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京玉河畔的太玄閣飛檐反宇、氣勢雄壯。
它是大明國師的居所。
明耀二十年三月初四的這一天,遼王世子的馬車停駐在太玄閣門前。
蕭靖懶得下馬車,便叫他的鷹犬去叩門。
那名世子殿下的侍衛傲慢地走到閣門前,擡腿,一腳踢了過去,“開門,快開門!”
“吱嘎!”
門開了,開門的是兩個眉清目秀的年輕道士。
道士擡眼看見閣門外的光車駿馬,神情就不太好看。
奢華至極的馬車,迎風招展的遼字王旗,再聯想到某人入京,車內“大人物”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黑衣侍衛趾高氣揚地對道士說:“小道士,快去禀告你們國師,讓他出來為我們家殿下算命。”
讓國師纡尊降貴給一個藩王世子算命?
此事他們如何能答應!
兩個守閣道士的臉色登時就變得鐵青,剛打開的閣門又被他們重新合上。
任憑侍衛怎麽踢,年輕道士都沒有再開門。
那侍衛只好無奈地退回馬車前。
“既然請不出國師,那本世子就辛苦一下,親自進去找他吧。”身着白袍的年輕俊哥兒走出馬車,淡淡開口道。
……
太玄閣的閣門開了,不過是被遼王世子的侍衛們合力撞開的。
守閣道士大驚失色,他們知道馬車內坐着的是遼王世子,故其鷹犬踢門并提出無禮的要求時,兩個小道士只是重新将門合上,不敢對世子的惡奴怎麽樣。
遼王世子橫行霸道、飛揚跋扈他們早有耳聞,若是他們打了世子的手下,那蕭靖豈會善罷甘休?
雖不願當縮頭烏龜,但也只得如此,畢竟他們對那個世子毫無辦法。
兩個小道士想,遼王世子吃了閉門羹,總會識趣地退去了吧。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那蕭靖竟無法無天到這種程度!
他……他居然敢……
敢強闖國師居住的太玄閣!
年輕的守閣道士想要阻止世子惡奴前行的步伐,但蕭靖的侍衛有數十個,各個人高馬大,就憑他們兩個道士的小身板,哪裏能攔得住?
只堅持了片刻,兩位年輕道士便被推倒在地。
陸陸續續又有道士從太玄閣二樓下來,不過由于世子殿下鷹犬衆多,這些道士根本對蕭靖構不成威脅。
須臾之間,太玄閣道士皆被打得人仰馬翻。
太玄閣一樓供奉着三尊神像,除此之外便什麽也沒有,蕭靖只掃了一眼便将其侍衛留在一樓,自己登上二樓。
太玄閣二樓高懸着歷任國師的畫像,蕭靖也只瞧了一眼便直奔三樓而去。
本朝國師就在那裏。
太玄閣三樓的窗戶緊閉,因此顯得格外昏暗,好在三樓正中的一張紫檀長幾上,擺着一盞燭燈,讓世子殿下不至于什麽也看不見。
紫檀長幾旁,一位頗具出塵之氣的中年道士手捧一副字畫,席地而坐。
蕭靖一言不發,默默走向這個中年人。
感知到蕭靖的到來,中年道士放下手中字畫,起身,望着靠近自己的年輕人,峰眉漸皺。
世子殿下的目光也愈發的冷。
形勢劍拔弩張。
突然,太玄閣三樓爆發出兩陣爽朗的笑聲,兩個男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琴叔!”
“靖兒!”
兩人抱了好一陣子才松開,中年道人細細打量着蕭靖,笑道:“好小子,二十年不見,你竟變得這般俊俏,真人比你寄給我的畫像好看太多,我差點沒認出來!真沒想到小時候相貌平平的你,會長成一個美男子,果然是男大十八變啊!”
“琴叔也比以前更有氣質了。”蕭靖被誇得怪不好意思,紅着臉撓了撓頭。
他眼前的琴叔,正是大明當朝國師――白書琴。
在遼王還是大皇子的時候,白書琴與蕭陽便是至交。
蕭陽就藩遼地之後,兩人雖未能再見面,但書信往來卻從來都沒斷過。
世子殿下幼年時,白書琴就喜歡好友的這個孩子,在他與遼王的書信中,可沒少提及他蕭靖。
蕭靖也會在書信中與琴叔說上幾句,這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愈發的深厚了。
白書琴算是京州城中與蕭靖最為熟稔的一個人,是以世子殿下抵達京州第一個拜訪的,就是大明國師。
“你小子真不夠意思。”白書琴指着蕭靖的鼻子,笑罵道:“現在才來看我,你的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叔叔啊?”
蕭靖滿臉無辜,“琴叔,你這可就冤枉侄兒了。我到京州,第一個來看的就是叔叔你啊。”
白書琴負着手圍着蕭靖轉了一圈,笑眯眯道:“但我聽說世子殿下到達京州去的第一個地方,可不是我太玄閣,而是青樓啊。”
“琴叔,別人不知道內情,你還能不知道嗎?”蕭靖苦笑道:“如果可以,我寧願第一站是這太玄閣,可為了維持纨绔世子的形象,我不得不首先前往青樓啊。”
白書琴摸了摸下巴,戲谑道:“怎麽,你不喜歡青樓?可京州有傳言說世子殿下在青樓連禦百女,縱欲過度,翌日就連走路都困難,還得要侍女扶着,才能出得了青樓的門……”
他繞到蕭靖身後,敲了敲世子的腰,勾起唇角,“這可完全不像不喜歡青樓的樣子。”
“哎呦。”蕭靖無奈地嘆了口氣,“琴叔你可別再調侃我咯。你又不是不知道,連禦百女,縱欲過度都是說給外人聽的,至于真相嘛……”
世子殿下滿臉凄苦,“說出來都是淚,不提也罷!”
白書琴笑意更勝,“那我還真想聽聽。”
琴叔想聽,他蕭靖還能怎麽辦,只得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白書琴。
明耀二十年二月三十那日,世子殿下滿懷期待地帶着迷魂香,步入青樓。
能住青樓蕭靖自然是無比開心的,畢竟遼王府的硬床,哪有青樓的香塌睡得舒服?
可誰知那晚凰舒竟不讓他睡覺。
這還沒完,凰舒說要營造出連禦百女的場景,僅将姑娘們全都迷倒是不夠的,還留有破綻。
世子殿下健壯如牛,哪怕他一夜不合眼,第二天也照樣精神煥發。如此一來,哪裏會有連禦百女的樣子?
就算是一夜七次郎,也不可能七次完事之後依舊生龍活虎。
那怎麽辦呢?
很簡單,做某種運動,做一晚上不就好了嗎?
于是可憐的世子殿下徹夜未眠,對着牆壁、地板、柱子“鼓掌”了整整一宿!
勞累了一晚上,他第二天能不是一副氣血虧空的樣子嗎?
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白書琴聽完,大笑不止。
“琴叔,你能不能別笑……”
“你別說話,哈哈哈。”白書琴毫不留情地打斷蕭靖,“等我笑夠了再說。”
蕭靖:“……”
白書琴笑夠了,又道:“遼王世子強要徐州刺史家特産的這個傳聞,肯定和你連禦百女一樣,也是莫須有的事情。”
蕭靖笑着說:“我确實得到了他家的特産,不過不是我強要的,而是林爺爺主動給的。”
“咦?”白書琴微訝,“那老家夥一向是一毛不拔的吝啬性格,怎會主動給你東西?我猜那所謂的特産,是他留在家裏都嫌占地方的廢物。”
蕭靖搖頭笑道:“非也,那物件可是林爺爺趕制九九八十一天才出爐的,飽含他的心血,怎會是無用之物?”
“難道這老頭轉性了?”白書琴揉亂發絲,滿臉不解,“不對啊!一個月前我向他讨要一副字畫,他還狠心的拒絕了我,可見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吝啬。可他為何會給你自己親自做出來物件呢?”
“這難道是所謂的……不公平待遇?”白書琴眉頭微蹙。
蕭靖眉飛色舞,“哈哈,琴叔,林爺爺說了,他是因為喜歡我,才會給我他心愛的東西。其他人別說他主動給,就是親自來要,他也不給,這個其他人就包括了琴叔你。”
世子殿下拍了拍白書琴,一臉的得意之色。
白書琴咬牙切齒,“這老家夥!”
“琴叔消消氣。”蕭靖擠眉弄眼道:“那東西是好東西,我也甚是喜歡,不過若是琴叔想要,我便忍痛割愛,轉贈給你。”
白書琴伸出手,“算你小子識相,你帶了沒?帶了就拿給我吧。”
世子殿下樂呵呵道:“帶了帶了,我這就拿出來。”
然後蕭靖就從懷裏拿出一團被揉得皺巴巴的布塊。
這是一頂帽子。
是一頂綠油油的布帽。
簡稱綠帽子。
白書琴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度精彩。
“臭小子你找死!”白書琴舉起拳頭,狠狠地向蕭靖砸去。
世子殿下見勢不妙,腳底抹油,溜了。
白書琴哪能放過他?跟着就追了上去。
太玄閣三樓就此上演了一場追逐大戲。
在兩人都跑得精疲力盡之時,蕭靖不知踩到什麽東西,摔倒在地。
白書琴在其身後嗔罵道:“該死臭小子,沒摔壞吧。”
“死不了。”蕭靖咬牙道。
這回是真的摔疼了。
白書琴見世子殿下起身的動作分外艱難,連忙跑到他面前,将蕭靖扶起。
世子殿下站穩後,白書琴柔聲道:“僞裝成自己厭惡的樣子,很累吧。”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蕭靖甩了甩腿,笑道:“我若不這樣,某個人就睡不好覺,他睡不好覺,我們遼地也不會好過。所以就算讨厭,我也只能如此。”
蕭靖一瘸一拐地走到閣壁前,輕輕推開窗。
遠處,一片金碧輝煌的建築群映入他的眼簾。
那是皇宮。
蕭靖對那座大明中樞恨之入骨。
因為。
他的娘親,就是死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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