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天氣寒冷您添件衣裳吧。”
女子的聲音驀然傳入耳朵,李澄明側身去看,原來是魏長寧身邊的丫鬟。
他對這個丫鬟依稀有些影響,皮膚白皙,雙眸剪剪,是以魏長寧為她取了“白茶”二字。
白茶手裏捧着一件鴨毛青色大氅,她伸手欲給李澄明披上卻被李澄明推拒了。
李澄明自己拿過披風系好後狀似無意地問:“是你主子讓你送來的嗎?”
他的衣裳早已都搬到了魏長寧的宮殿裏頭,這丫頭能拿着這樣一件華貴的衣裳定然是受了主子的囑托。
想到這兒李澄明心中稍定,他覺得魏長寧只是生了他騙她的氣,日子長久了,總會好的。
“是奴婢自己見陛下一人,所以擅自前來。”白茶慌忙跪下,積雪石階凍得她膝蓋發顫。
她咬緊牙關,努力使自己單薄的肩膀不再發顫,擡起頭來畏畏縮縮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白茶擡頭卻只看見帝王的下巴,他神情淡漠和待魏長寧的神色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冷漠。
“日後若還這般大膽,仔細自己的命。”
帝王的聲音比九天寒窯還要凍人,白茶身子發軟,突然癱倒在地。
她一張嘴嗫嚅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多想告訴李澄明,其實杏花微雨那年,她乍見李澄明,也亦為他傾了心。
可她能如何?既不敢多與他說上一句話,更不敢像長公主那般當衆搶人,更甚至他下獄她都只能束手無策的偷偷哭泣。
她只是一個奴婢啊。
李澄明走在雪地裏邊走邊踢了一路的雪,這樣走下去沒幾步鞋襪便濕掉了。
被他甩開的公公領着一堆小太監站在魏長寧宮殿門口哈氣,見他來了一窩蜂的沖了上去。
“陛下,都是奴才的錯。”小順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訓斥身後跟着的小太監,“你們都是怎麽跟的,還能把陛下跟丢了不成!”
小順子腆着臉讨好地盯着李澄明,“奴才就知道陛下一定會來娘娘的宮裏,都在這兒候着呢。”
李澄明沒理這些小太監徑直進了大殿,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緣故,魏長寧這兒早早地就歇下了,李澄明本來是想回自己宮裏頭睡的,可偏偏腳步就是不聽使喚。
他屏退了守在外間的宮女自己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魏長寧歪着身子躺在小榻上看話本呢!
李澄明故意在外面跺跺腳,果然魏長寧朝他看去,他不自在地咳嗽一聲,便假裝無事發生一般淡然地進了內室。
他将魏長寧的腿往旁邊推了推,自己坐在小榻剩餘的空位上,李澄明将自己沾了水色的靴子擡起來,偏偏還是雲淡風輕的語氣。
“鞋襪濕了。”
魏長寧放下書本,李澄明這才發現魏長寧看的竟然是一本詩書,她魏長寧是那種看詩書的人?
難不成魏長寧今晚是特意等的他
李澄明心中暗喜,面色卻如常,他就這麽泰然處之地和魏長寧擠在一張小小的榻上,大有魏長寧不開口他便也不動的意思。
魏長寧從榻上起來,搓了搓手從李澄明身邊爬了過去,一不小心瞥見他帶雪的大氅便道:“衣服換了,過來吃飯。”
她搶先跳下了床,又将炭火加的旺旺的,這才心滿意足的在桌邊坐下。
李澄明換好衣裳,卻發現魏長寧已經為他擺好碗筷盛好粥,他們二人吃飯是從來不用下人侍候的,李澄明端了粥,熱氣驅散了他從外頭的寒氣。
他淺淺笑道:“從前都是我伺候長公主,今兒臣何其有幸能吃到殿下親口盛的粥。”
魏長寧嗔了他一眼,一只手把着碗邊,另一只手去夾菜吃。
有時李澄明見她操作不便,便提前替她把愛吃的菜都夾入碗碟之中。
“好好的陛下不做,怎麽還想做我的臣子?”
魏長寧挑挑眉,她伸出手費力的夾了一塊最大的豬肘子扔進李澄明的碗裏,只是扔的時候不小心濺了幾滴油水在他的中衣上。
魏長寧幹笑兩聲,她就算瞎也能看出來李澄明下午絕對是被她氣跑了。
李澄明有個不算缺點的缺點就是他生氣絕對不會告訴她,他最多就是自己心裏頭氣再自己默默消化掉。
不知道他對別人是不是這樣,反正至少對她是這樣。
不過除了這位太後,她還沒看見李澄明生氣過。
“我最喜歡的醬肘子給你吃一塊。”
李澄明看着自己碗裏肥美多汁的醬肘子頗為無奈,他看着魏長寧大快朵頤的樣子,忍不住說:“阿寧,我說了多少次晚膳不可食油膩,你見過誰白粥配肘子吃嗎?”
魏長寧擦擦嘴,她此刻吃飽了有的是力氣反駁李澄明,當下叉着腰道:“就是我啊,我就白粥配醬肘子吃。”
“晚間睡不着你又要鬧我。”李澄明嘆了一口氣,他這一說魏長寧想起來有一次她吃撐了睡不着,愣是把隔壁李澄明拉過來講了整整一頁的奇聞異事。
她第二天呼呼大睡,倒是李澄明早早地便趕去上朝了。
“那你今晚別跟我睡。”魏長寧昂着頭,李澄明這厮收了她的醬肘子話還這麽多,果然就不該對他太好!
她吃的有些撐便扶着腰下來走動兩圈,她圍着房間前前後後走了整整兩圈,回來看見李澄明還在慢條斯理地端着小碗粥喝着,便埋怨道:“李澄明你知道嗎,在戰場上你這個樣子是吃不到飯的。”
“阿寧,我知道你在南山關辛苦了。”李澄明放下見底的碗,又拿起手邊的帕子擦了擦嘴,擡頭看着魏長寧。
他眼中的心疼之色幾乎一點也沒有掩蓋,這神色看的魏長寧心突然一動。
她有些慌了,便說:“這副神色看着我作甚?我魏長寧打小就聰明,打個仗不算什麽的。”
李澄明也順着她的話說,他點點頭好似在誇贊魏長寧,“是是是,咱們阿寧最厲害。”
魏長寧繞到李澄明後面不輕不重地錘了一下他的後背,“李澄明你不要這麽陰陽怪氣的誇我。”
用完膳後李澄明端坐在書桌前安靜地批改奏章,魏長寧大約是因為吃的撐了怎麽也坐不下來。
她在大殿內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李澄明頭也不擡一副專心批奏折的樣子。
魏長寧輕手輕腳地走到李澄明身邊伸出手讨好地替他捏捏肩膀錘錘胳膊,“李澄明,咱們出宮玩怎麽樣。”
李澄明放下奏章,抓住她到處作亂的手,頗為無奈地盯着她,“魏長寧,現在是晚上。”
語罷他又端起奏章正襟危坐,魏長寧見此嘁了一聲,又聽他道:“你聽話些,我處理完這些奏章便去陪你。”
“李澄明,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啊。”
魏長寧托着腮,直勾勾的盯着李澄明,“我可看過了,你當初能登基純粹是因為太子兵權被偷,二皇子又在外地趕不回來,你在城外擁兵又有了霍廉鼎力支持,這才順利登了帝位。”
魏長寧手撐着靠在床上,烏黑長發披散在白色寝衣之上,她百無聊賴地勾着落在肩頭的秀發,一雙眼睛蓄滿了笑意。
“我可看清了,你雖說登基了,可這朝中真正擁戴你的除了那位霍小将軍,好像也沒旁的人了。”
魏長寧閃過狡猾的笑容,她是不會安安分分呆在這皇宮裏頭的。
整天只對着李澄明一個人,再好看的人也會被她看膩了去。
于是她同李澄明打商量,“我同你一塊守江山,你給我一塊随意出宮的令牌怎麽樣?”
一塊守江山?李澄明擡起頭來,眸中燭光閃閃,映入魏長寧榻上身影來。
他可以理解為魏長寧是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嗎?
李澄明睫毛顫了顫,過了半響才在魏長寧懇懇眼神下答道:“出宮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宮裏頭諸多事宜都還需要你這位皇後娘娘……”
“需要我什麽”魏長寧從床上爬起來,盤腿而坐,“是需要我這位皇後娘娘為陛下張羅娶妃還是給你帶孩子啊。”
她一臉兇巴巴的樣子,李澄明見此輕笑一聲,他道:“不是你讓江家小姐進宮嗎?怎麽自己氣上了。”
“李澄明,我沒生氣!”魏長寧氣鼓鼓地躺了下去,她抽了放在裏側的被子蓋好便背過身子去。
她聽見李澄明将筆擱置在筆架上的聲響,又漸漸感受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魏長寧身子向內拱了拱,她伸手抓了一個軟枕往後這麽一抛,“要麽在地上睡,要麽去找你的江表妹去。”
身後沒了動靜,魏長寧将要轉身卻發現一個巨大的黑影壓了上來。
魏長寧扯着被角,扯着嘴角道:“幹嘛,出宮都不給還想上我的床?”
“阿寧,外面冷。”李澄明抓住被子一角便往裏頭鑽,他冰涼雙手由被子緩緩深入,一不小心碰到魏長寧的肌膚之上,立馬将她冰的一激靈。
“阿寧,我想再封幾個妃嫔。”李澄明躺了下來,他側過頭去看魏長寧卻發現魏長寧把頭埋在了被子裏。
怎麽跟老鼠一樣還喜歡鑽窩裏?
李澄明輕笑一聲伸出手扒拉出魏長寧的頭,卻聽魏長寧甕翁地說:“随便你。”
話音剛落這丫頭就猛地扯了一下被子,李澄明一時不查大半身子都露了出來。
他無奈的搖搖頭只能自己往魏長寧那邊湊,邊湊他還邊道:“多進幾個後宮就形成了制衡,太後那邊也不會總針對你了。”
“只是進宮而已。”李澄明繼續低聲道:“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除了我也沒人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