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更
回去的路途上宋晏儲不住地揉着脖子,蕭淮看得心虛無比,良久之後才殷殷上前,輕咳一聲:“臣給殿下揉揉吧。”
宋晏儲不想搭理他。
蕭淮锲而不舍:“臣的手勁要比殿下大一些,揉得也舒服一些。”
宋晏儲動作一頓,轉眸看向他。
蕭淮啞然一笑,宋晏儲只覺腦子疼,側過身露出了脖子,語氣不太好道:“按。”
車外馬蹄聲陣陣,陳玉随着車夫坐在外面的車轅上,聽着內間不住傳來類似“輕一點”“疼”“再重一點”的吟哦話語,不由一陣臉紅心跳。
守在周圍的護衛雖沒說什麽,但習武之人大多都是耳聰目明的,聽聞此等動靜又想起車上那個小白臉同殿下形影不離的姿态,在心中已經給那人叩了頂惑主的帽子,同時又嘆息還當殿下收起了一貫的殘暴手段。卻不想只是把精力放到了荒淫上去。
真是……
啧啧。
手底下的肌膚嫩滑無比,好似上等的玉珏,卻又帶着美玉沒有的韌性。宋晏儲似是極為舒坦,腦袋微微向後仰,整個脖頸被拉得修長,還帶着些緊繃的弧度。呈現出的線條無比完美,甚至能見隐隐約約的青筋覆在白皙的肌理下,淺青與瑩白的交襯,更顯得色氣滿滿。
這般場景,蕭淮手搭在上面,目光卻是不敢多看,只能心中嘆息。
剛把她給惹惱了……可不敢再做什麽事了。
馬車一路駛進京城,外間也由一片沉寂慢慢鮮活了起來,坊市之中各色人群的聲音不絕如縷。
夕陽即将西下,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皇家馬車浩浩蕩蕩駛過,無需跪拜,只需避讓便可。百姓雖略有拘束,但大多還是會好奇的往這邊瞟一眼,有小孩子更是在父母的強按之下屢屢擡頭,端的一副調皮模樣。
宋晏儲放下車簾,閉目養神。
車內準備了許多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宋晏儲幾乎不用,倒是蕭淮自從巴拉了出來就不放過,此時手裏捧着一本話本津津有味兒的看着,時不時還跟宋晏儲抱怨裏面的內容都是胡扯,可盡管如此,仍舊是看得津津有味。
宋晏儲在一旁忍俊不禁。雖說她未尋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但有蕭淮在一邊不停地抱怨,整個路程倒也不嫌無趣。
宋晏儲挺直的背不由彎了彎,閑适地縮在角落裏,目光含笑地看着一會皺眉一會目露嫌棄,表情極為豐富的蕭淮。
自明德門一路向前,便可直抵皇城。途徑永達坊時,皇帝在馬車中,劉大伴小聲地說着什麽逗趣,卻忽聞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吵鬧之聲,不是馬車行進之聲,而是人群争執不休的聲音。
皇帝擡了擡眼皮子:“外面怎麽回事。”
雖說皇帝沒那麽多規矩,液體徐百姓為讓他們叩拜,可也不至于在天街上這般作态,簡直沒把皇家威儀放在眼中。
劉大伴忙讓人去打探,片刻後又鑽進馬車,小聲開口:“回陛下,似是兩個商人起了什麽争執,想求長安知縣主持公道。”
“商人?”皇帝眉頭皺了皺,轉而道:“去讓太子瞧瞧,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大事,在天街上打打鬧鬧,不成體統。”
劉大伴連忙應是嗎,飛速交代下去。
回話的小太監恭恭敬敬,宋晏儲聽了眼睑動了動,疑聲道:“商人?”
宋晏儲離得遠,并未聽到那些吵鬧之聲,她掀開簾子看了看,就見面前方不遠處的确有兩夥人恭敬地跪在街道邊緣,俯首叩地。
想來就是這兩個人。
宋晏儲瞥向蕭淮,淡淡道:“走吧,去瞧瞧。”蕭淮連忙跟上。
馬車一路行進并未出什麽岔子,就快到宮城的時候太子車駕忽然停了下來轉到一旁,後面的人都有些疑惑,可隔着老遠,又看不真切。
宋晏儲雙手攏在袖中,緩步踱去,陳玉跟在她身後,立時肅聲問道:“你們二人在天街之上拉拉扯扯,所謂何事?”
那兩個商人本就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方才的行為沖撞了這些貴人,見面前忽然來了一個衣着不凡氣度貴重的男子,更是無比後悔。
“貴、貴人……”
一人結結巴巴開口,不敢往上望。宋晏儲神色平淡,開口道:“你們二人想要尋求長安知縣主持公道,是為何事?”
陳玉也放緩了語氣:“有什麽冤屈盡管說,太子殿下在此,定回為你二人主持公道。”
一聞太子,二人都是一驚。那穿藍衣的大肚子商人神色有些慌張,卻又瞬間恢複了平靜,反而是一邊那個黑衣商人,頓時哀嚎起來:
“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做主啊!”那黑衣商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将事情說出來:
“草民來自江南,是做布匹生意的。此次上京也是想尋求一些機會,恰巧遇到這位劉掌櫃。他說他同樣出身江南,在京中也有一個成衣鋪子正需要布匹,就當看在我們二人同為江南人士,收了草民那一批布。”黑衣商人聲音哽咽:“我們二人本已簽訂了契約,屆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誰曾想、誰曾想——”那黑衣商人聲音忽地激憤起來:“誰曾想不知他在契約上做了什麽手腳,當時明明說好了一百匹布五百兩銀子,結果最後交貨的時候一看,那契約上竟只有五兩銀子!
“五兩啊!草民辛辛苦苦将貨從江南運到京城,耗費大半身家私,竟只得五兩銀子?!求殿下做主啊!”
那藍衣商人厲聲喝道:“你再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契約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說是五兩就是五兩,你自己未曾注意,現在怪起我來了?”
“你、你!我上百匹的布,怎麽可能只買五兩銀子?!分明是你不只是了什麽妖魔手段……”
二人又吵了起來,宋晏儲眉頭一皺,陳玉厲聲喝道:“都閉嘴!”他環視一周,沉着張臉:“那契約所在何處?”
黑衣商人連忙從懷裏掏了一張紙出來,目光希冀地看着他:“大人,在這兒呢。”
陳玉忙将東西雙手呈給宋晏儲。宋晏儲接過一看,的确是一份購買協議,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末尾處寫着五兩銀子,也并無不對。
——只那數額同後面字之間的距離,差距有些過大了。
“若是五百兩,那字還能無緣無故消失不成?”宋晏儲眸光沉了沉,将東西遞給一旁的蕭淮。
她張了張嘴,習慣性的想要喚他将軍,但話到嘴邊才意識到不妥,但直喚名字又覺不對,最後只幹巴巴地問道:“你可有聽過這般手法?”
蕭淮未察覺到宋晏儲的不對,只摸了摸那“五”字後面過大的縫隙,又擡頭看了眼眼睛不停地眨着冷汗直冒的藍衣商人,眸子微眯,輕笑道:“臣還當真聽說過。”
宋晏儲目光自商人面上悠然劃過,看向蕭淮:“怎麽說?”
蕭淮甩了甩手中的契約:“早有耳聞用墨魚汁用墨魚汁書寫,到一定時間後紙上的字跡就會慢慢消散,軍中亦有用過此法傳遞軍情,以此保密。”蕭淮目光落在藍衣商人身上,面上雖帶着笑,渾身淩厲的氣勢已讓人抖若篩糠:“臣還知道,這種墨魚,大多生産江南沿海地區——”
那藍衣商人已控制不住急忙開口:“草民沒有,草民沒有聽過那什麽墨魚汁!那契約是他自己沒有看清,跟草民……”
“殿下面前,莫要放肆!”
宋晏儲收過契約,眸光清淡:“是與不是,讓人去查便知曉。”她把契約遞給陳玉,沉吟片刻,道:“令……阮宏查探此事,”她頓了頓,又看了眼不遠處的縣衙,又道:“輔佐長安知縣。”
陳玉心下雖疑惑,卻還是立刻應是,回頭就吩咐人去攔住阮家馬車。
那藍衣商人還在不住解釋,宋晏儲攏回衣袖,轉身前道:“既然到了縣衙,知縣自會查探分明。”
這邊出了這麽大的事,長安知縣早就戰戰兢兢地跑了出來在一旁候着,聞言立刻将兩人都“請”回了縣衙。
他還想湊到宋晏儲身邊說什麽,可無奈等他回過神,人影早已遠去,他心下頓時遺憾不已。
宋晏儲坐回馬車,蕭淮道:“竟還有這般取巧之人。”
墨魚汁這種東西能接觸到的人本就不多,就算能接觸到東西,知曉這個功能的也不多,誰曾想竟被商人用來騙錢了。
“可不止呢。”宋晏儲輕聲道。
“什麽?”
宋晏儲看向外面,輕笑開口:“孤說,那墨魚汁的作用,可遠不止如此呢。”
蕭淮一愣,腦子飛速轉動着。
從行宮回來,遇到這兩個商人,再是墨魚汁,又特意派遣阮宏去處理此事……
阮宏,知貢舉——
貢舉?!
春闱?
蕭淮愕然看向宋晏儲,宋晏儲回他一笑:“且等着看好戲吧。”
蕭淮心跳了跳。
他雖然并非文官,但對于科舉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歷來這種考試,舞弊大多難以避免。誰也不能保證每年的科舉考試中沒有舞弊現象,只不過大多沒能抓出來罷了。
可今年……
若是只有一人舞弊,定然不至于如此興師動衆。
除非——
蕭淮回眸看向方才那兩個商人的方向,目光沉了沉。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