪回軟墊上,甚是坦然的說:“是你先問我的。”
沈大小姐被他調侃的眼神看的臉色通紅,轉身就要下車,又再次被他拉住了。
“禮物還沒給我呢。”
這事都是道道多嘴,因着被宮中醬肘子的收買,早早就将沈衡繡荷包的事情告訴了他,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面。
“那個,還沒繡好呢,等你回來再拿給你吧。”
他面上伴着了然,十分體諒的點頭。
“阿衡,我從來沒有對你繡的東西抱有過什麽希望,所以你真的沒有必要這麽緊張。”
他只是想在不開心的時候拿出來看看,開心一下的。
沈衡整張臉都挂着一層寒霜,她可以自黑,但這不代表她願意被黑。
“誰說我繡的不好看了,這次分明精進了許多。”
怒氣沖沖的将一個荷包扔到他的懷裏,她這次還特意繡了一首小詩呢。
複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是張籍的《秋思》。
雖然節氣過了,裏面的意境多少還算是應情的。
“意千重,複恐臨時不盡,詩句挑的還是不錯的。”
蘇小千歲的贊賞讓沈衡多少覺得受用。這句詩文,可是在衆多詩集中挑揀了整整三天的結果。
剛想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就聽到他慢悠悠的又加了一句。
“這是張籍當年在洛陽思鄉時寫給長輩的家書,你能将我的輩分擡的這樣高,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沈大小姐從車駕裏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莫名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桂圓站在旁邊遠遠的看着,奇怪的對蘇月錦說。
“王爺,沈大姑娘這是怎麽了?”進去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地出來了之後就這般失魂落魄的。
蘇小千歲含笑把玩着手裏的荷包,十分無辜的道。
“阿衡舍不得我走,當然會悲傷了。”
逗媳婦這種事,他會随意告訴別人嗎?
蘇月錦走了,帶着沈衡的“家書”,心滿意足的樣子。沈大小姐則日日呆在府裏,發奮圖強的要将所有詩句的解釋都看一遍。
道道咬着醬肘子同沈括一同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覺得這樣的畫面真的稀奇的極其詭異。
沈衡的娘還是沒有回來,出了正月之後,沈括便忙了起來。
開春後的春闱極其重要,核對完舉子名單之後,又要注意每間考生的“號子”是否有纰漏。
主考官員是在會試開始的前三天才定下來的,只身住進到貢院,期間不得有任何人探視以及暗送衣物。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從中受賄,洩露試題等等。
沈括作為監考,自然也要早早的住到貢院。進去之前,他淚眼婆娑的叮囑沈衡,她娘要是回來了,一定讓她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裏等他回來,萬不能四處溜達。
沈衡雖然有些奇怪她爹這次會這樣緊張,但直覺這會跟這次的會試有些關系。因此很鄭重的點頭,當天就去市集買了根胳膊粗細的繩子,打算她娘回來的時候就将她綁到樹上去。
林丞相的夫人帶着張挽君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在樹下看書。
剛好讀到孟郊的,鑄鏡圖鑒微,結交圖相依。凡銅不可照,小人多是非。
她歪着頭看着門外的婆媳兩,微笑着施了一禮。
“春寒料峭,未知貴客迎門未曾遠迎,實在罪過。”
林夫人溫善的笑笑,熟絡的拉上沈衡的手。
“姑娘還是如幼時那般靈秀,幾年未見,倒是越發沉穩了。這是在讀什麽書呢?”
她笑着将詩本合上。
“不過就是随便看看罷了,我的性子不好,便想多學學古詩中悠然的意境。”
“哦?”
林夫人挑眉看着她。
“不知姑娘讀的是哪一句?”
她颔首,将兩人請到屋中,親自端了兩盞熱茶上來。
“少無适俗韻,性本愛丘山。”
世俗的事,她年少的時候便覺得淡薄,現下,更不願意沾染。
林夫人自幼熟讀詩書,哪裏會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話還沒開頭,便被堵了這一句回來。心中自然是不快的,只是面上仍舊微笑着。
“陶公的詩句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身在這俗世之中,又有幾人能全身而退。姑娘的心境是好的,只可惜,總有些事是難以随心的,沈姑娘說,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莊嚴的大殿之上,蘇小盎被壓在殿前,面如死灰。
地上雜亂的一張張奏折,都是彈劾她不認真寫書,玩忽職守不按時更新的折子。
皇後娘娘盤腿坐在近前,面無表情的說。
“關關,阿澈,小虎以及許多朝臣都在準點刷新了文章,你為什麽沒有更新?
身為一名禦用史官,你的職責就是記錄宮中的八卦,讓大臣們能更好的了解宮闱之事。但是你卻玩忽職守,跑去吃麻辣燙,你知不知罪?”
“臣,知罪。求皇後娘娘和衆位大人再跟臣一次機會,下次一定不會了。”
饒染單手撐着下巴看着瑟瑟發抖的某“史官”。
“你若是給我加戲,我可以考慮秋後問斬。”
“我加,我加。”
小盎忙不疊的點頭。
“那好,先将罪臣蘇盎收押,看其表現另行治罪。且對彈劾的列位朝臣,進行口頭表揚,都散了吧。”
曳地的裙擺劃過,皇後娘娘甚有氣勢的離開,徒留下要加戲的小盎,默默在牆角咬着毛筆發抖,淚眼婆娑。
嗚嗚嗚,人家真的知道錯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