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耀二十年三月初一,一向冷清的漪蘭苑一改常态,熱鬧非凡。形形色色的年輕男女穿梭在萬紫千紅間,本就春意盎然的漪蘭苑因為他們變得更加生機勃勃。
漪蘭苑本是皇家園林,只有皇室一族能夠前去游玩,後在明耀四年對外開放,允許王公大臣以及平民百姓的子女在每月的初一來此賞景。
至于獨屬于皇家的漪蘭苑為何會對外開放,還僅對年輕男女開放,就得從明耀三年的一紙诏令說起。
明耀三年五月初,皇帝布告天下:即日起,婚姻大事應由本人做主,父母不得過多幹涉。
诏令一出,舉國震動。
大明當朝天子威嚴厚重,是以诏令的推行毫無阻力,然其效果卻極不盡如人意,幾乎就是一則廢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宰了婚姻長達數千年,不是一紙诏令就能根除的。
自大秦開國到當今大明數千年的時光裏,多數地區未出閣的姑娘少有抛頭露面的,她們接觸過的适齡男子怕是都沒有自己的歲數多,且不說還有不少男性都是大豬蹄子,難以入眼。
如此一來,姑娘們想尋得良人,簡直比登天還難。不客氣地說,若是她們自己的丈夫自己尋,那恐怕就連京州城裏所有的狗都成雙成對了,她們也還是孤身一人。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的婚姻除了讓父母做主,還能怎樣?
為了使政令起到它應有的效果,皇帝又施行了一系列的舉措。
其中一項便和漪蘭苑有關。
少男少女們不是缺少相識的機會嗎?那就為他們制造機會。
選取一處環境雅致之所,指定一個時間,讓全京州城的年輕男女聚上一聚,一起吟詩作對,游山玩水,豈不美哉?
在皇帝心中,少男少女相聚之所需要滿足三個條件。
首先它得足夠寬闊,否則無法容下那麽多人。
然後它得足夠秀美,因為只有花田月下,兩個人才容易互生情愫。相信在一堆牛糞面前,沒有誰會有閑情逸致談情說愛。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它得足夠安全。雖說京州城處于天子腳下,治安極好,但難免有不法之徒想要作亂。這麽多年輕男女齊聚一地,其中不乏名門世家之後,若他們出了意外,後果不堪設想!
在京州城內滿足這三個要求的地兒也只有聚燕臺、雨潤園、漪蘭苑三處。
它們有三個共同的特點――皆是皇家園林。
三大皇家園林中的漪蘭苑繁花似錦、四季如春,乃男女相會最佳之選。
本朝天子開明大度,心胸開闊。
他沒有因為漪蘭苑是皇家園林而退縮。
于是在明耀四年初,漪蘭苑就對外開放了,所有尚未婚配的年輕男女,都能在每月初一前去欣賞京州城最美的景致。
倘若有哪家公子和某位姑娘對上眼兒了,情投意合,只消禀告漪蘭苑苑使,朝廷便會為這二人賜婚。
最開始的那一個月,竟無人入漪蘭。皇帝陛下震怒,勒令王公大臣們每月必須指定一人游漪蘭苑。如此一來,漪蘭苑才漸漸有了人影,不過仍是無人請陛下賜婚。
直至明耀五年,才有一對平民百姓家的男女向宮中請示,求天子賜婚。陛下龍顏大悅,親自為了兩人舉行婚禮。
這一下可就不得了了!乖乖,皇帝本人主持婚禮,這對于王公大臣們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事,更不必說普通百姓了,在他們眼裏,這是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是能夠拿去炫耀一生的!
之後的那個月初一,大量的年輕男女湧入漪蘭苑,求婚之人更是數不勝數。
只可惜皇帝陛下再也沒有為誰主持過婚禮,這讓衆人捶胸頓足,只恨自己為何不是第一對求賜婚之人。
雖說皇帝陛下不再出現,但由于漪蘭苑實在太美,使人流連忘返,去過一次的人絕對會想去第二次。那裏的美景被大家口口相傳,讓沒去過的人也想去瞧上一瞧。
是以前往漪蘭苑的人只增不減,愈來愈多的少男少女孤身入漪蘭,又成雙成對把家還。
天子當年發布的政令,算是初見成效了。
明耀八年,年輕男女暢游漪蘭已成為京州的一種風俗,你要是這輩子沒去過漪蘭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京州人。
漪蘭苑是為少男少女們連結良緣而存在,故又被成為鵲橋苑,而每月的初一,則被稱為鵲橋節。
在鵲橋節這一天,京州城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鵲橋苑了,無數春花青草般的男女蜂擁而至,好在漪蘭苑足夠大,倒不至于出現摩肩接踵的場景。
才子佳人或賞春,或游山,又或者不負“鵲橋節”這個名頭,就奔着賜婚來的。不管出于什麽目的,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皆是興致勃勃,眉歡眼笑。
但有一位少女卻是個例外。
少女身着清幽素雅的淡藍色長裙,一眼望去,她就猶如一朵清水芙蓉,花中仙子。
這位面容姣好,雙眸似水的姑娘正是姜瑤。
姜瑤不僅毫無賞玩的興致,而且還面帶憂愁。
她并不想來漪蘭苑,但作為大臣之女的她,不得不來。
倒不是姜瑤不喜歡這裏,相反,她對觀山逛水很有興趣。
姜瑤之所以會讨厭來這裏,是因為有一個她極其厭惡的人老纏着她。
瞧,想曹操,曹操就到,姜瑤眉頭緊蹙,那個她反感的男子又出現了。
來人喚作莊蘇安,他是永舞長公主和逍遙侯的長子,其在京州的風評極好。
世人皆知蘇安公子不僅家世不凡,還才貌雙全。
相貌堂堂的莊蘇安年僅十八便高中狀元,深得陛下賞識。
更難得可貴的是,有如此大成就的莊公子還無一絲傲氣,待人接物皆是彬彬有禮,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莊蘇安不知道被多少京州貴女視為如意郎君,更有不少姑娘放下矜持親自上侯府示愛。
只可惜妾有意而郎無情,莊蘇安拒絕了所有女子的追求,并坦言自己已有傾心之人。
沒錯,那個人就是姜瑤。
姜瑤也因此被近乎一半的京州貴女所孤立和記恨。
風度翩翩的蘇安公子步履輕盈、氣宇不凡。
待至姜瑤身前,他對着兩位少女輯了一禮,薄唇微啓,玉石之音脫口而出,“姜姑娘,歐陽姑娘。”
姜瑤也回了一禮,歐陽酸菜則冷哼一聲,把頭轉向一邊,看都不看他一眼。
莊蘇安也不惱,他拿出一支好看的玉簪,緩緩開口道:“此簪精致小巧,美輪美奂,苦于未尋得明主,故只得留在我這等俗人手裏蒙塵。而今遇見了姜姑娘,我便知它的明主來了,不知姜姑娘能否将其收下。”
姜瑤想都沒想便拒絕道:“小女子配不上這等美簪,還請莊公子另尋明主吧。”
“在我看來,此地再無比姜姑娘更美的女子,若姑娘不配,那便沒人配用這簪子了。”蘇安公子故作心疼,“姑娘如是看不上它,那我只好将它贈與漪蘭苑了。”
語罷,莊蘇安作勢要丢。
他以為女人都不忍看着漂亮的飾品被遺棄,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姜瑤并未阻止他的動作。
莊蘇安無奈,只得真的将玉簪丢棄。
這回是真的心疼了。
“公子若無事,小女子便告退了。”姜瑤又對莊蘇安行了一禮,挽着歐陽酸菜轉身就欲離去。
“姜姑娘。”莊蘇安叫住了姜瑤。
姜瑤停住身子,“公子還有什麽事嗎?”
“請問在下哪裏惹姑娘不快,以至于姑娘對我這般冷淡。”莊蘇安誠懇地問。
姜瑤回道:“男女之間,總歸有些距離才好。”
“姜瑤,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莊蘇安目光灼灼,“我對你可是癡心一片,你為何不肯從了我?”
癡心一片?
姜瑤冷笑,你怕是癡心我家的家勢吧!
誰不知道,她姜瑤的父親既是內閣首輔,又是京州首富,財權皆盛。
他莊家地位雖高,卻無權勢,無法在仕途上幫助他。
但姜首輔可以。
如若得到了姜虛的鼎力支持,莊蘇安日後的仕途可謂是一片坦途。
姜瑤雙眼澄澈,答:“因為我不喜歡你啊!”
不只不喜歡,還很讨厭。
風評極好的蘇安公子,根本就不是衆人所想象的那樣。
他就是個僞君子。
姜瑤曾親眼看見莊蘇安如哈巴狗似的讨好太子,哪裏還有半點翩翩君子的形象。
如果只是如此,她還不至于厭惡莊蘇安。
莊蘇安曾在某個小鎮上遇見一對雙胞胎兄妹。
那對兄妹男的眉清目秀,女的唇紅齒白。
莊蘇安對這一男一女心生歹意,當街就把他們強了。
兄妹的父母怎能容忍?于是便上前阻止。
結果兩個中年人被他的手下活活打死。
然而這還沒完,最後他竟要那對兄妹當衆行房事!
那兄妹受不了這等屈辱,咬舌自盡了。
這才是姜瑤抵觸他的真正原因。
此事還是歐陽酸菜告訴她的,歐陽酸菜說如果不是有人拉着她,不許她參合這事,她真想手撕這個可惡的男人。
事後她也想講此事公之于衆,只是苦于找不到證據。
那個小鎮的人皆畏懼莊蘇安身後的勢力,不敢出面作證。
沒有證據,誰會相信高風亮節的蘇安公子會做這種事?
最後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
莊蘇安是京州首屈一指的美男,也是唯一一個歐陽酸菜憎惡至極的“美男”。
莊蘇安的那般醜惡行徑,讓歐陽酸菜看着他就覺得惡心。
“姜姑娘,你就答應我好不好。”蘇安公子作懇求狀,“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你嫁與我,一定會幸福的。”
“喲喂。”歐陽酸菜實在看不下去了,譏諷道:“莊蘇安,誰給你說這句話的勇氣?瑤兒和你在一起就會幸福?呵呵,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你……”莊蘇安氣結。
“莊蘇安你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歐陽酸菜揚起柳眉,“在我看來,你還不如一坨狗屎。就憑你也想癞蛤.蟆吃天鵝肉,娶我們家瑤兒,做夢去吧!”
莊蘇安七竅生煙,他何時受過這等侮辱?
可他還真拿歐陽酸菜沒辦法。
倒不是歐陽家權勢有多大,主要是他跟一個女子計較,便會有失自己君子的風度。
大明王朝政治開明,想憑那些話治她的罪又不太現實。
莊蘇安覺得自己再待下去絕對會被氣死,故拂袖而去。
“莊公子。”一位小跑過來的女子喚了他一聲,他并未理會。
這位黃衣少女手握香囊,滿臉失落。
她還想把這個香囊送給自己傾心的蘇安公子來着。
而他的心儀之人卻理都不理他一下。
少女轉頭望向漸漸遠去的姜瑤和歐陽酸菜,面目猙獰,“狐媚子姜瑤,若不是你,蘇安公子早就跟我在一起了,我要除掉你,除掉你這個絆腳石,我便可以投入蘇安公子的懷抱了。”
“你得死。”
“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