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歷經年久的歲月而不消亡,反而更加活躍,大概真是因為人類的适應能力較之其他物種,要強得多吧。
從一個國度到另一個國度,倒時差,改變生活節奏,說着不同的語言,吃着不習慣的食物,映入眼簾的陌生面孔。人分明還是那個人,卻又在無形中改變了什麽。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久久一邊快速地适應了紐約這座城市,一邊又緬懷着國內的時光,內心不由得産生抵觸。
無論如何,為了生存與生活,二者不可兼容。所以魚和熊掌,是困擾千年的問題。
有故鄉的父母作為精神與經濟的強大的後盾,有愛德華這樣的房東,日日備好食物果腹,校園裏還有安這樣的朋友。
日子,從指縫間流走,分分秒秒,留不得。
久久來到此地,已有一月再過半。
“久久。”吃罷晚飯,久久在刷盤。愛德華照舊坐在米色沙發。
她盤算着周末下廚,雖說有付房租等各項費用,但這樣宅心仁厚的房東也應該好好地報答一下才是。
此刻房子裏有水流聲和電視機裏傳來的笑聲。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周末,我想辦個party。”愛德華突然
“為什麽。”話一出口便後悔了。自己這個愛問為什麽的毛病,是時候該改改了。
幸好看起來愛德華沒有在意。
繼續說道:“麥克你記得吧,他說我們家寬敞,開派對更有感覺。”
哈,連這種抽象的詞都用上了。真不知道麥克到底是怎麽說的。
“現在是我們兩個人住,所以我說要回來先問問你。”愛德華繼續解釋道。
“好呀,我沒意見。”
“謝謝,我會搞定一切事宜。你大概幾個客人?”
“這樣好嗎?我也請客人。”久久手裏的動作沒有停,轉過頭問他。
“當然,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
他認真又帶着笑容轉過身來對着久久說道。不知為何,久久手中刷洗的動作慢了。
“嗯,那我只有一個客人。”
“一個。”稍微有些詫異。千萬不要是男的,愛德華心裏默默祈禱。
“嗯,是同班同學,有些交情。”
“只有一個?”再問一遍。結果也是一樣的。
“是。”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樣,不是個合群的家夥。不過有一個朋友總比沒有好,慢慢就會好起來的。愛德華就是這樣性子,所有的事情在他眼中都會有轉圜的餘地,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暫時的,一定會朝着開闊的方向發展。
該說他積極樂觀呢還是天然呆得厲害呢,難以置評。每個人的性格都會有包含好壞兩面。
不過有他這種人在,倒可多些笑語歡聲,一個人成日裏悲悲戚戚的,也委實不像話。
久久沒有參加過party,更沒有以主人的身份舉辦過。她安靜沉穩,比起同齡人,顯得成熟得多。在國內念書時朋友就不多,更何況異國他鄉。久久父母事業忙碌,家庭冷清,幾乎沒有朋友登門,自己也極少拜訪過朋友。許是這樣,竟讓她隐隐生出一絲期待。想起邀請安時她臉上的雀躍,那種表情感染了久久,令人感動。原來邀請朋友是一件這麽快樂的事。安一直就念叨久久的社交活動不夠,對她突然的轉變訝異。
久久抱歉道出原委。希望她不會怪罪才好。
“所以,那個愛德華是你的房東喽。”
“是。”
“他舉辦party邀請的我?”
“是。”
“他人怎麽樣?”慢着慢着,久久在心裏大叫,怎麽有點不對勁。
“很好。”她的抓狂安顯然是不理會的,所以久久笑容滿面的回答。
“你們共處一室,有無可能?”安總是這樣一陣見血。呃,在久久看來是八卦。
“啊?”
這麽直白的問題,可不在久久的想象範圍之內。所以驚訝。想了半晌才回答:“沒有吧。”
呀呀,真是的,西方人的口無遮攔有些時候真是要命。
“是嘛。”她低下頭看着久久的眼睛。笑容裏摻着看好戲的成分。久久苦笑着嘆口氣,不再理會她的妄想。
我和愛德華?!哈,得虧安的想象力,久久這一整天都有些恍惚。
久久一放學就回家,天微暗吃飯,天黑了就進房間上床睡覺的架勢,活像小學生。
愛德華為此問過她,是沒交到朋友還是天性使然。久久如實回答,外界對我的吸引力不大,尤其是晚上。
所以不出意外的夜晚,久久都是電腦一開,渾然忘我。到了十點關機,看會書,睡覺。又是明天。
今晚,照舊青燈一盞,不見她上網,只是一大早縮在被窩裏。之所以說早是因為此刻才八點。現在的小學生也沒這麽早睡的吧。
都怪安說的胡話,晚上看見愛德華都有點尴尬。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本書,看會書就睡,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打定主意,卻怎麽也睡不着。
于是次日,她頂着兩只熊貓眼。
一整天都見愛德華忙東忙西,自己卻忙不上什麽忙。有些挫敗感。現今的男孩子真是厲害。食品、桌椅、燈光,井井有條。愛德華說雖然人不多,但也要好好弄才行。
在久久看來,愛德華簡直是游刃有餘的代表。
兩人日上三竿才起,忙活半天便無事可做,之後只等客來。
久久窩在沙發,不想半睡半醒,睜眼竟已是天色微暗。目之所及,不見愛德華。
剛想出聲就聽得愛德華先開口。
“久久。”
嗯。原來他在啊,屋裏光線太暗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笑容戚戚。
“有點呢。”她好像看見了愛德華臉上的微笑。
“怎麽不開燈。”說着準備去開燈。
“久,等等。”愛德華連忙阻止。
“怎麽?”久久疑惑,仍然停下。
他的聲音好聽得讓人安心,普通話很标準,說起英文又別有一番風味。
“久久,你看窗外。”
說話間愛德華走進。他好像是從餐廳過來的。
久久望着窗外,借着微弱的光,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看來格外清冷。
十
沒有聲響。
九
仿佛有什麽在空氣中流動。
八
好像原野的風。
七
暗慢慢的擴散。
六
原來夜色是這麽柔和。
五
沒有聲響。
四
好像連呼吸都停止了。
三
愛德華凝視着久久。
二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一
靜止的時間開始流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