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舉案奇黴第 60 章 跳梁小醜

第 60 章 跳梁小醜

沈衡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小泉公公的白眼在月光地下就像兩盞指路明燈,讓她不至于在這片夜色之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到了自家門口時,她本是想感謝他一下的。奈何對方臉上不屑與她為伍的神色太過直接,以至于她沒太好意思請他進門喝盞熱茶再走。

道道一面端着個碗在院子裏轉圈一面問她。

”小姐,老爺怎麽樣了?有沒有被嚴刑拷打啊?有沒有被屈打成招啊?奴婢擔心的連飯都吃不下了。“

她低頭看着她碗裏的面條,覺得甚是欣慰,她吃的确實不是“飯”。

“現下還沒有提審,所以你說的那些,短時間內應該不會發生。”

“短時間內不會發生?那就是有可能會發生了?小姐,老爺不會是真的。。。”

沈府的人都知道,越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這父女兩鬧騰的越大。反倒是真出了什麽大事的時候,他們會将情緒控制的很淡很淡。

道道從來沒見過沈衡這般認真的樣子,心知這次的事情一定是很嚴重的了。

碗裏的面條如何也咽不下去了,顫聲說:“老爺,會死嗎?”

沈衡将頭靠在院中的竹榻上。

“魏清閱卷前,我爹曾經塞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寫的本來是一張藥方,但是不知怎麽,查出來的卻是一張寫滿關節字樣的條子。上面的字跡跟他的一般無二,如果不能找到證據證明這張字條是假的,就真的很難辦了。”

魏大人比她爹年長了幾歲,可以說同沈括的關系亦師亦友。雖說貴為禮部尚書,但人卻是極和善的。平生不愛金銀,只喜歡吟詩作畫,這也是為什麽他們關系會如此之好的原因。

在貢院時,她爹曾同林方知幾次意見相左,都是這位魏大人從中調和的,私下裏也不知賠了多少笑臉去勸。

沈括對此十分感激,又乍聞他家中老母病重,便在閱卷前一日找了他出來,送了張藥方給他。

至于這藥方如何會變成了關節,除了魏大人本人,就只有蓄意陷害的人知曉了。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這是肯定的。

先不說魏清根本沒有理由去害她爹,即便就是有意為之,也斷沒有搭上自己前程性命的道理。沈括為人正直,在朝中從來沒對誰紅過臉,唯一的答案,也只能是林府了。

藥方不翼而飛,她并非沒想過再去貢院查探一番。但是一則,魏大人被抓時是放榜之後,貢院早被人打掃過。二則,只怕那些人早就将證據毀掉了,她去,無疑正中下懷。

道道緊張的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的道:“如果是這樣,那不就是無計可施了?”

她輕輕拍着她的手背。

“也不見得。”

寶通錢莊的劉掌櫃說她爹在他那存了五千萬兩銀子入賬,但她爹那日根本沒有去那裏,而是去了玉釵館。那是上京最出名的一家首飾鋪子,他去,只是想幫沈衡打一樣像樣的金簪。

只要能找到那日的夥計出面作證,至少能證明她爹并沒有受賄,至于餘下的事情,就是要想辦法,見上那位魏大人一面了。

次日清早,沈衡便去了玉釵館。掌櫃的柳紅玉親自從店裏迎出來,笑呵呵的說:“這不是沈大小姐嘛,許久不見還是那麽漂亮。”

她微笑着拿了五兩銀子的賞錢給她說:“前些日子我爹在這幫我打了一件首飾,不知做好了沒有?”

朝堂上出了這樣大的事,原本就算“家醜”,在沒下定論之前,平頭百姓是鮮少會聽到風聲的。只是這裏常出入的都是些官家太太,會不會無意間聽到了什麽也是未可知的。

“沈大人來打的首飾。。。”

柳紅玉埋頭想了想,頗有些歉意的說“這得容奴家去賬簿上看看,每日過往訂簪子的人本就不少,還望沈小姐莫怪。”

沈衡笑道:“柳掌櫃的客氣,多等一會兒也是無妨的。”

訂簪子的事情,也是她在牢裏時才知曉的。如今已經過了這麽多天,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暗地裏的那些人動了手腳。

思量間,柳紅玉已然從屋內撩着簾子走出來了。

“簪子昨兒就打好了,小姐看看,可還合意?”

沈衡見了那簪子,心底總算松了口氣,贊賞道。

“玉釵館的手藝,向來都是好的,這個簪子做的甚是精致,我很滿意。但不知能否叫那日畫圖樣的姑娘跟我回府一趟,幫我再打幾樣首飾。”

訂做的簪子,都是有些專門的圖樣供客人挑選的。柳紅玉平時不管這些,都是有專門的夥計在櫃臺前招待的。如果客人有要求,也可以依對方的描述現畫出來。

柳紅玉是個只認銀子的,上門作畫還能多賺二十兩,自然是歡喜的。麻利的将那日招待她父親的姑娘叫了出來,跟着沈衡去了。

小姑娘名喚羅娟,年紀不是很大,卻能看得出是個識文斷字的,十分規矩的樣子。

沈衡先時将她請進屋內,先說了兩個圖樣讓她畫着,這才慢條斯理的問“姑娘可還記得,我父親去的那日,是什麽時辰?”

羅娟一面低頭作畫,一面答。

“大致是,未時左右吧,沈大姑娘怎麽想起問這個?”

沈衡嘆息,輕聲道。“說來無耐,還請姑娘一定要想起一個準确的時辰來,因為這是,事關家父的性命的大事。”

大理寺審案都是三堂會審,由丞相,太尉,禦史大夫三人主持。但是因為林方知這次也有失察之過,因此并非是主審,而是換成了禦史大夫喬嚴令。

開審之時,其實是不允許不相幹人等旁聽的。沈衡因找到了新的人證,而獲準入堂,但也只能等到裏面傳召的時候才可以進入。

隔着一扇朱漆大門候在門後,她整個手掌都是汗濕的。

裏面的驚堂木敲了三次,除了偶爾的幾聲殘缺的句子,根本聽不清裏面發生了什麽。

被傳召的證人一個一個的從裏面走出來,她看見了寶通錢莊的劉掌櫃。兩兩對視中,那人飛快的将眼神挪開,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心下了然,只是在錯身之時輕聲道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劉掌櫃這麽做,當真不怕天打雷劈嗎?”不意外的看見他瑟縮了一下,快步離開了。

進堂之後,她看見了自己的父親跪在堂下,他瘦了,身上的白色囚服已經滿是髒污,腰杆卻依舊挺的直直的。

她斂去眼底的心疼,緊挨着他跪下,清晰無比的說。

“小女沈衡,帶玉釵館羅娟拜見各位大人。她可以證實,在二月十六日未時三刻,我父親曾到館中挑選金簪圖樣,并未去過寶通錢莊,請列位大人明察。”

在會審之前,為了确保萬無一失,沈衡直接請羅娟住到了自己家中。她同她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也答應願意出面為沈大人作證。然後會審這日,她卻當堂反口。

“幾位大人明鑒,小女在二月十六日确實在館中招呼客人,只是從未見過沈大人前來館中。沈大小姐所說的,小女也并不知情。羅娟只是一介女流,萬萬沒有這樣大的膽子敢期滿諸位大人。”

她震驚,轉而要求傳召玉釵館的柳紅玉,然而對方也是一口咬定,沈括從來沒有在館中訂過簪子。

就連記錄的賬簿,也說是掉入了火盆中無證可查了。

主審官喬嚴令厲聲問她,可還有什麽要辯解的。

她沒有回話,只是将視線看向跪在一旁的羅娟。

那雙眼底,是滿是愧色和懼意的無奈,不時在林方知同沈衡之間徘徊。

她懂了。

沈括安撫她說:“衡衡,看開些。”

可她如何能看開?她甚至想掀翻了這所謂的公堂,帶她爹走。

但是她不能。

隐藏在袖中的手指緊握成拳,半長的指甲幾乎将手掌摳出血肉來。

“沒有。”

良久之後,她這般說。沒有辯駁,沒有暴怒,更沒有歇斯底裏。

只是那樣跪在朝堂之上,迎着一室的陰暗與銅臭,覺得自己,和他們,都像是金錢之下的跳梁小醜,一樣的卑微,一樣的,可笑。

作者有話要說: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