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謂好的不靈,壞的靈。
江穗臨睡前本來是随口一說,想讓翠兒放松些,也是怕她晚上在被窩裏偷偷哭鼻子。
可誰知真被她一語成谶。
一早上起來,翠兒整個臉都腫起來了,眼睛更是紅彤彤的,活像個小兔子。
偏巧今日翠兒還有重要差事,正趕上衆位公子小姐給大奶奶請安的日子,她需到大奶奶身邊侍奉。
但是如今這模樣,若是讓人見了,怕是會怪罪。
“這可怎麽辦啊。”翠兒一着急,眼中又有淚光閃現,看着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
江穗見狀,趕緊上前抓住翠兒的手腕,制止道:“可千萬別哭了,再這麽一哭,你怕是明天也好不了。”
說着,江穗看見翠兒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
翠兒擡起手來輕輕捶了江穗一下,嗔怒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笑我,若不是昨日你将我吓個夠嗆,我怎會成這個樣子?”
“是是是,我的錯。”江穗又沒忍住,捂嘴笑了一會,然後擡起頭來,提議道:“實在不行便我替你去,我就和大奶奶說你吃壞了肚子,下不了床。”
江穗這主意倒是眼前唯一的法子了。
平日她與翠兒互相照應,二人也相互頂替了不少的差事。
翠兒剛微微動了一下腦袋,頭還沒點下去,便忽然停住,搖頭說道:
“不行,今日六小姐也在,若是她氣還沒消,到時候見了你,恐怕會故意為難。”
“大奶奶在她跟前,她還能把我怎麽樣?也就是出言嘲諷幾句,讓我端茶送水。”江穗安撫性地沖她笑笑,接着說道:
“大奶奶從不虧待我們這些人,就算她有意為難,只要我不出錯,小心謹慎,便不會被她抓住把柄。”
翠兒聞言點點頭,這些話她倒是贊同,但有前例在,她實在難以真正放心。
她開口,想要拒絕。
然而江穗早就察覺到了翠兒的意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率先開口:
“再不想好解決辦法就要耽誤時辰了,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你可千萬要小心。”翠兒讪讪地點點頭,叮囑道:“若是出了什麽問題,你便求求大奶奶,大奶奶心善,不會過分追究的。”
江穗聞言點頭,應了下來。
大奶奶心善是人盡皆知的事,可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和許家的小姐比起來,哪個更重要,一目了然。
其實江穗心中也是有一點點擔心的,但她在這許府還有許多年,總躲着藏着也不是什麽辦法。
更何況六小姐昨日答應了不再與她計較。
想到這裏,江穗的腳步輕快了些。
每月初一總是大奶奶那兒人最多的時候。
這也算得上是許府不成文的規矩。
說起來美其名曰孝敬長輩,其實是為了約束子女。
江穗趕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會兒。
屋裏幾乎都坐滿了人,她才姍姍來遲,還被大奶奶身邊的大丫鬟訓斥了一通。
等到她端着新沏的茶水,走到大奶奶的身邊時,明顯感受到了周圍人的視線朝她看來。
大公子,三小姐和六小姐和江穗之前就有些交集,因此多看了兩眼。
江穗将茶杯放到大奶奶手邊的桌子上,退到一邊,偷偷朝着前方看了一眼。
有幾個生面孔。
但她沒瞧見她最想看見的那個身影。
大奶奶察覺到在場幾人的視線,側過頭,看了江穗一眼,随後沖她招了招手,叫到了身邊,問道:
“今日怎麽是你來侍奉?”
“回大奶奶,翠兒吃壞了肚子,起來時才察覺到晚了,怕耽誤正事,我便替她頂上了。”江穗說着,便要跪下。
大奶奶即使制止,揮了揮手,讓她退下:“莫跪了,也是你熱心腸,到時候翠兒好了,讓她來見我。”
“是。”江穗老老實實退到了後面。
大奶奶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環視屋內,發現了一個空着的木椅,沖着衆人問道:“東延呢?”
許致懷開口回道:“五弟許是睡過了,母親不如派人去叫下。”
大奶奶剛要點頭,前面坐着的一個身着黃衫的公子忽然嗤了一聲:“呵,五弟什麽性子,大哥難道不知道?怕不是又跑出去玩了罷。”
“二弟,五弟不過是孩子心性,雖說平日裏貪玩了些,但大事上,從未做過出格的事。”許致懷嘆道。
“得了吧,五弟雖說比咱要小些,确也稱不上是孩子,再過些時日也該成家立業的,這樣下去,像什麽樣子?”許熙茂嗤笑了一聲。
大奶奶擡了擡手,叫來了一旁的侍從:“行了,你去瞧瞧,若是真的睡過了,便将人叫起來。”
“将你們幾個叫來,不是讓你們過來吵架的,怎的每次都如此。”大奶奶長舒了一口氣。
許敏這時候忽然站起身來,微微欠身:“母親說得極是。”
說完,許敏擡起頭來,朝着江穗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穗站得靠後,因此看不真切,無法确定六小姐是否在看自己。
但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不好的感覺來。
“女兒瞧着母親身邊似乎多了幾個生面孔?”許敏問道。
大奶奶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身後,點了點頭。
今日說得上是生面孔的也就只有剛入府沒多久的江穗。
許敏輕輕拍了一下手,笑得極為燦爛:“那正好,女兒身邊正缺人。”
“女兒瞧着剛剛端茶的那個小丫鬟便不錯,手腳利索,答話時不卑不亢,母親可願?”許敏說着,指了指江穗。
江穗一愣,感受到屋內的視線朝着自己彙聚,不可避免地慌了神。
她下意識要搖頭拒絕,卻在對上大奶奶視線的時候徹底僵住了。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剛入府時,大奶奶便提醒她見了許府的貴人,要守規矩。
“你若喜歡,和管事的嬷嬷說一聲,将人領走就是,何必跑到這兒跟我說?”大奶奶摸了摸木椅把手,神色淡然。
許敏面露喜色,剛要言謝。
許驕忽然起身,打斷道:“母親,若說起來,女兒身邊也缺個可心的人,女兒記得前兩天才瞧見妹妹院子裏叫了一批新人,不然就将這丫鬟給我罷。”
江穗見三小姐站起來說話,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三小姐沖自己眨了眨眼睛,十分俏皮。
許敏的笑容僵在臉上,表情有些陰沉:“許驕,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現如今連個小丫鬟你都要和我争搶?”
“許敏,我是你姐姐,長幼尊卑,你應當曉得。”許驕不甘示弱。
許敏冷笑兩聲:“你當真是我的好姐姐,卻從來都胳膊肘往外拐。”
“行了,今日你們一個個都是怎麽了?火氣這麽大。”大奶奶提高了音量。
語畢,大奶奶扭頭看了眼江穗。
那雙水靈的杏眸此刻滿是掩不住的慌張,臉頰有些泛紅,襯得皮膚更加白皙。
這樣貌,和許家的這兩個丫頭比起來,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讓人很難想象得出這只是個小丫鬟。
許敏和許驕雖說都閉了嘴,可都不服氣,互相瞪着對方,眼珠子都快要突出去了。
大奶奶一時間也犯了難,難得皺起眉頭,反複打量着這幾人。
就在氣氛沉寂到了冰點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和一陣腳步聲。
“怎麽這樣安靜?莫不是我來晚了,都散了?”
許東延姍姍來遲,散漫地扇動手中的扇子,一腳邁進了房間,擡頭時正好對上了江穗的視線。
“東延,你又來晚了。”大奶奶靠在椅背上,懶懶說道。
許東延将折扇收起,微微垂首,語氣卻是十分吊兒郎當:“兒子知錯了,認罰。”
說完,他不等坐上的人招呼,直接擡起頭來。
大奶奶不願與他多說,揮了揮手,不理會了。
許東延得了便宜還賣乖,坐到空着的木椅上,看着中間站着的兩人:“呦,這是怎麽了?是誰惹得我們許府的兩位小姐這樣生氣?”
“三姐,六妹,和我說說,我到時候定為你們出口氣。”說着,他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
沒料到那茶水是最早的時候放上的,現如今早就涼了。
他倒吸了一口氣,趕緊将茶杯放下。
好一會兒,也沒人回答許東延。
他倒也不尴尬,直接扭頭朝着許致懷看了過去。
許致懷感受到目光,果然沖着許東延解釋道:“她們二人看上了同一個丫鬟,現如今吵起來了。”
“三妹,敏兒畢竟是你妹妹,讓讓她。”許致懷将視線放到了許驕身上。
許驕氣得直跺腳。
許東延忽然笑出聲來:“我當是什麽大事,致于吵成這個樣子?”
“哦?”這話引起了大奶奶的注意:“東延,難不成你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
“既然是母親身邊的人,若是真的和三姐六妹說的那樣手腳利索,做事細心。”許東延站起身來,走到那二人中央:
“還不如直接送到我的身邊,我那兒也是許久未去過新人了。”
許東延說完,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致于三姐和六妹,若是缺人,派人去尋些回來便是,又何必執着那一個?到時候傷了和氣,因小失大就不好了。”