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親吻
剛過五更天,天色尚且蒙蒙亮,京城的街道上霧氣彌漫,一片清寂。來往的多是準備朝食的小攤小販,忙忙碌碌,倒也給京城的清晨平添了一份暖色。
城門大開,守衛恭恭敬敬地放一輛馬車駛過,又慢慢阖上。
行至京郊數裏之外,馬車緩然停了下來。周圍愈顯荒涼,已是遍尋無人家,唯有一匹馬站在不遠的地方,慢悠悠的打了個響鼻。
馬車緩緩停住,在馬兒不遠的地方駐足不前,并未說什麽。
馬兒身上的男子見狀無奈一笑,抖了抖馬缰,馬兒聽話的靠近了幾步。
蕭淮開口:“西州安然許久,此時也不是鞑靼慣來會動手的時機,此時忽然有消息說鞑靼犯邊,倒是有些不同尋常。”
宋晏儲在馬車內并未露面,聞言只輕輕地哼了一聲。
蕭淮又道:“鞑靼那邊恐怕來者不善,又恰逢這個狩獵時機,京城這邊怕是也不安寧。”
宋晏儲終是回了句:“孤知曉。”
蕭淮等了片刻,見她再無下文,終是忍不住道:“西州此時境況尚且不明,臣此番一去又不知得多久,殿下就不多說點什麽?”
馬車內宋晏儲眼皮子微微動了動,随口道:“你想讓孤說什麽?”
又非什麽小兒女,也不是什麽生死離別的關頭,莫不是還要一副哭哭啼啼的做派不成?
蕭淮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見車內的人沒有絲毫想法,心中也不乏有些失落,暗道了一句沒良心的。
他心下嘆了一口氣,也未再多說什麽,緊了緊手中的缰繩,正要轉身離去,卻忽聽馬車內傳來一道喚聲:
“蕭渡之。”
蕭淮一頓,驀然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
馬車內再次沉默片刻,才終于又傳來宋晏儲清淡的嗓音:“早些回來。”
蕭淮眉間一軟,清淺的笑意給眸中也添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他調轉馬頭:“殿下。”
宋晏儲低低應了一聲。蕭淮敲了敲車窗邊緣,笑道:“殿下可能出來一下?”
宋晏儲眼睑動了動,似是無奈又似是帶着點點不易察覺的縱容,眸光瞥向窗簾,最終動了動,将簾幔撩了起來。
馬車內盈上了一層清潤的天光,宋晏儲眯了眯眼,神色平靜,正要啓唇說什麽,卻忽見一只大手探了進來,随後就是腦袋一緊,整個人順着窗戶被拉了出來,唇上一股溫熱的觸感旋即覆上——
宋晏儲瞪大雙眼。
男人一手拉着缰繩,自高大的馬背上半彎下身子,另一只大手緊緊地覆在她的腦後,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偏那如洪水般傾覆而下的唇卻是柔和無比,只細細碾磨,難以察覺出什麽□□色彩。
清白的天光隐隐帶着些暧昧的霞色灑在男人的面上,出衆而棱角分明的五官亦是蒙上了一層帶着莫名意味的光暈。
唇上的觸感無比明顯,一點點一寸寸,明明是再纏綿不過的厮磨,卻是讓宋晏儲抓着簾幔的手緊了緊,白皙的十指泛起了些些的青色,與玄色的簾幔形成鮮明的對比。
莫名的心慌。
宋晏儲眸子有些危險地眯了眯,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就見蕭淮已經果斷松了手,一揮缰繩策着馬迅速離去,只餘下一陣爽朗的笑聲。
陳玉在一旁看着,小心翼翼地擦着腦門上的汗,沒敢多看也沒敢多說。
宋晏儲怔愣片刻,看着明明同聶懷斌年紀相仿但只有這個時候才難得露出些意氣的背影,食指覆在唇上,微微有些失神。良久之後,才笑罵了一句:“膽子倒是不小。”
陳玉見她心情似乎無有不好,心下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小心試探道:“殿下,咱們這便回去了?”
宋晏儲淡然颔首。馬車又朝着來時的方向悠然駛去,穿過一層層清蒙的霧氣,最終融入其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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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得到聖谕也不是當即就能動身的,聖上出行,聲勢浩大,又怎能不講究?好在皇帝将春獵定在四月末,時間上不冷不熱,也給禮部頗為充足的時間作準備。
長公主黨羽伏誅,朝中上下雖說人心惶惶,但皇帝态度一如以往,京中近來又未有什麽事情發生,倒還算的上平和。時日一常,衆人提着的心也就慢慢放松下來,對于即将開始的春獵,倒也抱上了幾分期待。
四月末,帝王儀仗浩浩蕩蕩,自京中前往獵場。随行的臣子後妃加在一起,也是不少。
此次春獵一應歸置按照以往的秋獵,于朝臣而言,除卻那些頭一次參加的新提拔上來的官員,其他人已是駕輕就熟了。然在後宮之中,卻是隐隐有些腥風血雨的苗頭。
原因還是出在那個進宮沒多久的瑜嫔身上。
皇帝三年一次大選,每次大選留下來的妃嫔多則十數少則幾人。這麽些年來後宮中的女人也着實不在少數。
只是以往不論什麽後妃再得寵,那也終究只是妃子,對費皇後根本起不到威脅。再加上皇帝對皇後頗為敬重,給足了她這個一國之母的顏面,連帶着她的母家費家都節節升高,成了如今京城中炙手可熱的存在。皇後在中宮之主的位置上穩穩地坐了二十餘年,除了皇帝剛登基那幾年,從未擔心過自己的地位會被撼動,也從未将那些妃子放在眼中。
可這些日子瑜嫔的存在,卻真真切切的讓皇後感受到了什麽叫威脅與不安。
瑜嫔進宮以來似乎是同皇後對上了,平日裏事事都沒給過皇後這個後宮之主的顏面。皇後自是氣惱,可瑜嫔行為做事又有一個度,她輕輕易發落不得。
這些都還不算什麽,後宮也不是沒出過寵妃,恃寵行兇的無腦之人,皇後這些年也見了不少,只是她們同瑜嫔都不一樣。
——最起碼那些所謂的寵妃,她只要尋到了由頭,再怎麽處置也不為過。可瑜嫔身後,是真的有皇帝在撐着的。
皇帝那暧昧不明的态度,也是讓皇後最為膽戰心驚的。
皇後也是近來才猛然意識過來,成婚這麽多年,她竟是連皇帝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
有人說他踩着兄弟姊妹的屍體上位,殘暴不仁;有人說他治理國家有度,大晏近年來海晏河清,是明君;還有他輕信權臣、放縱外家等等諸多評價,可皇後身為他的妻,對于自己的丈夫,這麽多年來,竟是還不如外界了解的多。
皇帝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皇後不敢去找皇帝求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旁易日升過一日的嚣張跋扈,甚至在今日這個朝臣出動的場合堂而皇之地和皇帝共乘一輛馬車。
何等的風光。
皇後卻只能怔怔地看着皇帝的車駕在前,慢慢遠去。再回頭看去,自己的孩子,也是從容自若地上了馬車,有禮卻又疏離……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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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的心思宋晏儲沒那麽多功夫去想,她靠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心中想着西州那邊的一應事宜。
西州距京城之遠,便是蕭淮獨身一人日夜兼程,怕是也得要個七八日的功夫。若是這麽算來,想來這個時候他應是剛到西州不久……
京城內看似是平靜了下來,實際上暗地裏的波濤洶湧卻從未停止。就像蕭淮說得,西州的事來的太過巧合,京城這邊怕是也會有相應的動作。宋晏儲自是不擔心,只安心等着蛇上鈎,看他們什麽時候出手,怎麽出手。
只這邊的事同西州那邊扯上了關系,倒是讓宋晏儲頗為訝異。畢竟鞑靼雖說是一個王國,實際上卻是游牧民族的習性,由諸多部落組成。那所謂的王也不過是名義上好聽的,真要出了什麽事,還不一定號召地動那麽多部族。是以幕後的人能和鞑靼搭上關系,身後掩藏的勢力怕是比她想的還要深一些。
這又讓宋晏儲忍不住想起了孟開鴻,那位當世大儒。
同樣是和外邦勾結,當年孟開鴻當即了斷自盡而亡,還不忘給她身上潑了一盆髒水,害得線索全斷,找不到真正的源頭。如今看來,倒是有給她送了一條線過來。
且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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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暮色侵占了黃昏,漸漸遮蔽了天空,一行人才算到了獵場周圍的行宮。宋晏儲的身子雖說好了些許,可還是受不了這麽長時間的跋涉,一早就有些疲憊。到了行宮後泡了個澡,也為去管旁人,徑直歇了下來。
翌日,金烏升至半空中,宋晏儲才緩緩醒來,清汝正在殿內打點着什麽,聽見動靜連忙上前:“殿下醒了?”
宋晏儲斂了斂眉,慢慢支起身子,啞着嗓子道:“幾時了?”
清汝手腳麻利地撩起帳子:“回殿下,已經快巳時了。”
宋晏儲揉了揉眉心,倒是沒想到一覺睡了那麽久。她聽着外面隐隐約約有些聲響,又問:“外面什麽動靜?”
清汝撇了撇嘴:“費大郎君不知有什麽事,一大早就在外面等着,說要見殿下。陳伴伴招待着呢。”
宋晏儲下了床,眉心閃過一抹不耐,清汝急忙問:“殿下可要先用些早膳?”
宋晏儲正要點頭應好,忽地見陳玉小跑着走了進來,帶着喜色道:“殿下,信!”
“什麽信?”宋晏儲拿着信随意掃了一眼,看清落款之後動作一頓,目光又落到陳玉身上,就見他笑呵呵的,跟個彌勒佛似的。
宋晏儲心裏嗤了一聲,轉手将信拆了開來。
陳玉了然退下。
外面費青渟一直在外面侯着,從辰時一直到現在。陳玉一直借口殿下未醒,他也信了,十分耐心地等着。只是眼看着不過是得了一封信,陳玉就徑直去通報殿下,獨留他一人在外面跟個傻子似的等着,費青渟心裏怎麽能開心起來?
“陳伴伴,”他忍不住攔住陳玉,深吸一口氣:“方才那是誰的信?”
陳玉頗為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委婉笑道:“這……殿下的事,大郎君還是莫要随意打探為好。”指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被指成窺探儲君。
費青渟面色一青,垂在身側的手不由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