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祭典前夕
◎比起東宮,他更想體會在這裏吻她的快樂。◎
絲絲縷縷的熱氣在兩人間升騰,熏得梁藏旭的耳根也微微發熱。他的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扶正趙良姜。
“怎麽,害怕嗎?”梁藏旭沒有正面回答,反問她。
他們多次搓粉抟朱,即便換個場合,趙良姜也能接受。只是從前多是她籌謀出擊在先,心潮并無波瀾,這次她毫無準備。
她若表現得冷淡,只怕他會懷疑。緩了緩思緒,趙良姜便作一副嬌怯狀,咬了咬唇別過視線:“妾只是沒有想到,殿下會到浴房。”
說着,如絲媚眼又睇他,情态婉轉勾人,若換個人,只怕早已色令智昏了。
梁藏旭也深深呼吸,方道:“孤本想在殿中等你,但祭天大典在即,有些事不得不回去處理,所以來告訴你。”
“……”
趙良姜洩了力,原來是為這。
她的腿又有了些勁,背脊也挺直了,假意遺憾道:“祭天大典事關緊要,殿下不必挂心妾,妾在宮中也自有道理。”
她許是演久了,垂目便有三分失落,讓人仿佛重重傷了她般。梁藏旭不免道:“冬至祭祀後,孤會在溫泉行宮辦晚宴。那兒的池子周圍花木蔥郁,更得暄暖,比這裏好百倍千倍。到時候,你與孤同行吧。”
“同行?”趙良姜擡眸,詫異道,“妾身份卑賤,如何能與殿下同行,參與宴席呢?”
“孤自有辦法。”頓了頓,梁藏旭道,“若把你獨自留在東宮,孤不放心。”
皇後素來不喜趙良姜,不論為了什麽,梁藏旭都不會将她留下。
但聽他的意思,是想和趙良姜在行宮同浴。
虧得趙良姜以為他想在這,原來他想玩的更野些……
趙良姜聲音更怯弱了:“妾全憑殿下做主。”
梁藏旭點點頭,只取了旁的葛布罩在趙良姜的頭上,揉了揉道:“擦幹,出發前莫要着了涼。”
他緩步離開浴房,在浴房廊庑下,荀颉早捧着白狐裘候着了。見他出來,忙仔細替他披上。
雪化的時候格外冷,眼下又近申時,在路上凍了,可能會留下隐疾。是以荀颉在為他披上白狐裘後,又呈上熏暖的手爐,說是趙良姜的意思。
梁藏旭閉目立了片刻,不禁想到浴房中香霧升騰,隔着缂絲屏風,隐約看到的那具曼妙軀體。
她好似一條蛇,纏繞着他,躲不開,也甩不掉。走到哪,都要留下暗影。
他睜開雙目,嘆了聲,邁步涉入雪地中。
祭天大典一定會有事發生,未來,他或許會過一段艱難的日子。不過,比那艱難的日子他已經經歷過了,他還能承受。
*
趙良姜披上厚厚的羽紗毛鑲邊鬥篷,在青鹂的絮叨和雉錦的陪侍下折返偏殿。
方才,青鹂和雉錦幾人見梁藏旭進來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還是青鹂機靈,應了趙良姜一嗓子,但趙良姜卻氣她合梁藏旭的夥騙自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行至半路時,趙良姜忽見臘梅樹下,一個熟悉的影子閃入了旁邊的假山內。她心念一動,道:“青鹂,雉錦,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什麽事?”青鹂怪道。
趙良姜扯謊道:“殿下送我的如意頭簪,我不小心落在浴房了。我回去找找。”
“這點小事,怎麽勞煩娘娘呢?”雉錦柔聲道,“奴婢們去找就好了。”
“簪子貴重,需得我親自去。好了好了,你們快回去吧,把酒溫上,我得再喝兩盅才好睡呢。青鹂,記得幫我點安神香。”
盡管狐疑,青鹂和雉錦還是應聲離開。
趙良姜環顧四周,确定無人跟随,才繞到假山後,左右瞧看卻沒什麽發現,冷不丁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
“阿姜。”
梁晏的聲音。
一顆心差點撲到趙良姜的喉間。
“阿姜,你膽子越發小了。”梁晏有種吓人得逞的促狹笑意,他一襲內侍打扮,披了滾白狐毛的藍色鬥篷,一雙狹長鳳目灼灼逼人。
“王爺怎麽來了?”念及上次墜馬之事,趙良姜仍有心結,态度不禁冷淡。
心思缜密如他,又怎麽看不出來。“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趙良姜矢口否認。
“那便是有了。”梁晏嘆道,“本王就知道,所以這次特意來找你。阿姜,那程繡瑩是我母妃的人,便是本王也不能左右她,你不要和她過于親近。上次馬球場的計劃,本王并不想傷你,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張。”
趙良姜驚訝擡眸,難怪,難怪那天程繡瑩的脖子上有一圈紅痕,應當是梁晏的“傑作”。他在為自己出氣?
她不禁懊惱,她竟然懷疑梁晏,差點誤了大計。
“阿姜,冬至祭祀大典,本王也要随行前往祭天。本王恐皇後與程繡瑩對你不利,不得不過來和你打聲招呼。”梁晏從腰間皮囊取出一塊镂雕玉牌,上面刻“蘊川”二字,蘊川為他的化名,外出的時候常用此名僞裝身份。
“你若遇到難處,便讓人執此令到淑景宮,自會有人替你消災。”
他應當不知道,梁藏旭并不打算将她留在東宮,巴巴地過來叮囑。趙良姜便收了令牌,感觸道:“王爺有心了。”
頓了頓,她不放心道:“王爺……祭天大典守衛森嚴,王爺切莫亂來。”
“本王知道。”梁晏看着她,還想說點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你也保重。”說着,他向着她後退幾步,轉過身沒入夜色中。
趙良姜摩挲着令牌,好一會,将它收入懷中。
很早以前,她就打算在祭天大典上生事,梁藏旭這次讓她随行,倒省了她央求他的功夫。趙良姜知道,若這次她成功,梁藏旭便一腳踏入地獄之門了。他早一日入地獄,她趙氏一族便能早一日翻案,她也能早一日從這渾渾噩噩不知所謂的夢中蘇醒。
*
冬至祭天的地點位于大明宮,毗鄰溫泉行宮。
那是一個外方內圓的三層高臺,每層高臺之間相差九層臺階,登臺的臺階也有九段,圍繞着圓均勻分布。
高臺之下,鋪了鮮紅的毯子,兩側分列大鼓,插着大梁錦旗,為跳祭祀舞蹈者所用。
百官和宮中禁衛則有序立在紅毯外的圈子上,密密麻麻的隊伍肅穆莊嚴。
趙良姜在大典前幾天,便換了身內侍服,跟着梁藏旭前往了祭臺附近的齋宮。齋宮是梁朝歷代帝王祭天前寓居之所,其精美猶如一個縮小版太極宮。
隔着一道朱紅磚牆,能看到內部的飛檐鬥拱,琉璃瓦在斜陽餘晖下流轉青色彩釉的光澤,殿宇重疊鱗次栉比,氣派莊嚴。
齋宮中守衛森嚴,隐隐能聽到鐘鳴,不聞人聲。
照理說,梁藏旭主持祭天,這幾日應當齋戒沐浴,不近女/色。可他堂而皇之地把她帶在身邊,若有人想參他一本,只這一條他和她都要受罰。他也就罷了,趙良姜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是以趙良姜身着內侍服,每日只縮在他的寝宮中,不敢外出見人。他似乎很喜歡這種“金屋藏嬌”的感覺,除了例行齋戒,他總在寝宮中陪她。
“殿下心不誠。”趙良姜無奈于自己的被動,忍不住嗔他。
“一個假和尚,肉也吃酒也喝,本來心就不誠,何必惺惺作态?”自趙良姜戳破他不信佛後,梁藏旭私底下便破罐破摔了,不轉佛珠亦不戴頸鏈,一身素簡自在安然。
她覺得這樣的他倒流露出本真的一面,不像人前矜貴疏離。
他掌燈走到帳前,回眸見趙良姜還低眉順目地立于遠處,穿着寬大的內侍服,頭發都绾到帽子裏,不施粉黛的面孔清秀可人,杏眼眼尾上挑,又有些媚态。她的模樣是抹了脂粉污顏色,便是現在渾然天成時,最能撩撥人心。
衣服太大,顯得她格外嬌小。
其實他更喜歡她只身披寸縷,現在層層疊疊,未免沉厚。
“過來,孤要就寝了。”梁藏旭喚她。
趙良姜才近前,就被梁藏旭掐着腰身。她沒有塗香膏,卻從肌骨裏透出淡淡的清甜味。比起安全的東宮,他突然想體會在這裏吻她的快樂,就像門外裂開一條罅隙,随時會被人窺見一樣,人在接吻的時候,心跳都比平時快幾倍。
他這麽做的時候,的确聽到趙良姜比平日更瘋狂的心跳。
不過他的手臂很有力,她掙不開。
她太柔弱,他想對她幹什麽,她都躲不開。
“殿,殿下,明日您就要主持祭天大典,妾,妾不能……”她從逼仄溫熱的氣息中得了一絲空襲,紅着臉支吾。
“不能什麽?”他凝視她。
“還是不要了。”趙良姜嬌怯,手指輕輕推他。她越是這樣,他越覺得應該欺負她。本來只是想逗她,現在當真起了意。
“你猜,倘若有人看到孤和一個內侍在寝宮裏……我們會如何?”
他的話微妙,他認為事發是兩個人一起受罰,沒有撇清她。他很平靜地問她,像是在等待什麽。等他從趙良姜巴掌臉上看到了那些局促不安,睫羽顫抖又擡眸無辜看他,他就得逞了。
他也不知這是什麽趣味,但如此,他的心情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