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第 74 章 溫泉

第 74 章 溫泉

第73章 溫泉

阮宏驟然瞪大眼睛,連忙坐起身子又确定了一遍:“你說什麽?”他匆匆忙忙下了床榻,衣衫不整地走到那小太監面前:“殿下?”

“太子殿下?!”

阮宏又驚又喜。

那小太監雖也興奮,可見阮宏這般作态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正是殿下,此時正在外屋等着呢。”

阮宏連忙披上衣服穿上鞋襪,又理了理自己的頭發,這才有些責怪地看着他:“怎地不早點喊我起來?”

好在那小太監也不在意,只笑着道:“殿下也才剛來呢。”

阮宏匆匆忙忙攏了攏發冠,大步流星的踏出屋子,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等到了外屋,果然見一襲玄色長袍的身形瘦削的男子正坐在上首,手中端着盞香茗慢悠悠地品着,察覺到屋外的動靜後男子擡眸一望,見着來人,精致的桃花眼彎起了一絲弧度。

阮宏見着宋晏儲,心中的驚喜自是不必多言,好在他還知道禮節,連忙躬身行了一禮,聲音中的喜意卻是難以抑制地顯露出來:“微臣參見殿下!”

宋晏儲輕輕笑着,手中的杯盞輕輕轉着,聲音溫和有禮:“阮大人快快請起,不必如此多禮。”

阮宏尚且有些拘謹,宋晏儲輕輕颔首,示意他坐。

阮宏不敢放肆,原本還算保養得當的面上此時笑得褶子都快要堆成一朵花,他殷切開口:“殿下讓人通傳一聲便是,怎能勞得殿下大駕光臨?”

宋晏儲笑道:“阮大人一路長途奔波,想來也都疲倦不已,孤閑來無事,也不過四處走走罷了。”

阮宏心中一頓,瞬間就明白太子這話是什麽意思。阮家同太子并無交集,太子又怎會這般體恤他們?所謂的體恤,想來也不過是心疼阮明姝罷了。

如此一想,阮宏更是心驚,他一直都知道太子對阮明姝有意,也做好了準備攀上太子,可卻未想過太子竟對阮明姝好到這個地步。這也忍不住讓阮宏心中存了一抹心思……或許阮明姝比他想象中的更重要,而這樣,他能從中獲得的也就更多。

阮宏的笑容更加殷切,他看着宋晏儲,萬分恭謹地開口:“勞殿下挂心,大娘子一路奔波,的确是稍顯疲憊,方才小憩了會,此時想來已經醒了。”

宋晏儲擡擡手,制止道:“不必,且讓她歇着吧,今日也是累着她了。”

阮宏神色微愣,他在來之前就趕緊吩咐了下面的人,不僅是大娘子,還有徐氏和二娘子都得了通知,一會兒便該到了。

阮宏尚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外面有腳步聲傳來,随後便是妻子和小女兒的身影走了過來。

徐氏盈盈一拜,阮明月跟在娘親身後,擡眼羞澀地向上首看了一眼,而後也是嬌聲細語,格外嬌媚地開口:

“臣婦(臣女)參見太子殿下。”

宋晏儲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目光在二人身後掃了一眼,雖未說話,卻是讓阮宏暗叫不好。

徐氏和二娘子都來了,可太子今日要見的主人公到現在都還沒影。

他連忙轉頭看向母女二人,輕斥開口:“大娘子呢?”

徐氏臉色一僵,阮明月見狀垂着的眸子一轉,而後柔聲開口:“爹爹莫急,姐姐今日想來是累着了,才起得有些晚了。”

阮明月柔聲細語,說出的話看似是在幫阮明姝說好話,實際上卻是在不着痕跡在太子面前降低阮明姝的好感。

都是坐着馬車一同來的,怎地她們都起來了,就阮明姝一人還在歇着?

阮明月小心翼翼地看着宋晏儲,見她目光望過來,就飛快轉移了視線,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

阮宏雖說有些氣惱小女兒這話,但見着這一幕心中卻又有了另一種想法、

阮明月本是想讓宋晏儲生氣,卻不料宋晏儲輕笑出聲,語氣格外溫和,又帶着些寵溺:“無妨,既然還沒來就不必去吵她了,她這一路也辛苦了。”

阮明月臉色一僵。

宋晏儲又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孤來此也不過是想親口告知姝娘,今夜行宮,屆時讓她随孤一同出席罷了。”

阮明月捏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緊,眸中抑制不住的嫉恨。

徐氏心中震驚無比,阮宏也是将自己方才的想法不知抛到哪裏去了,他強行遏制着心中的澎湃,聲音都有些發抖:“殿下是說……”

若說以往召見阮明姝入宮還能打着皇後的名義說是皇後喜歡阮明姝,可今日若是阮明姝陪同太子參宴,那這不就說明、不就說明——

阮宏呼吸都不由沉重了許多。

宋晏儲淡淡笑着,談起阮明姝的時候深色間卻滿是柔情:“母後對姝娘格外喜愛,時常便想邀她進宮陪伴。今日晚宴,母後也想姝娘離她近一些。”

阮宏心中狂喜不減。陪同太子出席宴會,這是什麽小娘子才有的待遇,太子雖未明說,但朝臣都不是傻的。

阮宏一直知道太子對自家女兒有意,可太子這句話,卻給了他更大的奢望——

或許,他的女兒不僅僅是能進入東宮,更是能問鼎太子妃的寶座呢?

畢竟若是側妃良娣,再怎麽樣也不值得太子親自帶在身邊,可太子妃就不一樣了……

宋晏儲輕輕一笑,不做正面回複,只道:“到時候孤會讓陳玉來接姝娘,阮大人且轉告姝娘便是。”

她說着,就要起身離座。阮宏哪裏願意,連忙出言道:“殿下不妨稍等片刻,臣已派人去喚姝娘,想來一會便到。姝娘一路上也在惦念着殿下,若是知曉與殿下錯過,怕也會傷心的。”

阮宏急急忙忙話剛一落,就意識到不妥。太子畢竟是君,親臨此處已是屈尊,又哪裏能讓她等旁人?

阮宏神色懊惱,宋晏儲卻并未在意,反而動作一頓,阮宏見狀立刻給徐氏使了個眼色,徐氏雖說心中酸澀,卻還是強撐起笑容,開口道:“姝娘面皮一向薄,想來也是知曉殿下前來,女兒家害羞,在屋裏打扮自己,想來美美的見殿下呢。”

宋晏儲果然面上帶笑,最終還是在阮宏殷切的笑容下坐了回去。阮宏心中大定,知曉宋晏儲想聽什麽,連忙湊上前去同宋晏儲講阮明姝幼時的趣事,倒的确是讓宋晏儲面上的笑深了不少。

“那孩子幼時活潑好動,時常将府中鬧得雞犬不寧。微臣和她母親有時也是頭疼不已……”阮宏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注意着宋晏儲的神色,見她沒有露出不喜之色,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有一會她鬧着要玩秋千,我和她母親都鬧不過她,只能依着她,結果她玩得好好的,險些從秋千上摔了下來,我和她母親吓得半條命都要沒了,從此再也不準她玩秋千……”

“還有她七歲的時候……”

阮宏一件一件事絮絮叨叨,好像是将女兒成長過程中每一件小事都記在了心裏,随意一想,便是阮明姝成長過程中的趣味,好像這些阮明姝真的經歷過。那個從小在府中備受繼母磋磨,日日擔驚受怕行事不敢有半點出閣、不敢提任何要求、被罰抄書跪佛堂都是家常便飯的阮明姝是假的一般。

徐氏也是笑意盈盈,搭腔開口:“我還記得她啓蒙的時候我給她請了好幾個女夫子,結果沒一個撐過能撐過一月……”

而實際上,徐氏的确是請過女夫子,只不過這些夫子都是專注教導阮明月,對于阮明姝則是非打即罵,什麽東西都不交不說,還時常在阮宏面前說阮明姝頑劣不堪,不願教導。

徐氏說話輕聲細語,面上對于繼女的疼愛也不似作假,阮宏聽了她的話心裏頓時一個咯噔,而後見宋晏儲面無異樣,又忙笑着找補道:“她幼時頑劣,只不過年紀漸長些,在她母親的教導下就懂事了不少……”

阮宏還想說什麽,宋晏儲卻是輕笑打斷他的話:“無妨。”

阮宏一頓。

宋晏儲精致的桃花眼中含着融融的笑意,好似堅冰融化成了一汪春水,讓人瞧着就不由沉溺其中。她聲音微啞,輕笑間仿佛帶着鈎子,卻又含着萬般寵愛:“姝娘機敏靈動,溫善聰慧,再好不過了。”

徐氏臉色一僵,跟吃了什麽一般。阮明月在一旁坐着插不上話,此刻聞言心中的嫉恨更是好像滔天的焰火洶湧而來,她輕笑一聲,開口道:“姐姐的确聰慧。”

宋晏儲擡眸看她。

阮明月修剪良好的指甲緊緊掐在手心,她看着只有在談到阮明姝才會将視線放到她身上的宋晏儲,面上笑得溫婉賢淑,說的話卻有些口不擇言:“旁人還在讀詩書學女紅的時候,姐姐已經打得一手好算盤了,記賬什麽的都不在話下,比一些專門的賬房還要快上一些呢。”

此言一出,不說宋晏儲,阮宏和徐氏的臉色齊齊一變,徐氏更是狠狠瞪了阮明月一眼。

阮明月此刻着實有些不知分寸了些。

他們之前說阮明姝幼時活潑頑劣了些,也不過是含着逗趣的意味兒。阮宏身為男人,更是一個男人知道對于真正心愛女人的幼時大多是興趣盎然,就算是調皮頑劣,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另一種可愛罷了。

但那是阮明月這句話就過了。

一個大家小娘子,可以調皮可以頑劣,卻不能跟“打得一手好算盤”挂上鈎。士農工商,商為最末位,大晏雖說對商人的态度比之前朝要寬和不少,但商人終究是不入流的存在。便是尋常百姓從商也會讓人看不起,更遑論是一個大家小娘子!

一個大家娘子,卻跟最不入流的商人攪和到了一起……

阮宏狠狠瞪着平日裏他最疼愛的女兒,此時卻是忍不住要扇她一巴掌!

這說的是什麽話?!

阮宏戰兢兢地看着太子,宋晏儲慢條斯理地品着茶,讓他心中一陣焦灼。

阮宏難以想象,若是太子對這話透露出來的意思不滿……那他之前的算盤,豈不是都打水漂了。

便是素來看不慣阮明姝好的徐氏,此時也是膽戰心驚。看不慣阮明姝歸看不慣,可若是阮明姝真的能攀上太子,那阮家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徐氏不至于這點都看不出來。

好在宋晏儲也并沒有讓他們提心吊膽多久,她将茶盞輕輕放下,溫聲道:“倒是挺好的。”

阮宏一愣,怎麽都沒想到太子是這個态度。

宋晏儲嘴角含笑,似乎真的沒有絲毫不愉。她道:“出閣前後,總歸是免不了要打理內宅庶務。雖說日後這些事不必她勞心,可學會了也不至于被下人蒙騙,挺好。”

阮宏一時恍然,未回過神來。

他是在是被這話中的意思驚喜地暈頭轉向。

打理內宅……

打理內宅……

阮宏幾乎快要忍不住想要仰頭大笑三聲。

“說起來,姝娘的母親出身河東秦氏?”宋晏儲又悠悠問道。

阮宏正在興頭上,聞言并為多加思索,點頭應是:“正是。”

“如此來說,倒是家學淵源了。”宋晏儲笑着開口:“秦氏家大業大,姝娘日常要打理這麽多的庶務,倒也難怪對這些熟記于心。”她說着,眉梢微蹙,話語中竟是帶了些心疼之意。

阮宏猛地反應過來,徐氏面上的笑全然僵在了臉上。

宋晏儲疑惑出聲:“怎麽?”

“無、無事。”阮宏咽了口唾沫,強顏歡笑道:“殿下說的是,姝娘日常要打理庶務,着實辛苦。”

徐氏猛地回頭看向他,幾乎遏制不住的想要開口,卻被阮宏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這是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意思?

徐氏心中慌亂無比。太子忽然提起秦氏,又提起阮明姝打理那些庶務,是在暗示什麽?

秦氏家財的确頗豐,可是如今秦家血脈只餘阮明姝一人。這些年她借着阮明姝年紀尚曉的由頭将一切東西都勞勞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那些是她的東西!是她的!是她女兒未來的陪嫁!

太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徐氏被阮宏強行按在椅子上,卻是左右晃動,心焦不已。

不行,絕對不能把那些東西給那個賤蹄子,絕對不能!

阮宏被太子這話弄的也是心神不寧,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同宋晏儲說着什麽。

知道外面傳來一聲動靜,阮宏回頭一看,就見阮明姝一身淡藍煙緞蓮花錦紋長裙,外罩一同色鶴氅,襯得整個人如清水芙蓉清麗多姿。

“臣女見過殿下。”她盈盈施禮,身後那上好的鶴氅衣角飄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看得阮明月眼眶發紅。

阮宏此刻才算松了一口氣,在宋晏儲暖聲讓阮明姝起身,并示意要帶她離開片刻後,更是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了。

等到二人相繼離開之後,徐氏才緊緊抓着阮宏的胳膊:

“老爺——”

·

行宮建在山上,此時又未如冬,原本該是更加寒冷的。只是此處地熱豐富,溫泉甚多,倒是比起京城還要暖上一些,有如春日。

阮家住所周圍還有旁的朝臣家眷,宋晏儲不願在這裏走來走去惹人窺伺,索性帶着她到了一處僻靜的小花園。

此處氣溫稍暖,連帶着一些花都開了不少,瞧着倒還真有幾分春天的氣息。

阮明姝半步落在宋晏儲身後,規矩地垂首不語。

外界傳聞太子對阮家大姑娘如何情有獨鐘溫柔以待,但實際上,她們二人之間的相處,大多都是像如今這般沉默不言。

阮明姝對太子想要做的事多少有點想法,有時候即便不用宋晏儲提點都知道自己該在阮宏面前做什麽樣的表現說什麽樣的話,的的确确是個聰明人。也是因此,宋晏儲才會願意費心幫她這麽一幫,如若不然,要解決掉阮家,也不過是簡簡單單一件事罷了,又何須弄得如此麻煩?

不過是阮明姝頗為知情識趣,她願意護上一護罷了。

也不知是什麽花樹杈間悄然透出了個新芽,仿佛少女的豐肌弱骨,嬌嫩異常,一觸便要染上羞意。

宋晏儲身形高挑,擡頭見隐隐便能碰到那含苞吐萼的花苞。她緩步往前走着,一邊開口道:“方才我聽說,你算盤打得不錯?”

阮明月腳步一頓,而後默默點頭:“是。”她頓了頓,怕宋晏儲不喜,又低聲道:“自從年長以來,便鮮少碰算盤了。”

宋晏儲回頭看了一眼,見她眉目低垂,說道:“那你可得熟悉熟悉了。”

阮明姝一愣。

宋晏儲:“秦氏家産和你母親留給你的家嫁妝也不在少數,日後總是要你親自打理的。孤的身邊也不養閑人,你有一技之長,也是挺好。”

阮明姝不由頓在原地。她眨了眨眼,看着那逐漸遠去的身影,難得燦然一笑:

“臣女遵命!”

·

阮家一直盼着什麽時候阮明姝回來,卻不想一直到宴席開始之前都沒身影,反倒是太子身邊的太監來了一趟,說阮大娘子随太子一塊赴宴。

阮宏神色幾經變化,最終嘆了一口氣。

宴會上一派歌舞升平之景,男賓女賓分列兩席,許是因為處于行宮,周圍人都放松了不少,氣氛比起除夕宴時也松快不少。

宋晏儲到時,除卻帝後二人,諸位賓客已全然就座。衆臣向太子行了一禮後本已無事,卻在擡頭看清太子時驚愕不已。

只見太子一身玄色衣衫,行走間衣角的暗紋隐隐若現;而太子身邊那小娘子則是一身月白長裙,雖說顏色同太子大相庭徑,但款式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更有細心者還注意到兩件衣衫上的暗紋都極為貼合一致。

一時之間席上倒吸冷氣聲屢見不鮮,不說那些朝臣,就連那些後妃亦是難掩愕然之色。

他們雖然知曉太子對阮家大娘子青睐有加,但是……竟然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太子此番行事,簡直是在明目張膽地昭告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啊!

衆朝臣心中久久難以平複,看了眼宋晏儲又看了眼阮明姝,最終将實現落到了位于後排的阮宏身上,神色沉沉,諱莫如深。

太子卻是毫不在意,徑直走到帝後位置下方,又着人安排了個位置,就那麽讓阮大娘子坐在了他右下手處。

衆臣呼吸又是一窒,直到帝後駕臨,他們才慢慢收回了心思,恭迎聖駕。

等到宴席開席,在坐所有人都仔細觀察着上首的反應,想知道帝後對太子此番作為是什麽樣的态度。一些心懷別的心思的人還僥幸地想說不定這就是太子的意思呢,那阮家娘子畢竟出身低了些,說不定帝後不同意呢……

衆人各懷鬼胎,卻不想皇帝笑語晏晏,對那阮娘子态度溫和,頗有對自家子侄的親近;甚至就連皇後都是極為滿意的作态,言語之間對她多有誇贊。

這場宴席用得沉默不已,大多數人的心都不在此處。而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阮家則是一直低着頭,始終未發一言。

宴席過後,太子令陳伴伴親自送阮娘子回去。阮家一家人早就在等着了,見狀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又塞了些紅封将人送走,一家人這才轉身回到了屋中。

阮宏自宴席開始的時候就一直未露出過笑模樣,阮明月下午差點闖了禍,被父親訓斥了一番,此時也不敢開口。

不大的屋子裏燭光盈盈,給坐在桌子旁的幾人添上了一層溫馨的光暈,若是不了解的人看見了,只怕還真要以為是和諧的一家呢。

只可惜,以往的十幾年中,這種場景,從來都是沒有阮明姝的份的。

阮宏看着面前這個被自己忽視了多年的大女兒,面上浮現了一抹慈父的笑,溫聲開口道:“姝娘,今日殿下邀你出去,可有同你說什麽?”

阮明姝坐在阮宏身旁——這在以往是屬于徐氏和阮明月的位置——她低頭咬着唇,慢慢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阮宏一臉疑惑,就聽她道:

“殿下并未直接說什麽,但是,但是……”

“但是什麽?”阮宏急切開口。

阮明姝擡眸看了阮宏一眼,聲音讷讷:“但是殿下好像,有要娶妻的意思……”

阮宏瞪大雙眼:“殿下可又說要娶你為妃?”

阮明姝眼前一黯,失落的搖搖頭,她擡頭看着父親,眸中帶着茫然與無措,卻又有着對于父親天生的依賴:“這正是女兒擔心的,父親,您說殿下他……”她抿了抿下唇:“殿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周圍一時寂靜,阮明月面上控制不住的幸災樂禍,卻被徐氏狠狠瞪了一眼。阮宏蒼老的臉上一派沉凝,燭火在他臉上搖搖晃晃,明暗異常。

殿下對姝娘這般好,又有娶妻的想法,可為什麽,就是不表明心跡呢?

就這麽拖着,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對阮明姝有意,外人着急阮宏也急,可太子卻是氣定神閑,她在想什麽?又在等什麽?

阮宏不由想起今日太子所說的話,面色不由慢慢沉了下來。

“爹爹?”阮明姝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阮宏回過神,看着大女兒出落得清麗有加的面龐,蒼老的眸子終于慢慢定了下來,下了決心。他安撫性的看着阮明姝,溫聲開口道:“其他的事你不用擔心,你只要牢牢把握住殿下的心就好,其他的,交給爹爹。”

阮明姝這才松了口氣,秀麗的面龐上綻放出一抹燦爛而又矜持的笑,她咬了咬下唇,聲音細小又帶着依賴:“謝謝爹爹。”

阮宏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先下去休息。

直到人影消失之後,徐氏這人才猛地撲上前去,焦急地看着阮宏:“老爺,老爺你這什麽意思?”

阮宏看着緊緊抱着自己胳膊淚濕臉龐的妻子,嘆了一聲:“能有什麽意思?”他看了眼屋外漆黑的天:“太子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

“他、他是要秦家……”徐氏哆哆嗦嗦開口。

阮宏無奈點了點頭。徐氏瞬間尖叫出聲:“不行,不行!那怎麽能給他!”

阮宏皺眉看向她,徐氏急切開口:“老爺您想想,秦氏家産是一筆何等巨大的財富,若是給他了……那咱們怎麽辦啊老爺?”她辛辛苦苦抓了這麽多年經營了那麽多年的財産,怎麽可能放手?

阮宏如何不心疼?岳家留下的家産是不可想象的,是他這麽多年為官的俸祿和孝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的。只是……

他拍了拍徐氏的背,安慰道:“沒事,只要能攀上太子,日後我的官途一派平坦。屆時,想要多少財寶沒有?你也別太注重眼前蠅頭小利了。”

蠅頭小利?徐氏差點要尖叫出聲,那怎麽能是蠅頭小利?更何況,她才不在乎阮宏未來仕途。她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未來也大概率不能生了,屆時阮宏如果真的高升了,再去找幾個年輕漂亮的回來,萬一有了兒子……

可現在不一樣,現在只要那邊錢握在她手裏就是她的,那是她後半輩子的保障,是她女兒的嫁妝,要是沒了,讓她怎麽活?

更何況,就阮明姝那個死丫頭,若是以後真當了太子妃,以後還有她們母女二人的好過?

“老爺,老爺……”徐氏苦苦哀求出聲,阮宏正要不耐煩,一旁站着的阮明月也終于慢慢明白了過來,猛地大叫出聲:“不行,我不同意!”

阮宏詫異地看向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女兒,只見她面容扭曲,猛地沖了上來,緊緊攥住阮宏的手臂,拼命搖頭道:“爹爹,爹爹不行!那是錢都是我的,您不能給別人!”

阮宏眉頭緊皺,怒斥出聲:“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娘親說了,那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嫁妝!”

“簡直胡鬧!”阮宏陰沉着臉掃過母女二人,神色間竟帶上了些厭惡:“你們瞧瞧你們現在什麽樣子——”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甩開兩人:“都給我好好想想!”

阮宏狠狠瞪了母女二人一眼,大步轉身離去。

徐氏面色僵硬片刻,又被女兒抱着哭喊着:“娘,娘,怎麽辦呀?那個小賤人是不是真的要當太子妃了?娘——”

徐氏沉默良久,才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兒,熱淚不由盈上眼眶:“月兒……”

“你爹他——”

她想說你爹只顧自己根本沒考慮過她們母女倆,實在鐵石心腸。可剛一開口,她就不由想起當初原配秦氏的死,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瞬間戛然而止。

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徐氏失魂落魄,阮明月卻是面色扭曲:“娘,娘,我們絕對不能讓阮明姝那個賤人成功嫁給太子,絕對不能!”

徐氏恍然擡頭看向女兒,慘然一笑:“你爹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娘!”阮明月慢慢恢複了冷靜,她面色狠厲,在昏暗的燭光照耀下更顯詭谲無比:“爹會同意的!”

徐氏一臉愕然。

阮明月:“太子既是為了那些財寶要去阮家娘子,那娶哪個阮家娘子不都是一樣?”

徐氏面色慢慢松動:“你是說——”

阮明月扯了扯嘴角,神色愈發可怖:“論容貌,女兒不必那阮明姝差;論身材,我也勝她良多。更別說她孤身一人,生母早逝,所占的唯一優勢,也不過是比我率先認識了殿下而已。”她垂眸看着徐氏:“太子殿下娶我,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也能得到他想要的!既然如此,咱們憑什麽便宜了那個賤人?”

徐氏不由舔了舔唇:“可太子若是真心喜歡阮明姝……”

阮明月譏諷道:“哪有什麽真心喜歡?太子身邊什麽樣的娘子沒有,會看上那阮明姝?娘,只要沒了阮明姝,只要沒了阮明姝,那太子妃就是女兒的了。到時候那些東西都還是女兒的,爹爹也還會敬重您的,阖京上下無人敢對您不敬……”

徐氏沉浸在阮明月編織的夢境中,嘴角也不由慢慢揚起了一抹笑。是啊,當初她能弄死秦氏,現在不過一個阮明姝而已,她還怕她不成?

只要阮明姝沒了,那些榮華富貴,就是她女兒的了……

·

那對母女打的什麽算盤宋晏儲不知道,她此刻正泡在溫泉之中,溫熱的泉水柔暖而順滑,輕柔地包裹在軀體,渾身毛孔都要舒張開。泉水緩緩流動間,溫軟地擊打在身上,撫平了一身的疲憊。

大殿內彌散的熱氣模糊了視線,氤氲的霧氣中只隐隐約約能看見池中之人雙手搭在池邊,如墨的長發似藻般鋪散在地,她脖頸微昂,朦胧的霧氣熏得臉龐浸上了一層緋色的殷紅,讓周圍伺候的宮女口幹舌燥,不敢多看一眼。

蒸騰的霧氣好像格外偏愛那個池中之人,婉婉約約地聚在宋晏儲身旁,襯得整個人好似身處雲霧之中缥缈的天神,觸之不可得。

殿外,蕭淮腳步沉沉,匆忙從西山回來,他的神色間也難得帶上了些倦色。他問過殿下此時在何處之後就徑直朝着這個大殿走來。屋外守着的宮女太監都是從宮中帶出來的,見到蕭淮也并未驚訝,直接放行。

蕭淮大手撐在門頁上,正要用力,卻忽地有些疑慮。

這麽大的殿,殿下此時在這裏作甚?

他皺了皺眉,未經多想,手上微動,大門就被推開了一條縫,蕭淮尚未看清,就被盈面而來的熱氣給撲了一臉。

蕭淮眉頭微微皺了皺,下意識扭過頭,卻在看清不遠處隐在霧氣間的人時瞬間一愣。

他這才恍然醒悟過來,這裏是溫泉行宮。

池子中的人上半身裸露在外,卻也穿了一身輕薄的衣衫,不只是什麽材質所制,是半漂在水中的,而不是緊緊貼在皮膚上的。

此時店內霧氣正盛,蕭淮只能隐隐約約看見她懶懶散散搭在池邊的那兩條手臂和那微微揚起、顯得格外脆弱的修長脖頸。

蕭淮不由暗暗咽了口唾沫。

宋晏儲原本昏昏沉沉差點要睡去,兀地聽到門開的的聲音,以為陳玉或者其他人進了來,雖說沒睜開眼,下意識地卻在等着腳步聲響起,誰曾想等了半天沒聽到音響。

她眼睛沒整,懶洋洋道:“進來。”

還是沒聲音。

宋晏儲這才察覺到不對,她慢慢坐直身子,而後一手撐在池壁上,一邊扭頭向外面看去。

隔着朦胧的水霧,男人那挺拔的身材格外顯眼。宋晏儲眼前一亮,悠悠閑閑間好像添了一抹樂趣。她勾了勾手,精致的桃花眼含着潋滟的水霧,微啞的聲音在這熱氣氤氲間好似也帶上了些別的意味。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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